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六章并蒂双株
各处佳丽登台过后,听得司仪呼喊:“有请西窗听雨佳人登台——”便有一人登上花台,众人一看,登时愣住,登台的竟是徐娘。
有人打趣道:“徐娘亦来争花魁之名?小生第一个举牌。”果真举起木牌。另一个跟着笑道:“小生亦捧个场,第二个举牌。”“小生第三个举牌……”众人竟纷纷举牌嬉闹。
徐娘含笑欠身,道:“妾身半老之姿,焉敢争花魁之名,引诸君窃笑……”那第一个举牌的即时嚷道:“此言差矣,小生乃真心实意举牌,求聘徐娘初夜呢。”众人哄然大笑。徐娘亦不怒,还嗔了一眼,道:“李公子常来西窗听雨,还愁初夜不得?”众人又大笑不止。
徐娘道:“只因西窗听雨近日得一新人,颇有姿颜,只是未习歌舞,礼节未通,赖容貌尚可,西窗听雨不敢自珍,献于诸君,诸君只需举牌,即可聘之。”
众人一愕:“只需举牌,即可聘之”,这分明有“贱卖”的意思。西窗听雨亦是有名青楼,何故如此?
徐娘扬了扬手,一名少女从帐幕一跃登上花台,但见眉如柳叶,眼若乌珠,小嘴纤巧,最可爱是面颊有两个小梨涡,不深不浅,恰到好处,分明水灵灵一个美人儿,只是身上披着一件古怪衣衫,从颈脖一直套到膝盖下,露出小腿,纤纤若藕,却穿着一对草鞋,十分怪诞,更怪诞是手中还执着一把竹签。
楚枫、慕容和兰亭一时错愕,因为这少女正是无心。
无心站在台上,睁大一双清溜溜的眼珠扫视着众人,显得十分新奇。
另一边西门重翳暗的一惊,审视着无心相貌,低声问西门伏:“伏儿,她是何人?”
西门伏答:“爹,她在灯会走失,被徐娘所获……”
无心扫了众人一圈,乃竹签一划,脆生生说道:“你们快举牌呀,你们举牌,我就跟你们共赴……共赴……”共赴什么,无心不记得说辞,乃望向徐娘,徐娘嘴唇动了动,无心乃道:“共赴乌山!”她当然分不清“乌山”还是“巫山”,更不明其意,反正徐娘教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
那些王孙公子见无心活脱脱一个美人儿,着装如此怪诞,那神情举止又如此天真,一时兴趣顿生,纷纷举牌。
“砰!”
突然一声碎裂声响,一条人影从角落飞起,踩住那些王孙公子的头,倏地落在花台之上,是南宫缺。
“缺哥哥?”
无心先是一呆,跟着“哇”的一下扑在南宫缺身上,“呜呜”便抽泣起来,边哭边道:“缺哥哥,你终于肯见无心了,呜呜~,都怪无心不好,到处生事,又惹怒了缺哥哥,无心不敢了,呜呜~,缺哥哥,你不要丢下无心,呜呜~”
南宫缺抚着她秀发,没有作声。
徐娘忽见南宫缺飞落花台,正愕然,猛地听得无心喊“缺哥哥”,大惊失色,她做梦都没想到无心口中的“瘸哥哥”竟然是南宫缺,这下出大事了!
“缺哥哥,你不要丢下无心,无心好害怕,呜呜~”
南宫缺手指抹着无心脸上的泪痕,仍然不语。
徐娘连忙上前赔罪道:“南宫大公子,她……”话刚出口,南宫缺手掌突然向后一挥,“啪”掴在徐娘脸上,将她整个掴飞两丈,重重跌落花台之下。
众人一时惊愕,南宫寻英霍然站起:“大哥,你在干什么?”
有人尖着腔调道:“南宫大公子大概急着寻求初夜吧,也不用上台抢吧,还把人打飞,这成何规矩?”
南宫缺两眼一扫,散漫的目光突然刀锋一样,那人一颤,不敢再吭声。不少人认得南宫缺,顿感惊疑:这少女竟然认识南宫世家的大公子?并且两人关系显然很不寻常,但她为何成为西窗听雨的佳人?还被“贱卖”?从南宫缺刚才的震怒来看,莫非这名少女是西窗听雨拐骗来的?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因为谁都知道,西窗听雨的真正主人是西门世家。众人自然把目光投向西门重翳。
西门重翳神态自若,正要站起,忽“嗖嗖嗖嗖”四条人影飞落花台四角,围住南宫缺和无心,是守护仙桥的那四名朱门临苑高手。
四人刀剑一指,喝道:“南宫缺,虽然你身为南宫世家大公子,但行有行规……”
“铮!”
剑光一闪,只是一闪,四名朱门临苑的高手无声倒地,眼珠突出,直直盯着南宫缺,至死不敢相信。然后,鲜血才慢慢从四人咽喉渗出。
南宫缺手指仍然在抹着无心脸上的泪痕,他的剑仍然在剑鞘,众人甚至听不到他还剑入鞘的声音。那些还举着牌的王孙公子倒吸一口冷气,悄然放下,不敢举了。
赵王爷坐在朱门临苑的贵宾席上,脸色微变,正欲动身,西门重翳已经站起,呵呵笑道:“南宫贤侄,好剑法!”
南宫缺从腰间解下另一壶酒,仰头喝着,没有望他。
西门重翳道:“南宫贤侄,看来你是误会了。”
南宫缺举着酒壶,漠然道:“我也想听听,西门先生准备如何解释!”
西门重翳望向无心,道:“这位小姑娘在灯会走失,惊慌无度,恰遇徐娘。徐娘见她言语乖张,似未经世事,怕她为歹人拐骗,乃带回听雨居,详加询问,但这位小姑娘只说与哥哥走失,始终不肯道出名字。徐娘乃派人四处打听,未得结果。徐娘想到她哥哥或许会出席花会,于是出此下策,让她在花会之时登台亮相,希望她能与哥哥重逢。徐娘所说的‘只需举牌,即可聘之’不过是一句戏言,只为引人注意。只是未想到,与她走失的‘哥哥’竟是南宫贤侄!”
这时,徐娘勉强站起,发髻松乱,满口鲜血。
无心因问:“缺哥哥,她说我只要站在台上,你就会来见我,缺哥哥果真来了,你为何要打她呢?”
西门重翳那一番解释本来十分牵强,但无心这么一说,等于为西门重翳圆谎,真成了煞有其事。
西门重翳微叹道:“徐娘本乃一番好意,想不到生出一场误会。”
南宫缺冷冷道:“西门先生是不是觉得,我应该给徐娘赔礼道歉?”
徐娘连忙躬身道:“南宫公子言重,都怪妾身未经深思,胡乱妄为,故有此误会,望公子恕罪。”
南宫缺漠然道:“你本来该死,我留你一命只是不想污我剑锋。”乃转向无心,柔声道:“我们走。”乃执住无心小手一跃直下江面,点住那些水浮莲一展九宫步法,眨眼掠上对岸,消失而去。
仙舫一时鸦雀无声。
很快,四具尸体被清理掉,血迹也清洗干净,影月步上花台,躬身道:“刚才生出一点变故,现已平息,诸君莫介怀,花会如常继续。
众人一时窃窃私语。
影月又道:“今次花会,小舫亦凑个数,选了两名小娃儿登台献丑,为诸君稍增雅兴。”
此言一出,台下哗然骚动:影月仙舫历来只负责安排场地,从未参选花魁,今回竟派人参选?
只听得司仪喊道:“请影月仙舫两位仙衣登台——”
众人再次哗然:影月仙舫派的竟是仙衣,还是两位?
只见一对娇俏身影姗姗步上花台,内著纤罗衣,身穿云水裙,外披蝉翼青纱,但见身段曲妙,秀目盈盈,香鬓如翠,娇腮欲滴,正是丁玲丁珑。
台下再次骚动,有人道:“我认得她们,她们曾在赵王府献舞,真真绝美。”又有人道:“听说她们新入仙舫即成为首席仙衣,是十二仙衣中要价最高呢,只有王侯之家才请得动她们献舞。”“好一对娇娃儿,娇,真是娇!”
楚枫愣住了,另一边公孙大娘亦有点愕然,望向影月,影月低着头。
丁玲丁珑欠身道:“我们姐妹习艺未深,仅为诸君献丑一曲并蒂留香舞,望诸君莫嫌。”
台下琴音奏起,丁玲、丁珑长袖轻展,纤腿微点,玉臂轻舒,纤腰细转,若燕飞翩跹,若风动流波。虽然之前登台亮相的一众佳人亦是献歌献舞,但丁玲丁珑这舞姿一动,高下立判,不可同日而语。或许她们的身姿不如公孙媚儿妩媚撩人,但自有一份率真,一份娇羞,一分小家碧玉般的清纯。
两人展过一段曼妙舞姿,至花台中心,互相勾住对方纤腰,单足而立,仅以脚尖点地。这时琴音一转,连绵奏出,丁玲丁珑绕着对方盘旋起来,两段长袖亦盘成一圈圈绕着两人,淡淡幽香从两人长袖飘出,是茉莉花香,既清且纯。两人一边盘旋,上半身一边慢慢向后仰,仿似花蕾绽放,一直弯至九十度,还在弯,竟一直弯至后脑勺完全贴住脚跟。
哇!台下众人都被这一份罕见的柔韧惊呆了,赵冲眼珠更是散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就像豺狼见到食物一样,眼珠盯着丁玲丁珑曲妙娇胸,一直就未离开过。
随着琴音渐止,丁玲丁珑慢慢收回纤腰,并肩立在花台中央,仍然互相挽着,那盈盈之态果真如并蒂双株。
众人早已神摇意夺,或许丁玲丁珑之娇俏比不上天姿国色,但那一身柔若无骨的身段着实诱惑,而且两人一式的装扮,一式的神态,相貌举止又一摸一样,分明是一对孪生姐妹。试想跟一对孪生姐妹共度初夜,谁不兴奋?而且还是如此娇美的人儿,还是仙舫的首席仙衣!
丁玲丁珑定立片刻,见众人只顾盯住自己,却无人举牌,乃欠身道:“若诸君不嫌,但请举牌,我们姐妹当竭力侍奉。”
众人恍然哄动,有人一举木牌,高呼:“五千两!”众人一愕,因为举牌报价是五百两起步,他起价便五千两,足足十倍,但马上有人举牌:“五千五百两!”“六千两!”“七千两!”……众人争相举牌,转眼过万,而且还在不断推高。
赵冲并没有举牌,摇着纸扇,很淡定,直等到众人叫得差不多,乃举起木牌,喊道:“三千两……”众人一愕:三千两?现在价位已经破万,怎还喊出三千两?却听得赵冲慢悠悠的补了两个字“黄金”!
众人哗然!一两黄金可兑十两白银,纯金甚至可兑二十两,也就是说,三千两黄金至少等于三万两白银,为求一夜挥掷三万两,可谓不惜重本。
赵冲这一喊,众人亦不再举牌,倒不是他们出不起更高的价格,而是他们大多认得赵冲,知道赵冲是赵王府世子,老爹是王爷,虽是虚衔,到底是王侯爵位,犯不着结这梁子。
司仪见众人顿住,乃喊道:“赵公子出价三千两黄金,钟响三下若无人举牌,则由赵公子聘得两位仙衣!”说完执起小锤,向旁边小钟一敲,“当”,第一声钟响,片刻,再一敲,“当”,第二声钟响。
楚枫是呆住了,他不相信丁玲丁珑会参选花魁,他不相信她们会出卖自己身子,她们一定是被逼的,但两人安然从容的举止神态看,却没有丝毫被逼的迹象。难道她们心甘情愿?是为花魁之名抑或为花魁之利?
楚枫一直望着丁玲丁珑,他要看清两人的眼睛,因为只有眼睛欺骗不了人。但从丁玲丁珑从步上花台至这一刻,自始至终没有望楚枫一眼。
“当!”
第三声钟响,司仪随即小锤一落,道:“恭喜赵公子聘得两位仙衣!”
丁玲丁珑向赵冲那边欠了欠身,然后步下花台,转入帐幕。
赵冲哪还按耐得住,起身抢去,赵王爷轻咳一声,赵冲唯有又坐下,却如坐针毡。
二王子笑道:“赵兄,长夜漫漫,何须急在一时!”
赵冲道:“二公子有所不知,这两妞儿曾到王府献舞,撩得我神魂颠倒,可惜给她们溜掉,今次看我如何炮制她们!”说着,两只眼珠又闪起残狼一样的光芒。
兰亭望向楚枫,因为她认得丁玲丁珑这对曾经在京城灯会表演顶碗杂耍的孪生姐妹,但楚枫仍旧呆望花台,虽然花台已空。
台下司仪呼喊:“有请玉宇琼楼两位佳人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