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我再怎么跟那个叫赵青衿的男人解释,他皆是一脸苦逼相地跪下磕头,然后一句千年不变的:“卑职罪该万死。”
纵使我威逼利用,他也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每逢我威胁他放我走,他就开始一脸木讷地问我想吃什么,简直鸡同鸭讲。
事后我也释然了,好歹我在太守府这几天,小日子极其滋润,所以我想,大不了跟他回长安,这找小将军的亲爹总不会不认得亲生女儿,一方面等到辨明身份,我能离开,另一方面,我也继续过几天这舒心日子。
想通后的第二天,我答应同赵青衿回长安,但是要求他将柯九接来。
柯九傻愣连讨饭都不会,偏偏还懒得厉害,脖子上挂个大饼都不肯转圈啃,我真怕我撇他在这里他能把自己饿死。
赵青衿从我这里弄清楚柯九是谁之后,一脸苦逼顿时换成了恨铁不成钢。
特别是当他的手下把柯九洗干净带来之后,我抬头看到,嘴里一口茶水差点没喷他一脸,柯九跟着我的日子,日日蓬头垢面,我也懒得把他洗干净,所以不曾想到,他竟然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
赵青衿咬着后槽牙对我说:“大人,江公子知道会发火的。”
我抬头看他:“我当真是无辜的。”
赵青衿听到这话像被点着的炮仗一样窜了起来,“当年你抢七王爷回府你也说你是无辜的,后来把江公子从街上打闷棍带回家,你还是说你是无辜的,属下本以为这两年大人稳重了些,却没曾想到……”
我打心眼觉得他说的不是我,可却不由自主的从心里冒出那么一点心虚。
柯九没见过这阵势,拉着我的袖子不丢手。我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柯九就势躲在我身后不出来了。
赵青衿瞪我:“大人你觉得你对得起江公子么?”
“讲什么对得起对不起来吓我,我与那什么江公子又没有关系。”我低声说。
赵青衿闻言差点没蹦起来掐我的脖子。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放着家里贤惠媳妇不管不顾还要寻花问柳的负心汉一样。
我真的心虚了。
“将军大人本就是这种洒脱不羁的性格,青衿你何必计较。”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似江南三月桃花雪,清凉侵润,带着极少的一丝暖意让人眷恋地如飞蛾扑火。
我心头一颤,头开始剧烈地疼痛,无数随便被强行塞进脑子里,我疼得浑身发抖。
柯九推我,我察觉到刚刚拉着他的手太过用力,抓疼了他,急忙松开道歉,柯九做手势问我怎么了,我深呼吸几下平顺下来,摇头不答。
赵青衿朝门口作揖行礼:“江公子。”
我依旧低着脑袋。
那人走到我面前,我看到他风尘仆仆的黑色靴子和白底竹纹的锦袍,我自知躲不过,抬头看他一眼,浅浅叫了一声:“行知。”
江行知眯着眼睛轻轻笑了一声:“劳烦将军大人还记得我。”
江行知有双极其漂亮的丹凤眼,眼角上挑,偏偏他整个人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倒是不显得妖媚,只是有一种漂亮到张扬的温柔。
他……是我的夫君,我两年前因为某事借酒浇愁,一醉之下闹市纵马,遇到新科状元骑着高头大马游街,我当年鬼迷心窍被他一个轻笑几乎丢了魂魄,所以干脆支使手下打乱游街的队伍,我上前把他引到街角,闷棍打晕扔到马上扛回将军府。
“不敢忘记公子音容。”我说。
这话极对他胃口,江行知闻言笑了,挥手示意赵青衿退下,柯九拉着我的衣袖可怜巴巴不肯走,赵青衿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依旧垂着眼睛。
“这半年,你究竟去哪里了?”他在我身边坐下,自然地拉住我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
我像被烫了一下甩开他,但是立刻觉得太伤人,偷眼看他,他神色淡淡,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我这才放心,回答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
我照实回答:“我脑袋出了问题,什么都不记得,就连你也是刚想起来的。”
他冷哼一声。
我知道他又生气了,他是读书人,心里弯弯绕绕比我这种粗人多一百倍,我懒得跟他计较。有时候我们一起上朝的时候他还和颜悦色,下朝的时候就给我甩一张冷脸,连带着对我身边搭着我肩膀的那刚从边关回来的好兄弟翻了几个白眼。
“能想起来就行。”他故作宽宏大量地说。
“你不在长安待着怎么突然过来这里了?”我问他。
“青衿飞鸽传书说找到你了,父亲让我过来看看,青衿是个粗人,他担心哪里照顾不周。”
我很是感动,“爹真的是这么说的?”我记得我打小就没有娘,我出生的时候我爹自己还是个青瓜蛋子,更别提照顾我了,那时候又正逢契丹屡屡犯边,幽云十六州接连失守,上震怒,赵家将门一门忠烈当时死的就剩下我爹和我两个人,还没断奶的我连个能托付的人都没有,我爹只好把我扔在军医那里,让我随军,然后挥师北上。
幽云十六州那场仗一打就是十二年,我从还吃奶的奶娃娃长成了个假小子。我现在尤记得清晰,我小时候学会的第一句话是……******的……
咳咳,往事不堪回事。
江行知听到我这话,眼神忽闪的躲了一下,右手握拳掩饰性的咳嗽一声:“是的。”
我顿时有些荡漾了。
这时候,江行知突然问我:“刚你身边那个是谁?”
“路上捡的。”我挥挥手。“那孩子蛮可怜的,痴痴傻傻的,还不能说话。难得和我有缘,所以我想养着他。”
他没有反对。我送了一口气。
“怎么从战场上失踪的,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他皱眉看着我。
我摇头:“真的想不起来,我醒来的时候一身繁复的女装倒在河边,指甲上居然还涂了丹蔻,你知道我最不喜欢那玩意的。”我并着十指手背朝上,指甲上还有隐约丹蔻的印记。但是更明显的是手背各种各样狰狞的伤口。
江行知握住我的手腕。
我想甩开他。
“你哪弄这么多伤?”他语气有些冷。
“不小心。”我抽出手。
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下,不着痕迹地收回。他干巴巴地说:“我带了药,一会儿让赵可给你拿来。”
“不用了。”我拒绝,“还是你留着吧,我皮糙肉厚的不怕这些。”
“赵如玉!”他起身,眉宇之间是勉强压抑着的怒气,“我知道你还在恼我,你征西凉之前那件事情——”
我打断他:“我未曾放在心上。”
江行知闻言用抬起我的下巴,我不得不正视他的眼睛,他凤眼上挑眼中神色冰冷,他五官本就惊艳,只是气质温润,所以压抑住那一份轻薄,此刻他愤怒得都懒得掩饰一丝一毫,整个人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生这么大的气,心下一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僵硬的顺从他的手仰着下巴看他。
我并未想过惹怒他,只是……只是着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当日我真的不知道那酒里有东西,否则我绝不喝,更不可能轻薄与你,”他稍稍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说完他顿了顿,眼神暗了下去,“更何况你我夫妻两年,就算那****真强上了你,又能如何?”
我顿时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俯身上前要吻我,我一惊,侧脸躲开。他眯起了眼睛。
江行知摆正我的脸,狠狠咬破了我的下嘴唇,我疼得嘶得一声,他放开我,甩袖离开。
我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气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