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查理·兰姆。
一名穷亲戚是什么?那是天底下最不亲不戚的人了,!一种迹近渎犯的相应关系,!一件令人作呕的近似事物,!一桩缠人要命的良心负担,!一个荒谬已极的身边怪影,愈是当你好运的太阳当头高照,它就伸得愈长,!一位不受欢迎的提醒人,!一种反复不绝的沮丧,!一个你钱袋上的漏洞,!一声对你荣誉上更为难堪的催索,!一件你事业上的拖累,!一层你升迁上的障碍,!一宗你血统上的不纯,!一个你家声上的污点,!一处你服装上的破绽,!一具你家筵席上的死人骷髅,!一头拦路的狮子,!一只兰脂芗泽中的苍蝇,!一撮你眼睛里面的灰尘,!在你的冤家,是他的一场胜利;在你的朋友,是你的一番解释,!一件谁也不要收留的什物,!一阵收获季节的冰雹,!一瓢甜蜜中的苦水。
他的敲门便是他的同胞。你的心头一沉,明白“这是×××先生”。门的敲法,在惯熟与恭谨之间;仿佛在指望着,而同时却又绝望于人家的欢迎。他走进时,面带笑容,却又面带尴尬。他伸出手,要你来握,但又缩了回去。他不过偶然进来坐坐,却恰当你用饭时候!桌上已摆满杯盘。他向你告退,提出你家已有客人!但却被挽留下来。他入了座,而你客人的两个孩子则在旁边的小桌上受着招待。他照例偏偏不在会客日到,遇到这类日子,你的夫人准会信心十足地讲道,“亲爱的,××先生也许今天要来”。他是记得准你家里人的那些生日的!而且要表白一番,他的运气不坏,又碰上了一次生日。他宣称说他不要吃鱼,这大菱鲆不够尺寸!但却又背其初衷,听凭人家给他敬上一块。他坚持说他自己只饮葡萄酒!但是如果哪位客人怂恿他把剩下的半杯喀莱里脱干掉,那也正中其怀。他对佣人是个难题,他们既怕对他过于奉承,又怕对他短了礼数。客人们的心中想起来了,他们以前见过他的。人们纷纷猜测起他的境遇身份;但又不约而同地认定他是!在等交好运吧。他称呼你时,总是直呼你的教名,言外之意,他本来和你沾亲。他已经是过于简慢,而你却还宁愿他不必如此谦卑。如果他不是这么简慢过度,人们不过把他看作一名临时帮闲罢了;如果更加大胆一些,他也就不致留给人现在这种印象。作为一个朋友,他未免谦逊太过,但毕竟又有点架子,因与他的依附身份不合。他还不如乡下的佃户受人欢迎,因为他携不来半文租子!然而从他的装束与举止端详,八成你的客人又把他当成这种人来看待。他被邀去牌桌上凑一把手;他哪,因为贫穷,作了拒绝,但却又!愤愤被冷落一旁。聚会散了后,他提出要自己去叫车!把要去的佣人拦了。他追忆起你的祖父;中间总是要加进几件!有关贵府的!猥琐不须一提的小事。他是深知底细的。他追忆过去情景的目的,照他的话讲,是为了构成!愉快的对比。他以一种略带挑剔的称道口吻询问你的木器价钱;但却专夸你的窗帷不错,以屈辱你。他的看法是,那只缸子固然颇为雅致,但是毕竟还是你那把旧茶壶似乎更加适用!而那茶壶你一定还能记得。他敢断定,现在自家有了马车,你一定会感到不胜方便,然后便质关于你的夫人,加以验证。并要询问,是否你已在羊皮纸张上用过你家的纹章,而且直到最近方才知道你家的纹章为如何如何。他的回忆不合时宜;他的恭维更是荒唐;他的谈话令人心烦;他的逗留没了没完;因而一旦等他离去之后,你马上会没命似地把他的那把椅子往墙角一摔,感到总算清理掉了这双份孽债。
(高健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