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去世了，七岁的陆启政眼泪流成了河。
“陆启政，你怎么说？”叶超居高临下的望着蜷在床底下的小黑影，硬邦邦的口气问。
陆启政还没开始有记忆的时候，爸妈就离了婚，孤儿一样的他被外婆带回家养，现在外婆去世了，陆启政再一次变成了孤儿。
他的爸妈忙于各自的工作，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次，这样的父母有等于没有。
“别管我——你们以前也没管过我——不用你们管——”床底下传来半大孩子刺耳的咆哮声。
叶超面无表情的把头一点，“随你。”她冷酷无情的说，外婆没了，还有外公，还有勤务员，横竖饿不死陆启政。
离婚前，叶超是很愿意爱儿子的，结果垂死的顾苒打来越洋电话，听着像是还剩一口气，马上就要死的架势。
叶超一如既往的大度，想着在顾苒嗝屁之前，让首长陪她最后一程，没想到这一陪就是无限期了，顾苒几番死去活来，终究是没能死成功，叶超跟首长的婚姻却走到了尽头。
失了婚，叶超一心扑在工作上，非要如此才能不胡思乱想，她败就败在不会装弱不禁风。
跟儿子交涉完，叶超做了个原地向后转，“妈——你就这样走了？”床底下响起陆启政撕心裂肺的嚎啕声，他像猩猩一样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怎么会有这样的爸妈，外婆啊，您把我也带走吧——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哭喊。
叶超皱一下眉头，脚下没停，叶母太惯着陆启政，才让他变得如此娇气，想到娇气两个字，叶超眉头再次一皱，由娇气想到林黛玉一样的顾苒，这让她反胃至极。
又有新的脚步声走进来，“陆启政？”陆元皓双手插在裤兜里，望着床底方向叫道。
跟叶超离婚的时候，叶母执意要带走陆启政，因为愧疚叶超，对叶家提出来的任何要求，陆元皓都无条件的服从。
看到因为化疗剃了光头，脸色蜡黄，瘦得像骷髅的顾苒，他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听到爸爸的声音，陆启政没再大吼大叫，单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细细的悲鸣声。
“跟我回家好不好？”陆元皓以商量的语气询问他的意见。
陆启政像壁虎一样，四肢贴地，按捺住爬出去的冲动，外婆活着的时候，他天天盼着爸妈过来看他，外婆死了，他有点心灰意冷，而且还有一个孤零零的外公，他不能抛下外公。
陆元皓做了个原地向后转，“想好了随时给我打电话。”对这个儿子他没投入太多的父爱，将他当成小大人，完全尊重他的选择。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陆启政脸贴地，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喉咙里涌上血腥，他就要被他们两个活活的气死了。
又有悉索的脚步声走进来，“启恩，叫哥哥跟我们一起住，好不好？”顾苒牵着六岁的顾启恩走进房间，俯下来柔声问她。
“好。”顾启恩重重的点点小脑袋，稚嫩的声音大声的答应。
顾苒松开她的小手，抬手悄悄的往床底下一指。
“哥哥，跟我们一起住吧。”顾启恩意意思思的向前走了几步，床底下黑糊糊的，她有些害怕。
底下没有任何声音，顾启恩转过身，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缩缩的望着她的妈妈。
顾苒冲她鼓励的一点头。
“哥哥——”顾启恩绞着肉嘟嘟的手指头，大着胆子往前挪了小半步，怯声声的叫道。
她只有一个福生哥哥，昨天第一次听说还有一个启政哥哥，妈妈说她小时候见过这个哥哥，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走到床跟前，顾启恩再次停下来，她害怕的转过身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自己，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
顾启恩想要拔腿就跑，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她有些怕妈妈，妈妈说的话，她不敢不听，妈妈交待的事，她总想做到最好。
“启政哥哥，跟我们一起住——”顾启恩弯下腰，昨天一听他的名字就记住了，他们的名字都有一个启字，很好记。
一个热气腾腾的脑袋突然探出来，顾启恩吓得扑通一下子坐到地上，嘴巴张得大大的，愣是没发出惊叫声，妈妈喜欢安静，不喜欢大呼小叫的小孩，所以顾启恩一直都很安静。
几秒过后，顾启恩才看清了他的样子，黑，狗啃一样的黑头发，黑黑的脸，黑黑的浓眉毛，黑黑的眼睛，脸上黑糊糊灰扑扑的，有眼泪还有脏东西。
顾启恩将手伸进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一块手帕，手凑过去想要给他擦擦大花猫一样的脸。
陆启政摇晃着脑袋，龇着两排白牙，眼睛闪着凶光，啊呜一口咬上去，顾启恩吓得手一软，手帕就被他咬住了。
陆启政撕扯着香喷喷软绵绵的手帕，手帕越香他越生气，因为他是臭臭，外婆活着的时候，他每天都是香喷喷的，外婆去世了，没人再给他洗手洗脸洗耳朵，衣服脏了，也没人追在后面让他洗澡换衣服，床底下躺久了，也没人用武力强制性的将他拖出来，从此以后他就要沦为名副其实的臭臭了。
顾启恩吸了吸小鼻子，眼泪含在眼眶里直打转，“哥哥，跟我们一起住吧。”她快吓死了，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
陆启政咬着手帕，骨碌碌又滚进了床底深处，“滚出去！”他用拳头捶着床板恶狠狠的咆哮。
他妈不要他，他爸又跟别的女人结婚，外面的死小孩就是那女人跟他爸生的，他没有家了。
两滴眼泪顺着顾启恩的眼睛流下来，经过眼睛下方浅浅的泪沟，稍稍停留一下，沿着泪沟一直流淌到她的嘴角。
顾启恩抬起手背擦去脸上的眼泪，她常年的感觉凄苦无依，在学校被同学欺负，老师也不喜欢她，回到家里也不敢缠着妈妈，唯一安慰的是，爸爸是很爱她的。
听着外面的抽泣声，陆启政肆意的大嚼大咬着嘴里的破布，心里感觉畅快了许多。
没能成功带走陆启政，陆元皓带着妻女回家。
回去的路上，顾苒有些安静，她生不了孩子了，陆启政是陆元皓唯一的儿子，她非常想要把他接回家，现在陆元皓还处于壮年，等到年纪一大，必定是想要跟儿子处好关系的，看看陆东就知道了。
耳朵上一湿，身旁的陆元皓偷偷亲了亲她的耳垂，顾启恩睡着了，趴在他怀里缩成了一小团。
顾苒凑上去亲亲他的脸颊，脑袋软软的枕到他肩上，能活到现在就算她赚到了，陆元皓低头温柔的亲吻着她的眉眼，对他来说她最珍贵，无人能替代。
飞机行驶在夜空中，机舱里的男人和女人缠绵相依，唇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不停顿的交换着彼此的唾液，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