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慈眼里蓄满了泪水,视线再次变得模糊。
一个风度翩翩的老者,伤心欲绝到这个程度,她实在无法看下去。
那时杜凡生正背对着她,上身一起一伏,不断叩拜着。随着“咚!咚!”的声响,他额头的泥污越来越厚重,那是混合了鲜血的缘故。
她走过去,弯下腰,从后面半抱着他,哽咽着说道:“先起来吧。”
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无奈他的身体比想象的沉了许多,并没扶起来。
他感受到她的心痛,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转过身,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嘴里喃喃地说道:“孩子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既像说给她听,也像说给自己听。
她趴在他的肩头,任脸上的泪水肆意滑落,打湿了他的衣服,两手环抱着他,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慰他。
那一刻他们感受到了彼此的心跳,那么清晰,那样亲近。
她感概着,曾经无数次地投入过亲人的怀抱,每次都有那么温暖、安全的感觉,但这一次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她闭上眼睛,能感到自己的心在抽搐着,她有一种想喊“爷爷!”的冲动,但是还有一丝迟疑:这一切实在太突然了,几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事,否定了自己二十几年的生活,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她生怕这一声喊出来,自己曾经的幸福日子就不复存在。再等等吧,等和父母沟通一下,再喊也不迟。
她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出声,只是心痛地抱紧了他。
他感觉到了她的心意,没有说话,浑身都颤抖着,两行老泪疾涌了出来,更用力了地搂紧了她。
过了片刻,他们感到呼吸都困难了,才稍稍松开了点。
尽管看到他捶胸顿足的样子于心不忍,可她还必须知道更多的消息,于是犹豫着问道:“这是谁的墓?”
“是……你的哥哥……”伴随着天际的雷声,她还是听到了他颤抖的声音。
“他也不是正常死亡是吗?”她用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挣扎着问道。
他紧闭双眼,心痛地点了点头。
世上再也没有比亲人阴阳相隔更让人悲伤的事情了。
虽然周念慈和自己的真正亲人没在一起生活过,但是刚刚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有了亲人的消息,却已是阴阳相隔,怎能不让她的心跌落谷底呢?
这是一切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为什么命运如此安排?
这些打击和困惑让她头痛欲裂,随着每一下心跳,额头的血管都暴出老高,仿佛要炸裂开来。
暮色已深,不知是谁悄悄地在四周围上了黑色的幕布,没有一丝光亮,空气像浆糊一样浓厚,让人无法呼吸。随着又一个轰响的雷声,豆大的雨点霹雳啪啦地往下砸,震得尘土四散开去,绽出大朵的泥花。
张博雅站在不远处,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没有说话,她明白说什么都没用,他们需要一段单独的时间来发泄和相聚。
随着雨点的降落,预示着一场瓢泼大雨已经拉开了帷幕。
在雨点的催促下,她急忙跑到浑然忘我的二人身边,关切地提醒着:“杜爷爷,念慈,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再呆下去恐怕要淋雨生病了。”
他们二人都担心对方的身体,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又紧紧拥抱了一下,才松开了手。
杜凡生渐渐缓过神来,抑制着心中的悲伤,搭着周念慈的伸过来的手缓缓地站起身。
周念慈搀扶着他的右臂,张博雅走在她的身侧,一行人向远处的建筑物走去。
雨已经渐渐密集起来,周念慈要不是担心杜凡生的身体,一定会在这雨中竭力奔跑,声嘶力竭地喊叫一通。
“念慈,博雅,天色已晚,你们的住处很远,还要走山路,今晚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惑,可事情十分复杂,等明天我再与你慢慢细说如何?”杜凡生的声音嘶哑,听起来有些孱弱,眼睛又红又肿,布满了血丝,已经满是沟壑的脸上看起来又老了十岁。
有一肚子疑问的周念慈,听杜凡生如此说,征询地看了张博雅一眼。
张博雅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她努力地牵了牵嘴角,挤出一个感激的微笑,答应下来。
远处传来呼喊声,原来是两个佣人,手里拿着伞,飞快地向他们跑来。
一阵剧烈的头痛过后,周念慈已经无法思考了,她感到身体极度地虚弱,腿也软得抬不起来,仿佛是大病了一场一样,要不是张博雅扶着,恐怕要摊坐在地上了。
她迷迷糊糊地跟着张博雅走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房间,甚至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在梦中,她看见了自己回到了童年,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带着她在古堡中玩捉迷藏,有些仆人也加入了进来。古堡很大,玩着玩着四位父母就不见了踪影,甚至连那些仆人也不知所踪。
她找了很久很久,却始终不能发现一个人,整个古堡里的人仿佛蒸发了一般。
她害怕起来,张开嘴想喊,却又想不起父母的名字,急得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地拼命奔跑。古堡的每一面墙上都钻出一个渗人的魔鬼,快速得地向她扑来,狰狞的利爪伸向她的喉咙,她甚至能感觉到肌肤的刺痛,和汩汩流出的鲜血,因为气管破裂,随着每一次喘息都发出“嘶嘶”的声音。
窗外各种凶恶的虫子,洪水一样涌了进来,拼命地往她身体里钻。
她一边后退,一边胡乱拍去爬到身上的虫子,但虫子太多了,有一大半还是钻了进入。
虫子在她的皮肤下蠕动着爬行,皮肤也随着高低起伏。
她的身体却麻木了,没有任何知觉,心里更加恐慌,突然脚下被绊了一个趔趄,一只脚正踏在一条腐烂脱落的手臂上。
那手臂连着一只大手,那手已经腐坏流脓,血肉模糊,有的地方露着森森白骨,被她这一踩,那手臂像被踩痛了一样,立时死死地抓住她的脚踝,无论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
那手臂旁边还有半截驱干,像是从腰部被扯断的一样,皮肉参差不齐,肝、肾肠子等内脏撒了一地,一堆蠕动的幼虫,一团一团互相吞噬残杀,争相从那腐败的躯干和内脏上爬出来,向她靠近。
她拼命地扭动着四肢想要逃离,却像是被钉在那里一样,不能移动分毫,恐惧弥漫了心头,让她觉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