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烟霞缥缈
两人走出岩洞回到碑石处开始找寻,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两人眼力再好亦难以找寻,楚枫突然一拍手:“啊!我真笨!”忙跑回岩洞,将剩余的柴枝取出,堆起一个大火堆,一下将四周石碑照亮,道:“那块秦碑在火光下有些字会特别显亮,现在用火光照着,很容易找到。”
两人借着火光寻了一圈,并无发现。公孙大娘双眉渐锁。楚枫道:“大娘,可能有些地方照射不到,我们用火把照看。”说完扎起一支火把,于是两人用火把一块一块照看石碑,又寻了一圈,仍无发现。
天边悄然现出一丝微亮,公孙大娘叹了口气,停住。楚枫亦停住。半响,公孙大娘忽道:“天快亮了。”
“大娘……”
“楚公子,你现在走还有一丝机会。”
“你呢?”
“我在此等姥姥。”
“她会杀了你!”
“当年是我与姥姥立约,如今失信,死而无怨。”
“但她杀了你,一样不会放过公孙世家!”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于公孙世家葬身于此。”
“只怕她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事不可避,我理应承担。”
楚枫望着公孙大娘,他渐渐觉得,这位在四大世家之中看似最文弱的公孙家主还藏着一份敢于担当的坚韧。
“大娘,我是想走,但你也说了我身上有烟霞剑气,躲不掉。看来注定要跟大娘同……归于尽了。”楚枫本来想说“同生共死”,想了想,还是改成“同归于尽”。
公孙大娘望着他,忽走前两步,递起玉指,轻轻点住楚枫心口。楚枫一愕,便觉得一丝指气透入心口,盘绕其中。
“大娘,你……”
楚枫正要问,公孙大娘收回玉指,道:“我暂时封住了你体内的烟霞剑气,你快走。”
“啊?”
“快走,我只能封住半炷香的时间!”
楚枫没有动,突然踏前一步,几乎与公孙大娘鼻尖相贴。公孙大娘吃了一惊,正想退身,楚枫左手闪电般一圈,已将她腰姿箍住,右手食指伸出,点住公孙大娘心口。
“你……”公孙大娘整个僵住,跟着感到一丝指气透入。
原来楚枫心想,自己功力比大娘深厚,既然公孙大娘能够封住他体内的烟霞剑气,他当然亦能封住公孙大娘体内的烟霞剑气,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躲过太阴老妖追踪,不用在此等死。但他知道公孙大娘必定不肯,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所以先箍住她腰姿,强行输气。
不过楚枫乃想当然了。原来要封住烟霞剑气同样必须使用烟霞剑气,楚枫未习剑舞,根本不懂得运用他体内那一丝烟霞剑气,况且公孙大娘自幼修习剑舞,她体内的烟霞剑气岂是楚枫能比,因此他想封住公孙大娘体内的烟霞剑气根本不可能。
果然,楚枫指气一出便觉得泥牛入海,他以为指气不够,真气一提,指尖再压。公孙大娘被他这样点住心口,芳心大乱,想挣开,腰姿又被箍住,想运气,惊羞之下身子不知为何变得绵软无力,连喊都喊不出声,越是这样越是惊羞,身子越发的绵软无力,鬓若桃红……
楚枫觉得不对劲,连忙收指,公孙大娘竭力挣开,侧身拉了拉心口处衣衫,含羞带愠。
“大娘,我……”楚枫脸红耳赤,不知该如何解释。
公孙大娘平静心神,回身道:“你想封住我体内的烟霞剑气,是不是?”
“我以为……”
“你封不住的。”
“为什么?”
“因为你不懂剑舞。”
“为何我输入你体内的真气好像都消失了?”
“因为我体内的烟霞剑气将你输入的真气……”公孙大娘没有说下去。
楚枫道:“不会是……化为己有吧?”
公孙大娘道:“那是因为你体内带有烟霞剑气之故……”
楚枫很惊愕,道:“这样说来,我输入的真气竟然留在了大娘体内?”
公孙大娘不语,忽道:“你走吧,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楚枫笑道:“这可不行,我的真气留在了大娘体内,怎样也得取回来,大娘先还给我再说,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公孙大娘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理由留下来。她望着楚枫,楚枫亦望着她,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带着几分率真,几分俏皮,公孙大娘的心莫名的跳了一下,别转身子,道:“你留在这里又有何益处……”
楚枫不答,转身走到当初他和兰亭发现秦碑之处。
公孙大娘道:“你不必再找,如果此处真有秦碑,早该寻到。”
楚枫没有作声,低头看着,只见这处地面有点下陷,形成一个浅坑,但此前并未发现此处有异。
“铮!”楚枫拔出古长剑,“嚓”一剑插下地面,撬开泥土。
公孙大娘奇道:“你这是……”
楚枫不答,一剑一剑撬开泥土,忽然“噔”一声,剑尖似乎刺中什么,公孙大娘的心一跳,意识到什么。
很快,坑中慢慢露出一角石碑,楚枫双手扶住,沉喝一声真气一提,将重逾千斤的石碑整块抽出,轰的座在地面上。拨开泥迹,只见碑身刻着小篆碑文,起首一行“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正是秦碑。
公孙大娘又惊又愕“这……怎么回事?”
楚枫透了口气,道:“大娘还不明白么?有人在晋阳偷听到我们的对话,先大娘一步赶到泰山,想将秦碑藏起。”
“啊?”
“如果我没猜错,必是魔神宗的飞鹰!”
“飞鹰?”
“不过秦碑太重,她无法搬动,于是将碑下的泥土挖去,让石碑沉入地下,再填回泥土,抹去痕迹,让我们误以为秦碑不翼而飞。多亏刚才一场大雨,因为地面被挖过,泥土疏松,被雨水一冲便陷了下去,我才发现有异。”
公孙大娘道:“若非你机敏细心,还未能察觉。”
楚枫听公孙大娘赞自己机敏细心,登时飘飘然,道:“说实话,我一向机智过人,只是向来低调不喜张扬而已,大娘觉得呢?”
公孙大娘怔了怔,没想到楚枫脸皮这般厚,一时不晓回答。
楚枫用火把照向石碑,火光下有十六个字显现而出。
“大娘快看,当日我和医子看到的就是这十六个字!”
公孙大娘惊道:“果然是赤霄铭文。”
楚枫问:“现在秦碑已经找到,但赤霄剑在哪?大娘可有线索?”
公孙大娘望着秦碑,一动不动。
“大娘……”
“赤霄剑……就在秦碑之内!”
“啊?”
“这十六个字就是因应碑内剑文而显现。”
“既然如此,我们破开秦碑,取出赤霄剑!”楚枫右掌成剑,正要斩向秦碑,公孙大娘急道:“不可!赤霄剑气至刚至阳,你这样会被剑气所伤。”
楚枫笑道:“只要取出赤霄剑,些许小伤无妨。”举掌又要斩去。公孙大娘柳眉一颦,道:“我意思是,赤霄剑气会将你撕成灰烬。”
“啊?这么吓人!”楚枫赶紧收掌,问:“如此怎办?”
公孙大娘道:“赤霄至阳,烟霞至阴,须以烟霞导引赤霄。”
“如何导引?”
“烟霞剑舞!”
“大娘要剑舞?”
“是。你可否再寻些柴枝,越多越好。”
很快,楚枫找来许多柴枝,公孙大娘以秦碑为中心画了一个大圆,楚枫将柴枝沿圆圈堆放,燃起熊熊柴火。
公孙大娘走入火圈,楚枫正要举步,大娘忽道:“等等!”楚枫一怔,大娘道:“我剑舞之时,烟霞剑气会萦绕其中,碑内赤霄剑气亦会感应而出,你进入会引起剑气波动,乱我心神。”
楚枫停住,道:“既然如此,我在圈外看着好了。”
公孙大娘顿了片刻,忽道:“楚公子,假若……我有不测,请你将烟霞剑带回江都。”
楚枫一惊:“大娘何出此言?”
公孙大娘道:“烟霞赤霄交织,难以预料,我剑舞未入‘烟霞缥缈’之境,亦不知能否抵御……”
“既然如此,不如将石碑交给太阴老妖,让她自己取出赤霄剑!”
公孙大娘摇头道:“我身为公孙家主,寻回赤霄是我分内之事。”说完一直走到秦碑前,慢慢闭目,凝神静气,直至心如静水,眼睛乃徐徐睁开,犹如一泓清波。
“铮!”
霞光轻泛,烟霞剑出鞘,只见公孙大娘右脚足尖点地,腰姿柔然向前,左脚慢慢向后提起,玉臂轻舒,剑尖徐徐前指,目视秦碑,同时左手捻指向后,一动不动,一身七帛霓裳翩然而起,两段薄雾烟纱如轻烟上飘。
哇,起首一式已是如此曼妙直看得楚枫两眼生醉。公孙大娘忽喊了一声:“楚公子?”楚枫呆了一下,公孙大娘又喊了一声:“楚公子?”楚枫连忙闪入火圈,问:“大娘喊我么?”
公孙大娘道:“当日我给你的霞玉镯可在?”
“啊,忘记还给大娘了。”楚枫连忙伸手入怀取出霞玉镯,笑道,“这玉镯能夜生霞光呢。”公孙大娘仍然保持着起首剑式,道:“公子可否替我戴上玉镯?”
“啊?”楚枫一下愣住,这玉镯可不是随便戴的,尤其男女之间是更别有深意,现在大娘竟然叫自己替她戴上玉镯,莫非她对我……想到这,楚枫“唰”的满脸通红,拿着玉镯怔怔愣在原地。
公孙大娘目视秦碑,并不知道楚枫正在“自我陶醉”,因道:“霞玉镯可助我进入烟霞缥缈,我剑舞已起,不便即收,请你替我戴上。”
原来如此,楚枫耳根发热,暗骂自己心怀歪念,以公孙大娘之矜持端庄,怎么可能对自己有那种意思?
连忙将玉镯戴在大娘玉腕上,公孙大娘又道:“还请戴在臂上。”原来这玉镯是一个臂镯,即可戴在手腕,也可戴在臂上。楚枫将玉镯穿过大娘小臂,再沿玉臂向上,一直穿至胳膊,目光扫过,哇,虽然隔着轻纱,仍可见公孙大娘一双玉臂有如雪藕般晶莹洁润,傲雪欺霜,手指所触更是滑如凝脂,吹弹可破。楚枫那心莫名的“怦怦”乱跳,赶紧松手。
“楚公子,请退出火圈。”
楚枫退出火圈。
“切记,无论发生什么,切勿进入!”公孙大娘说完,腰姿微摆,玉臂轻舒,盈盈起步,同时带起一弯霞光,潋滟碧清。
楚枫静静看着。透过火光,只见公孙大娘纤足细点,玉步轻移,腰姿随着剑舞婉转轻摆,摇曳生姿,长袖扬起如轻拂云雨,烟纱飘过如飞雪萦风,剑舞带起一道道霞光,萦绕在公孙大娘周围,随剑舞流转,是如此的美妙。
他不是第一次观看公孙大娘剑舞,在影月仙舫见过一次,在绵山上见过一次,如今已经是第三次。不知多少人费尽心思欲一睹剑舞而不可得,想不到自己一个人就看了三次,而且每次处境不同。
楚枫发觉,自己虽然三次观看大娘剑舞,但每次感觉又焕然一新,明明是一样的舞步,一样的身姿,一样的动作,在公孙大娘演绎下是如此摇曳多姿,甚至从不同的角度去看也会生出完全不同的韵味。她的舞姿不似公孙媚儿飘忽,亦没有公孙媚儿柔媚,但自有一份丰韵十足的婀娜轻盈,尤其是那份端庄静雅更是让人神醉。
随着大娘剑舞,剑气渐生,这些剑气仿似被赋予了灵性,只是盘绕在火圈之内,绝不激出。随着剑气越盛,柴火突的扬起数尺火光。火光之中,只见秦碑上的文字渐渐淡去,那十六个字开始现出。大娘手臂上的玉镯忽的泛出一丝微霞,继而冒出淡淡烟气,萦绕在大娘四周,弥漫在剑气之中,于是剑气慢慢变成了烟霞,公孙大娘的身子亦慢慢融入烟霞之中。
楚枫既惊且叹:莫非这就是公孙大娘所说的烟霞缥缈?公孙大娘在进入烟霞缥缈之境?
随着大娘剑舞的深入,楚枫觉得自己身子也有一种翩然缥缈之感,很奇妙。原来他心口那丝烟霞剑气与公孙大娘体内的烟霞剑气互相感应。
缥缈之间,秦碑上那十六个字已经完全现出,字迹慢慢变成了赤红色,楚枫忽觉真气一动,跟着一丝剑气从石碑透出,是赤霄剑气。这丝剑气很快遇到了公孙大娘发出的烟霞剑气,楚枫以为必定要产生激烈对碰,但两丝剑气很自然的融在一起,化成一丝更加强大的剑气。随着赤霄剑气不断析出,火圈内的剑气急剧暴增,已经布满整个火圈,四周柴火受剑气逼迫扬起数丈之高,形成一圈火幕,随着剑气递增,火幕还在上升,并且内弯相接,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火光圆罩,将公孙大娘和秦碑罩在中心。
楚枫简直惊呆住了,他想不到烟霞赤霄产生的剑气会如此强大,难怪公孙大娘再三叮嘱自己切勿进入,如此可怕的剑气谁能抵御?幸亏剑气被锁在火圈之内,要是激出火圈,后果不堪设想。但大娘正身处剑气中心,她身子如此婉弱,抵御得住么?
楚枫注视着公孙大娘,暗自担心。此刻大娘仅以脚尖点地,全身烟霞萦绕,已经完全沉浸在剑舞之中。楚枫突然发现,公孙大娘身子似飘似浮,脚尖并未与地面相接,她是在凌空剑舞!
原来剑气交迫产生了可怕的张力将公孙大娘托离地面,公孙大娘是以剑舞使自己融于剑气之中以抵御剑气交迫。而楚枫即使身处圈外,体内那丝烟霞剑气亦开始涌动不已。
秦碑文字已经完全赤红,透出的剑气愈加迅猛,但公孙大娘发出烟霞剑气却在减少,两段飘扬的薄雾烟纱亦显得无力。
糟了!楚枫知道公孙大娘真气不继,而赤霄剑气还在不断析出,这样一来,赤霄剑气很快就会盖过烟霞剑气。
果然,赤霄剑气开始充斥其中,火罩亦变成了赤红,公孙大娘一身七帛霓裳被剑气逼得“猎猎”激扬,不复翩然,但公孙大娘还在强行剑舞,她必须在真气耗尽之前逼出赤霄剑。楚枫心急如焚,这样下去公孙大娘就算不被剑气穿身亦会耗尽真气而死,但自己又不能闯入施救,如何是好?
公孙大娘剑舞愈来愈慢,楚枫知道剑舞一停她身子就会被剑气击穿,乃伸手凌空一指,一丝指气隔空传入大娘体内。
原来楚枫情急之下施展出天魔女教给他的凌虚渡劫指,隔空将真气送入公孙大娘体内。公孙大娘得到真气传入,精神一振,剑舞翩然再起。秦碑文字已经赤红欲裂,甚至透出赤光,楚枫突觉真气激荡,心口一阵刺痛,原来他体内那丝烟霞剑气因受赤霄感应而乱窜,引起指劲反噬。这样一来,楚枫每向公孙大娘输送一分真气,他心口亦要受一分指气反穿,那种穿心之痛可想而知。但楚枫的真气还是源源不断送出,那反穿之痛让他身子发颤,额头冷汗直渗。
公孙大娘虽然背对楚枫,但她感受得到,她能感受到楚枫那种锥心之痛,她已经将烟霞剑舞施展至最精妙绝伦,但始终无法将赤霄剑逼出。赤红的火罩在剑气逼迫下开始剧烈波动,甚至有剑气激出。
“楚公子,请不要再为我输气。”楚枫突然听到公孙大娘的声音,是公孙大娘从心中发出的声音,“楚公子,你赶快离开,我真气将尽,已经无法将剑气锁在火罩之内,火罩马上就会爆裂,你马上离开,越远越好。”
楚枫没有答话,锥心之痛让他拼命的提运真气,越提运真气反穿越痛,越痛又迫使他越加提运真气……眼珠渐渐变成紫红,意识开始模糊,他知道必须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做些什么。
“唰!”
楚枫突然穿入火罩,闪身掠至公孙大娘身后,手指一点。公孙大娘剑舞已尽,数道赤霄剑气瞬间划破纱衣刺入她身子,就在此刻,突觉后心一丝指气透入,公孙大娘整个震住,好强大的指气,强大得可怕,刺入她身子的数道赤霄剑气同时消失,指气透入她体内,再透过长袖,再透入烟霞剑,直达剑尖,“锵”,剑尖湛起一道霞光,跟着一丝剑气激出,射入秦碑,本来赤红的碑文突然暗淡下去,亦停住了析出赤霄剑气,片刻过后,碑身透出赤光,整块秦碑赤红夺目,跟着一丝剑光透出,紧接着无数剑光透射而出,“轰”,一道赤红剑气破碑而出,直冲云霄,火罩瞬间爆裂,可怕的剑气四散激溅,方圆数十丈之内所有碑石碎裂飞溅,无坚不摧。
“铮!”半空中一道剑光落下,笔直插在地上,剑身赤光闪耀,现出一行铭文,一隐一现闪着赤光,而烟霞剑就插落在旁边,剑身上的铭文同样一隐一现闪着霞光,与之呼应。
公孙大娘又惊又喜又震,正想去取,突觉一阵胆颤心惊,她慢慢转过身,心“怦”的跳了一下,只见楚枫就立在面前,头发披散,眼珠紫红,右手前伸,食指还保持着向前点出的姿势。他眼珠睁着,但又似是睡着,整个人矗立如同一尊雕像,从衣衫到发丝没有一丝的飘动,甚至没有一丝气息。
“楚……楚公子,你……你怎么了?”公孙大娘声音发颤。楚枫没有任何反映,就仿似一尊沉睡中的魔像,等着被唤醒的一刻!
“嘎——嘎嘎嘎!”
山腰突然传来一声怪叫,声音未落人已经飘上山顶,长袖一飘卷住赤霄剑“锵”的抽出地面,向上一挥,剑身赤光暴盛,跟着“嘎——嘎嘎嘎!”放声尖笑,正是太阴老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