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从回忆中醒来,我双眼迷茫地盯着他,喃喃说道:“假如——”
这两个字刚出口我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这世上没有假如。我倘若真的说出这些话,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沉默许久,我平淡地对他说道:“你我终究,有缘无分。”
江行知料到我会这么回答,只是浅淡笑了下,不再说话,“马上就要天亮了,你且睡一会儿。”
我点头应下。
他起身吹灭油灯,又返回床边,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我纠结:“你出去。”
“阿玉,这里没有其他房间。”他解释。
“假如不怕我趁你睡着杀了你,你尽可以安眠。”我面对墙壁侧身躺下,悄悄握了下拳头,依旧使不出丝毫的力气,浑身软趴趴地如同被挑断筋脉。书语喂我那药,可能就是为了防止我暴力越狱逃跑的。
床铺下陷,他躺在我身边,然后小心翼翼替我掖好被角。
我体力消耗太大,很快眼皮就沉甸甸地坠了下来,临入梦乡前,听到他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其实,我又骗了你,其实有别的房间。”
“噢?”我半梦半醒之间回了他一句。
他把脸埋在我散在身后的头发里,苦涩道:“只是这些日子没你在身边,我不曾有一日安眠,每每梦醒,恍惚之间总觉得你在我怀里,然而清醒之后,却是夜半冷衾寒,那种感觉,很差劲,所以今天晚上,我想待在这里,你不会怪我吧?”
我没有回答他。
过了许久,听到他问道:“阿玉,倘若我要你待在我身边,你会不会恨我?”
我听到我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不自由,毋宁死。”
他似乎笑了一声,“可是我不愿放弃。”
在这里待了三天,书语每天会进来给我送饭,晚上的时候江行知会来陪我说话。我只知道我还在夕月镇,却不知道准确的位置,我试探地询问了一下江行知,得知赵青衿已经跑了出去,没有被西凉人捉到,我松了一口气。
书语的药丸让我手脚无力,虽然能勉强行走,但是不能用一点力气,否则全身就疼得厉害软倒在地,我尝试着四下走了走妄图发现些能逃出去的线索,可都无功而返。
我坐在阴影里,害怕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慌张和恐怖。我不怕战争,不怕死亡,唯独怕这种被迫剪掉翅膀待在笼中,从狭小的孔洞里窥伺天空的感觉。
我算了算日子,依我对胡默的了解,估计他定下的反攻临霜镇的日期就在这几天,于是心下更是暴躁不安。
江行知晚上的时候将我抱在他怀里,轻声哄着我睡觉,告诉我再等些日子就带我回家。他说他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大华人,他的诗词歌赋都是母亲教他的,他说纳达木的女人美丽又开朗,男人威武又强壮。
那不是我的家,他的家是在遥远的纳达木,而我的家却在富庶繁华的长安城。
我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本来就灰暗到极点的心情。“江行知,念在两年的感情的份上,我依旧唤你行知,你我相识两年时光,我待你如亲人一般,即使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在算计我,我也不曾亏待你分毫。可是事到如今,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他只是抱着我,不说话。
“你们都觉得我很好骗,都觉得我很傻,——我胸口上留下的疤痕我不信你没有见过,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本来就长歪了,上元夜我刺自己拿一刀,只想着从此能一身轻松离开长安的是非和算计,可是我醒来之后,却发现我想携手归去的那人,居然狠狠地背叛了我!”我憋了许多日子的话,终于能无所顾忌地讲出来。
“再说这夕月镇,我同西凉交战这些年,清楚他们的作战手法。他们万万不可能早早地就注意到地图上这么一个小镇子,而且设兵埋伏。整个西凉军,清楚我作战用兵性格的人,只有你江行知一人,那夕月的伏兵,根本就是为了捉我而来!”
江行知身子一抖,似是已经默认了。
我无力地苦笑,“行知啊行知,你答应同我成亲之后,你以为你将那份柔情蜜意演绎得活灵活现,可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无心于我,甚至还有些鄙夷我。我是个闷葫芦,不愿多说什么,毕竟是我亏欠于你,所以我都尽力补偿你,曾经我以为你最想要的是仕途,所以却不知道你更感兴趣的,是我的项上人头。”
他有些慌乱地解释:“不,我从未想过杀你,从来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兴许你只想将我束缚在你身边做一女宠。当年,你看出我对你防备未消,也看出我早已认出你虚假的感情,于是之后你竟然假戏真做,将对我那份情意变成了真心,为了临霜的布防图和赵家军排兵布阵图,你甘愿算计你自己的感情,可悲的是,我居然相信因为你的感情所以因此信任你。”
“你带军攻破临霜的时候,当第一个赵家军因为你的缘故人头落地的时候,你就应当料到,你我此仇不共戴天!”
“阿玉。不要,不要这样。”他抱紧我,一遍又一遍重复地说,“可是我真的爱你,我不想离开你,才离开你几天,思念入骨百爪挠心的感觉让我真的不能承受,你要不这样,待在我身边不好吗?”
我抬头看着他,“我知道你爱我,我相信你的真心,可是行知,对不起。要么,放我走,要么,让我干脆一死。”
他如同被吓到一样后退。
“三天的时间。”我悲哀地抬眼望着他,“行知,我受不了被束缚的滋味,我宁愿用所有的一切都交换自由。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做出选择。”
江行知已然冷静下来,漆黑的凤眼里微波涟漪。他说,“我一直低估了你,曾经以为你不过是个普通的好武还有些鲁莽的女子,可却不曾想过你能将感情看得如此通透,阿玉,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
“我驽钝不堪,你这般说,是过奖了。”
江行知摇头,“你不必自谦,我只问你,我用我的真心,只求你能留在我身边,你当真不肯?”
“不肯。”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闻言叹息,“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可怜你将所有人的感情都看得通透明了,可却唯独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此话怎讲?”
他自嘲地笑了笑,艰难地说道,“你曾经对我说你喜欢我,我把一切当了真,可是现如今再看,你根本对我没用一丝男女之情,当初说什么喜欢我,想来只是觉得我可怜罢了。”
“话不是这样讲。”我因为他莫名其妙错怪于我有些恼怒,皱眉解释,“当初我向陛下请辞,甘愿用我手中除了赵家军外所有兵权交换,只求他能放我们离开长安城。这些,在你看来也都是假的吗?”
江行知勉强勾起唇角笑了下,但是却依旧坚定他自己的想法,只摇摇手示意我不必再说,“我可以放你走。”他说罢,欺身上前,有些粗鲁地将我压在身下,道,“既然我此生得不到你的心,不如得到你的身子。你我夫妻两年,你也该尽一次做妻子的义务了。”
我挣扎着要起身,奈何根本撼动不了他一丝一毫。
他俯身下来,略失血色的唇蹭过我的眼角,鼻子,然后停在我的唇上,他垂眉看着我,凤眼微睐,似挑衅般问道,“你我圆房,我放你自由。这交易,你做还是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