很快,昌翁吉吉米就从父母那里回来了,尽管没有求动父亲让她很郁闷,但一见火炕周围坐满了娃娃,模样和她做的灰娃娃差不多,便又高兴起来,她问鲁俄俄:
“这些娃儿是哪里来的?”
鲁俄俄说:“你走后,我每晚闲来无事,便也用灰照你做的样子做了一些,他们也都会做事,也很乖很听话。”
昌翁吉吉米一看,那些娃儿有男的也有女的,便说:
“你也会做娃儿了,也做了这么多,再不必我帮你忙了,我看我还是回父母那里去吧。”说完,她就飞走了。
从此,鲁俄俄做的这些男女灰娃儿,便成了人的祖先。(蒙古族)
天公地母。
在远古的时候,既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混沌,混沌中无明无暗,无上无下,无依无托,无边无际,虚无缥缈。记不得是哪年哪月,混沌中忽然闪出一道白光。有了白光,也就有了黑暗;有了明暗,也就有了阴阳。阴阳相生诞生了天公遮帕麻和地母遮米麻。明暗相间产生了三十名神将,三十名神兵。
遮帕麻没有穿衣裳,腰上系着一根神奇的“赶山鞭”,胸前吊着两只山一样的大乳房。他挥动赶山鞭招来三十员神将,三十名神兵,还有三千六百只白鹤飞到他的身旁。他叫三十名神兵背来银色的沙子,他叫三十员神将挑来金黄色的沙子,他叫三千六百只白鹤鼓动雪白的翅膀,掀起阵阵狂风。有风就有雨,遮帕麻用雨水拌金沙造了一个太阳,用雨水拌银沙造了一个月亮。遮帕麻造的月亮,像泉水一样凉阴阴、清汪汪,遮帕麻造的太阳,像火塘一样火辣辣、亮堂堂。
太阳造好了,可惜没有窝;月亮造好了,可惜没有放的地方。遮帕麻用右手抓下左边的乳房,变成一座太阴山。他又用左手撕下右边的乳房,变成一座太阳山。两座山一样高,山高十万八千丈。遮帕麻舍去了自己的血肉,从此以后,男人没有了乳房。
遮帕麻张开胳膊,右边夹起光闪闪的月亮,左边夹起火辣辣的太阳,迈开了巨人的步伐。他跨出一步就留下一道彩虹。他走过的地方踩出了一条银河。他喷出的气体变成了满天的白云。他流下的汗水化作无边的暴雨。遮帕麻来到山中腰,举起月亮放到太阴山顶上,让月亮有了歇脚的地方;举起太阳放到太阳山上,从此太阳有了归宿。
遮帕麻在两山中间种了一棵桫椤树,让太阳和月亮绕着桫椤树转。太阳出来是白天,月亮出来是夜晚。遮帕麻又用珍珠造了东边的天,用玛瑙造了南边的天,用玉石造了西边的天,用翡翠造了北边的天。天造好了,遮帕麻派龙鹤做东边的天神,派腊可做南边的天神,派孛劭做西边的天神,派耄祢做北边的天神。
就这样,遮帕麻创造了日月,定下了天的四极。他造的天像张开的布幕,他造的日月光芒四射,遮帕麻的名声也从此流传下来。
在天公造天的同时,地母也开始织地。
地母遮米麻刚诞生的时候,裸露着身体,头发和脸毛有八米长,长长的脖子上长着一个比芒果还要大的喉头。遮米麻摘下喉头当梭子,拔下脸毛织大地,从此以后,女人没有喉头,也没有了胡须。
遮米麻拔下右脸的毛,织出了东边的大地;拔下左脸的毛,织出了西边的大地;拔下下颏的毛,织出了南边的大地;拔下额头的毛,织出了北边的大地。东、南、西、北都织好了,大地比簸箕还要平。遮米麻的脸上流下了鲜血,鲜血流成了大海,淹没了整个大地。遮米麻又用她的肉托起了大地,使世界有了生机。遮米麻的功绩,就像大地宽阔无际,像海水深不见底。
天公造完了天,地母织完了地,但是,天造小了,地织大了,天边罩不住地缘,狂风席卷着海面,波浪拍打着太空。遮帕麻拉住东边的天,大地露出了西边;拉住南边的天,大地露出了北边。苍天拉出阵阵炸雷,震撼着天涯海角。遮米麻连忙抽去三根地线,大地产生了强烈的地震。结果大地有的地方凸起,有的地方凹下。凸起的地方成了高山,凹下的地方成了平原。大地缩小了,天边盖住了地缘。从此,白天太阳把大地照得通明透亮,夜晚月亮洒下银色的光芒,青草把平原铺满,森林把高山遮住,鱼儿在水里嬉游,小鸟在空中歌唱。
天幕和大地合拢了,天公来到了大地上。望着苍茫神奇的大地,遮帕麻百思不得其解。他带着神兵神将,提着赶山鞭,在大地的四周漫游,要把创造奇迹的地神寻找到。
此时,遮米麻把抽出的三根地线绕成线团收好,看着给大地投来光明的月亮,给大地送来温暖的太阳和慢慢飘来浮去的朵朵白云,好似走入了一座迷宫。她拼命地奔跑起来,上高山,下深沟,要去找寻造天的神。肚子饿了,她爬到树上采下鲜嫩的枝尖,搞来山果野梨充饥;夜幕降临时,她就在石洞、树洞里藏身;天热时,她把芭蕉叶顶在头上,寒冷时,她把树叶披在身上。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四周一片宁静,没有丝毫声音,河水停止了流动,林木也垂下了枝叶,一切都在静静地等候着天公和地母的来临。在大地的中央,在高高的无量山上,遮帕麻和遮米麻相遇了。
遮帕麻赞扬遮米麻织的大地有巍峨的崇山峻岭,有辽阔的大草原,有肥美的河谷坝子,还有那宽阔的海洋。他说:“我造的天就像一朵云彩随风飘,只因有了你织的大地,天才有了支撑,有了根底。”
遮米麻伤心地答道:“山高没有人砍柴,林深没有人打猎,田野肥沃没有人去耕耘,海洋宽阔没有人去打鱼,大地有什么用?还得有支配世界的人啊!”
“你能织地,我会造天,让我们结合在一起来创造人类吧。”遮帕麻说道。
遮帕麻和遮米麻结合了,他们就安身在大地的中央。过了九年,遮米麻生下了一颗葫芦籽,遮帕麻把这颗葫芦籽埋在土里。又过了九年,葫芦籽发出了嫩芽,葫芦藤长得有九十九米长,可是,整根藤上只开了一朵花,只结了一个葫芦。葫芦越长越大,遮帕麻怕它撑破了大地,就用大木棒打开了一个洞,立即从葫芦里跳出来九个小娃娃,有男有女。最初的人类就这样被创造出来。
但是,在很长的时期里,他们不知道该怎样支配他们的四肢,也不知道怎样使用他们的大脑,他们既不会吃熟食,也不会建造房屋,他们如同鸟兽一样,被变幻莫测的大自然吓得躲进了深深的土洞里。后来,遮米麻教会了他们刻木记事,用占卜和咒语来驱赶疾病和灾难。遮帕麻教会了他们打猎、吃熟食和盖房子。
不久,九兄妹互相交往,人类就慢慢地多起来了。而且,他们不像他们的父母那样愚昧无知,他们已经变得聪明能干,他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过得好。
这样的好日子不知过了多少年,突然,在一个早晨,闪电劈倒大树,惊雷打落了窝里的小鸟,狂风吹开了天幕的四边,暴雨降落到大地上,洪水淹没了所有的村庄,大地又变成了一片汪洋。
天破了地母会补。遮米麻原来留下三根地线,一根地线缝一边,缝合了东边、西边和北边,只有南边的天地无线缝补。东边的天补好了,太阳和月亮又从那里升起。西边的天补好了,太阳和月亮到那里歇息。北边的天补好了,深夜里,北斗挂在北边的天幕上。只有南边的天无线缝补,还在刮大风,下暴雨。
遮帕麻和遮米麻商议,决定在拉涅旦造一座南天门,来挡住从南边吹来的风雨。有一天早晨,天还没有亮,遮帕麻就告别了遮米麻,带领着三十员神将和三十名神兵,挥动着赶山鞭向南方出发了。高山挡住去路,遮帕麻挥动赶山鞭,把它赶到一旁。河水拦道,遮帕麻把赶山鞭往河两岸一搭,就架起一座桥梁。走了不知多少日日夜夜,终于到达了拉涅旦。
拉涅旦的平地泡在水里,活下来的人和动物一起被困在山头上。洪水每天还在往山顶上涨。遮帕麻立即率领兵将用石头筑起了一道挡洪水的墙,用木头造了一座挡风的门,这门就叫南天门。洪水被制伏了,风雨被挡住了,动物又开始了捕捉食物和繁殖后代的活动。人们又从山顶回到了平地,重新建设他们的家园,恢复了和平和安宁的生活。
造南天门时,智慧而美丽的盐神桑姑尼,来到了遮帕麻身边,心中燃起了对遮帕麻火焰一样的情感。她除了像影子一样紧紧地跟随在遮帕麻的身后,还不时地用甜美的言语把遮帕麻引诱、挑逗。这时,遮帕麻就要回到他的中央驻地,她苦苦哀求遮帕麻留下,说:
“我来到这块土地上,不光为了给你的后代子孙带来食盐,我是为了陪伴你,才在这里久久地把你等候啊。如果你真的要抛下我,我将会在痛苦中,和我的食盐一同消失。”
天公遮帕麻听了,不禁百感交集。
就在遮帕麻南行补天期间,狂风和闪电孕育的一个最大的火神和旱神腊訇降落到中央。这个魔王的本性就是骄横乱世,以毁灭幸福和制造灾难为乐。他看到人们白天男耕女织,晚上唱歌跳舞,日子幸福美满,便本性发作,造了个假太阳钉在天幕上,不升也不会降,使地面上只有白天,没有夜晚。绝对的光明变成了绝对的灾难。天空像一个大蒸笼,地面比烧红了的铁锅还要烫。水塘烤干了,草丛、树叶枯萎了,水牛的角被晒弯了,黄牛的背烤黄了。腊訇还不罢休,他又把山族动物赶下水,把水族动物赶上山,强令树木倒着长。一时间,游鱼在山头打滚,走兽在水里漂荡,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混乱。
受惊的羊群会呼唤主人,遭难的小鸟会寻找伙伴。看着魔王横行霸道,生灵遭受涂炭,听着动物痛苦的呻吟和人们求救的呼声,遮米麻的心急似火烧。可是,她无力战胜魔王,日夜盼望着遮帕麻归来。
她想起遮帕麻南行之时,曾指着滚滚南流的河水说:“我顺河水去补天,大功告成水折头。我让河水传信息,你在家里慢等候。”于是遮米麻每天都跑出家门,来到河边,盼着河水早日折头。早晨跑三次,下午跑三次,晚上跑三次,一天跑九次,然而,河水仍然翻滚着向南流去。
遮米麻的心等焦了,眼望穿了,还是见不到遮帕麻的身影。望着浑黄的河水,遮米麻大声呼唤:“遮帕麻啊,你在哪里?”浑黄的河水,除了“哗哗”的流水声,再无别的反响。
她又向着南边的天空,向着飘飘浮浮的白云,大声呼唤:“遮帕麻啊,你在哪里?”南边的天空空荡荡,听不到一丝回响,飘动的白云静悄悄。回答遮米麻的,只是山风的呼啸。
遮米麻急得原地直打转。忽然看见一黄一黑两只狗,夹着尾巴,正在水里游,遮米麻好像忽然见到了光明,两只眼睛亮了起来。她踮起脚尖,远远地直向两只小狗招手:
“小狗呀小狗,踩着遮帕麻的脚印走。去到拉涅旦,叫回遮帕麻,回家把妖精收。”
两只小狗直摇头,黄狗伸长脖子开了口:“汪汪,拉涅旦山高路难走,爬山过水几千里,不知跑到什么时候?”
黑狗抬起头,泪水往下流,开口就诉苦:“汪汪,腊訇把我们赶下水,不许我们上岸走,天热地烫真难熬,背脊烤焦直流油,要我们送信收妖精,我们心里真高兴,只是拉涅旦路遥山坡陡,去找回遮帕麻,恐怕我们有心力不够。”
黄狗接过黑狗的话,边说边点头:“汪汪,对了,路上饿了吃什么,碰上老虎命要丢,好奶奶呀,拉涅旦我们去不了,还是留在你身旁,为你把家守。”
听了狗的话,遮米麻冷汗直流,又是跺脚又是搓手,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心里在埋怨:“狗东西呀狗东西,信不送到拉涅旦,可怎么降服妖精啊!”
遮米麻正在着急,又看见河里漂着两只鸡,忽上忽下,一漂一落,两只小鸡,浑身湿透,翅膀无力扇动,鸡头已经下垂,危在旦夕。遮米麻赶了过去,从滔滔的河水中打捞起了这两只鸡。
小鸡得救了,望着遮米麻,扇扇翅膀抖落身上的水。它们连声向遮米麻道谢:“好奶奶呀好奶奶,腊訇把我们赶下水,谢谢你把我们搭救,你的情义深,我们怎样才能报答你?”
听了小鸡感激的话语,好似吹过一阵凉风,吹散了遮米麻脸上的忧愁。她走到小鸡的身旁,苦苦哀求:“小鸡呀小鸡,你们踩着遮帕麻的脚印走,去到拉涅旦,找到遮帕麻,回来把妖精收。”
一只小鸡直摇头:“好奶奶呀好奶奶,太阳我能叫出山,远离中央的遮帕麻,我怎能把他叫回来!”
另一只小鸡更作难,遮米麻还没有开口,它就抢着说:“腊訇把我们赶下水,不许我们把窝回,送信告诉遮帕麻,我们心里多高兴,只是可惜啊,我们空有翅膀不能飞。路上饿了找不到吃的,碰上野猫更倒霉,不是我们推脱啊,拉涅旦山高路难走,明明做不到的事情,何必让我们再受罪?”
听了鸡的话,遮米麻急得直流眼泪。信儿送不到,遮帕麻何时才能归?她沿着河岸,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她左思右想,她焦急盼望,却找不到给遮帕麻送信的办法。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她只感到浑身无力,只得坐在河岸上,两眼呆呆地看着河水,独自垂泪。
这时,河里出现了一只小獭猫。它一会儿白肚皮朝天,在水面打滚,一会儿又沉入水底,在水中潜游。它悠闲自得,随意沉浮,看那神气,虽然泡在水里,却比鱼还痛快,比在地上还自由。
小獭猫看见坐在河边的遮米麻,慢慢地朝岸边游了过来,爬到遮米麻身上。遮米麻抚摸着它。这只小獭猫虽然刚刚从水里出来,身上却不沾一滴水,它把头偎在遮米麻身上,像儿子躺在母亲的怀抱。它把毛茸茸的小脸,紧贴在遮米麻挂满泪珠的脸上,然后轻声细语地安慰大地的母亲:“好奶奶呀好奶奶,什么事情想不开,有了难处告诉我,有了差事把我派!”
遮米麻对小獭猫说:“小獭猫啊小獭猫,你快快踩着遮帕麻的脚印走,去到拉涅旦,找到遮帕麻,回来把妖精收!小獭猫啊小獭猫,信一定要送到拉涅旦。万千生灵受熬煎,路上千万莫贪玩!”
小獭猫完全懂得遮米麻的意思,它点了点头,说话了:“奶奶不用愁,山高水险我不怕,我立刻动身去找遮帕麻,信不送到拉涅旦,我就不回家。”
小獭猫专拣直路走。上山它比兔子跑得快,下山它比老虎跑得快,像离弦的飞箭,像骤起的疾风。它不知道转弯,碰到刺蓬,头一低就钻了过去,比地老鼠还麻利;碰到深沟,它一纵身就跳了过去,比鸟儿还飞得快;碰到大河,它一个猛子扎了过去,比梭鱼还游得快。
翻了九十九座山,过了九十九条河,肉跑掉了九斤,皮磨破了九层,小獭猫终于来到了拉涅旦。
小獭猫咬着遮帕麻的耳朵,悄悄地报告了中央遭遇的灾难。
中央遭难的消息撕碎了遮帕麻的心。他心急如火,召齐兵将就要出发返回中央。拉涅旦的百姓知道了,前来把他挽留:“神圣的天公啊,南方的洪荒是你制住的,南方的好日子是你带来的,南方的人民也是你的后代儿孙,你怎能把我们丢下?”
桑姑尼听说遮帕麻就要离开她,眼中的泪水流了下来。她舍不得离开拉涅旦,舍不得共同生活的南方的兄弟姐妹。她苦苦地哀求遮帕麻,求他不要离开南方,求他不要离开她。
百姓的眼泪,深深地感动了遮帕麻。是归还是留,他难以确定。最后,他向百姓们宣布:
“你们对我的拥戴,我永远记在心头。我愿意长久地和你们住在一起。可是,中央的生灵正在遭受妖魔的折磨。天的意志是最公正的,就请他来决定我们的行动。现在让我们共同去狩猎,专门撵山老鼠,山老鼠的行踪可以代表天意。如果山老鼠从旧洞里出来进新洞,说明天意叫我留下来,我就长住在南方;如果山老鼠从新洞出来进旧洞,说明天意叫我归,我不能违背天的旨意,必须马上回去消灭魔王腊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