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个骚动的季节,万物复苏,生机勃勃。昏睡了一个冬季的草木蠢蠢欲动,吐露嫩芽,迎春花先一步打开花苞,争芳斗妍,路旁的柳树,万条垂下绿丝绦,像女人最爱的珠帘,轻轻一捧,便是女孩子最好的笑颜和最美的时光。
一中的运动会也在这个季节如火如荼的举办,开幕式的伴奏全天轰炸,动感的音乐伴着老师喋喋不休的英语语法,枯燥的解析几何,掺杂柔和,倒也别有一番趣味,但是,饶是再好听的音乐,也禁不住每天轮流不停歇反复听,这些日子大家的耳朵被连番荼毒,早已是苦不堪言。
周纪垣有比赛项目,每天跑出去训练,自然也是伴奏的直接受害者。出于生命安全的考虑,周纪垣的耳朵里随时塞着耳机,听着流行歌曲,转移着注意力。
这样被摧残的日子久了,就连苏依这种很少抱怨的人也禁不住低叹一声,刚刚还清晰的数学题思路,随着那“呦、呦、嘿”的音乐一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苏依叹口气,准备从头开始,不期然一只黑色的耳机递了过来,苏依顺着耳机线望过去,是周纪垣。
周纪垣头也不抬,左耳里还插着另一只耳机。见苏依半天没有反应,不耐烦的瞪了苏依一眼,顺手把左耳的耳机一并摘下递予她。
那次争吵过后,两个人几乎全天无交流,苏依不是个记仇的人,事情过去了,无论谁对谁错,她都不会再放心上,只是她也绝非主动与人和好之人,倘若周纪垣没有行动,她便也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过自己的日子,难得清静了。
现在周纪垣主动示好,苏依自然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只不过她反应一向迟钝,刚刚那片刻的愣怔,显然被周纪垣误会她不愿与他共用一个耳机了。
“你听吧,谢谢。”苏依回道。
周纪垣哼一声,不要白不要,重新戴好,奶茶的声音倾泻流出。
苏依准备继续奋战数学题,不期然的,后背被人戳了一下,熟悉的手劲和特殊的表达方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苏依再次转身,疑惑的看向周纪垣。
周纪垣嬉笑道:“我报了200米。”
“啊,恭喜啊。”苏依不走心的跟了一句。
周纪垣早料到她会如此,并不计较,继续道:“敢问苏姑娘,何喜之有?”
苏依愣了片刻,她不过是随口一说,也希望周纪垣随便一听,谁料周纪垣偏就抓住不放,询问她何喜之有,苏依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只好以不变应万变,看着他,等着周纪垣接下来要干什么。
没想到周纪垣居然少见的有些吞吞吐吐,脸上一抹潮红,难掩羞怯之色,如此景况,苏依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周纪垣似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半晌,才开口:“运动会那两天,你没什么事吧?”
苏依想了想,说:“有,我得写加油稿。”
周纪垣还以为苏依有什么要紧事,面上一紧,听完苏依的话,笑容重新挂在脸上,长吁一口气:“就这呀,写加油稿的又不是就你一个人,交给……。”
周纪垣话没说完,便被苏依打断:“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若是办得到就去给你办。”
“办得到,当然办得到!”周纪垣左手拍胸,一副胸有成竹状,思忖片刻,才继续说:“那个,可不可以运动会的时候坐在我们那一组啊?”怕苏依拒绝似的,又赶紧补充:“当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像班长啊,秦静啊,林小米她们啊,都会坐到我们那儿,主要是,方便给我们看着东西,递水,拿衣服什么的。”
苏依正思考着周纪垣这个提议的可行性,便看见周纪垣正巴巴的瞅着自己,深不见底的眼睛闪着希冀的光,像一汪清泉,澄澈透明,难得的,竟流进了苏依的心里,让她突然之间觉得周纪垣也有俏皮可爱的时候。
周纪垣见苏依又是半天不吭声,心下焦灼,捉摸不透她到底又在想什么,又生怕她会拒绝,一时间,额头居然溢出了细密的汗珠。
“啊,也行。”苏依终于有了反应。
周纪垣大喜过望,直恨不得拥抱欢庆,好在理智适当回归,将心头那股强大的喜悦压下,眉毛轻挑,笑笑:“到时候记得跟着我,别走丢了,路痴。”说完,一路哼哼着歌训练去了。
苏依则继续埋头,梳理着她本就乱的不能再乱的解题思路,她可不想一节课的时间都浪费在一道数学题上。
运动会那天,苏依如约坐到了周纪垣指定的位置,那天天气不好,阴蒙蒙的,看台有些冰凉,女生们毕竟娇气一些,秦静和林小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抱怨开来,只有苏依,把随手拿的准备打发时间用的书垫到了看台上,刚要落座,便看见一阵风似的周纪垣冲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团黑白相间的东西,走近才看清,居然是一堆校服。
周纪垣把校服随手一扔,恰好落在了苏依那本书上,周纪垣一脸无可奈何的说:“开个运动会还得穿校服,真是烦死了,便宜你了苏依,给你拿来垫看台吧。”语毕,狡黠的笑笑,转身欲走之际,听见身后的秦静笑道:“周纪垣,这样的便宜怎么全给了苏依啊,你是不是也太偏心了。”
秦静话里有话,精明如周纪垣又怎会听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她这么当众拆穿,有失颜面,转身反驳之际,用余光瞥了苏依一眼,见她依旧一脸淡漠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落座的意思,不禁在心里腹诽起来,真是不知好歹啊!真是让人无语至极啊!白了秦静一眼,轻哼道:“都是一群男生穿过的校服,怎么你有兴趣拿着?”
秦静不再言语,林小米在一旁帮腔:“拿着是没兴趣,垫着倒是有很大的兴趣,这看台太凉了。”
周纪垣一直以为苏依在神游太虚,却不料神游太虚一直都是苏依隔绝外界的幌子,她感兴趣的,即便身在九霄云外也可以感知,不感兴趣的,就算你在她耳边喊破喉咙,她也照样假作迷茫,一脸无辜状。
譬如林小米这句话,苏依就感知到了,她大方地把本就不多的校服递了过去,还一脸无所谓的说:“我带了书来,用不着垫校服。”
于是乎,周纪垣从一众死党那强拉硬拽抢来的校服,就被苏依这么一脸坦然的统统给了别人。
周纪垣已经不止是鼻子被气歪的等级了,他现在恨不得倒地而亡,七窍流血,瞪了苏依一眼,大步离开,心想,最好冻死你,最好拉肚子!
人声鼎沸的操场充斥着各种加油口号、运动员获奖致辞、主持人报幕的声音,同学们一个个望眼欲穿,侧耳倾听,只盼着自己班的运动员赶紧出场,一展雄风。大家跃跃欲试,摩拳擦掌,虽不能亲自上阵,也要亮出浑厚强大的嗓音,为运动员们摇旗呐喊,击鼓振威。
苏依他们位置优越,看台第一排,距离运动员也最近。
展廷也报了项目,昨天回家时,展廷告诉她:“中学时期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不想错过。”
所以,苏依此刻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操场,只是,顾盼神移间,她追寻的不是周纪垣,而是展廷。展廷的项目还没到,她找了半天也没见到展廷的身影,反倒是周纪垣,总是有意无意的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
周纪垣的项目也没到,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又是本班这少有的几个男生中的灵魂人物,自然是肩扛重任,马虎懈怠不得。跑上跑下,通知同学赛前准备,讲解注意事项,俨然比班主任还忙,苏依再看看一旁侃大山侃的意犹未尽的班主任,不禁再次确认,周纪垣的确比班主任还忙,因为有了他,班主任就一点也不忙了。
苏依沉默寡言,再加上除了与经常惹她的周纪垣还算熟悉之外,对于别的男生,她甚至连话都没说过,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除了坐着发呆,就是举目四望,寻找展廷的身影了。
不期然的,百忙之中的周纪垣居然坐到了她旁边,手里拿着一瓶红茶,递了过来。
“你喝吧,我不渴。”苏依连忙摆手。
周纪垣把红茶塞到苏依怀里,装作无心的问:“看什么呢?”
“看人呢。”苏依回道。
周纪垣面上一喜,又迅速将那抹笑意隐去,笑道:“咱们班的项目都还没到,我是200米,就在前面那个赛道,一定要大声给我加油啊。”
苏依心想,如果是周纪垣上场的话,他人缘好,长得好,成绩又好,为他加油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到时候肯定是众人高喝,声震操场,她声音大不大的估计于结果也没什么影响,只是为了不扫周纪垣的兴,她还是点了点头。
周纪垣喜上眉梢,话也多了起来:“200米一直都是我的强项,初中的时候我拿了两次第一,去年没报名,今年第一肯定还是我的。”
苏依知道,周纪垣唯一的一次与第一失之交臂,是因为展廷来了,那次展廷赢了他,周纪垣为此还把她好一顿羞辱,好在这次展廷没有报200米,否则的话,怕是周纪垣再续辉煌的梦想还会落空。
周纪垣拿过自己的书包来,翻腾了一会儿,扯出一本《当代歌坛》,放到了苏依膝上,动作一气呵成,却无意间触到苏依的指尖,那种滑腻柔软的感觉一瞬即逝,却让周纪垣心里万鼓齐鸣,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说不上来的感受,但他却莫名觉得美好,甚至萌生了永远握住那双手的想法,天真也好,可笑也罢,他周纪垣恐怕是逃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苏依很少触及这类娱乐期刊,她可以叫出名字来的明星也少之又少,当下流行的SHE,周杰伦她一概不知,甚至一度因为认为SHE是大写的she而闹过笑话。
周纪垣的胡思乱想被苏依打断,慌忙之中回过神来,见苏依正拿着书问他,忙说道:“给你解闷的,一会儿到了我的项目我会叫你。”
苏依不置可否,只是愣愣的看了周纪垣会儿,今天的他有些反常,不仅热切,还殷勤。
反常的周纪垣碰上苏依探寻的目光,突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干咳一声,站了起来,也没告别,便匆匆跑下了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