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只道当时已惘然
2065400000029

第29章

每每苏依听到别人极尽侮辱的言论时,都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展廷离开了这里,还好他即将步入大学,否则此情此景,难保不会原封不动的在展廷身上重演,而以展廷急躁的性子,怕是又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一切的一切,苏依都默默受着,从不辩驳,也不反抗,自顾埋头学习,仿佛真的不被外界纷乱扰到分毫一般。可是夜深人静时,又只有她自己清楚,即便是在被学习填满的日子里,即便没有闲暇理会别人的聒噪和侮辱,可是那些****的排斥和显而易见的恶劣毕竟是真实存在的。以她现在的心境和处境,其实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越是急切的想证明什么,越是什么都不如意。

期末考试成绩下来,苏依的名次非但没有前进,反而退步两名。她紧咬着唇,把成绩单塞进了书包,走出了教室。

展廷的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光荣榜上第一个就是他,展廷去A大,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

这些天,他们那个一向人情冷漠的小区,也因为展廷的优秀着实热闹了几天。鞭炮声不绝于耳,红色的纸屑挂满枝头。展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老槐树下久久不肯回家,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似的,望着远方出神,嘴里念念有词,让远在天国的妻子和女儿安心。

苏依看见那一刻展廷脸上有泪水滴落,又迅速拭去。他终于,有能力走出这里了。

站在橱窗下面,苏依注视着展廷的照片,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目光里有吞并九州的气势,如虹如剑,让人欣羡,却也让她越发凄惶,她现在的成绩,去A大,简直是天方夜谭。

“怎么,一日不见,就来看照片思念情郎来了?”

即便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来了,苏依后退两步,此时此刻的周纪垣,还是少惹为妙,但是她也明白,周纪垣绝不是那种你不招惹他,他便会放过你的人,他若不把怒气散尽,你休想获得一线生机。

念及此,苏依抬眸望向周纪垣,等着他把羞辱自己的话一次性说完。

“又是这副样子,苏依,你何必上学呢,干脆直接去当尼姑算了。”

苏依不语,她为什么要去当尼姑,红尘多惆怅,她还有展廷要牵挂,大好的时光她只过了几分之一而已,倒是对面的周纪垣,戾气太重,需要佛门清净地度化一番。

“每次都给我摆这么一张脸,你以为你是谁,这世界没了你地球就不转了?银河系就崩溃了?交换就不等价了?你这种人也就是这样了,守着你的丐帮帮主做你的校服九袋弟子,一辈子拾荒得了,什么人什么命,你也就是这命了。”周纪垣一口气说了一堆刻薄的话出来,犹自不解气似的,搜肠刮肚,想着更歹毒的措辞以备不时之需。

苏依总算明白周纪垣这几次考试为什么考得好了,短短几句话,就包含了地理、化学、政治、江湖、命理学等等,还真是五花八门、海纳百川啊,周纪垣对她也算是用心良苦,这么长的一段,不费吹灰之力就脱口而出,可见是平时多加演练的结果,看来这些日子,周纪垣早已在心里把她腹诽千万遍,直恨不得抽其筋饮其血啖其肉,除之而后快。

苏依盘算着周纪垣应该也骂累了,自己是不是该动身离开了,再站在这儿等骂,累到周大少爷,那便又是新的罪过了,念及此,苏依冲周纪垣摆摆手,转身离开。

周纪垣刚刚才打好的腹稿,眼见英雄将无用武之地,哪肯善罢甘休,几步便把苏依截住了:“你怎么不还嘴?”

苏依觉得周纪垣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他管天管地管骂人,居然还管她还不还嘴,见过主动骂人的如周纪垣,却没料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主动找骂的也如周纪垣。苏依无奈的绕过他,朝校门走去,她走的飞快,最后几乎是用跑的。

苏依能感觉到后面有个人一直在紧追不舍,脚下不敢懈怠,速度逐渐加快,只是她一介女流,又怎是身高马大的周纪垣的对手,没几步,周纪垣便追上了她,苏依看着站牌也近了,吁口气,心想还好离开了学校,这里人少是非少,周纪垣愿意闹就随他闹去吧。

苏依专心等公交,周纪垣又低声骂了几句,无奈当事人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就是一言不发,周纪垣自知无趣,用力将脚下的石子踢飞,泄着自己沸腾的怒气。

苏依心下佩服,周纪垣说了那么半天,又跑了那么半天,居然脸不红气不喘,还有这等蛮力把石子踢飞,她真心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的有志少年,何必在她这里虚度光阴。

她等的那趟公交来了,苏依爬上车,周纪垣突然拽住她,一脸阴郁:“苏依,和我说句话就这么为难?”

苏依怕后面上车的人着急,奈何周纪垣就是不肯松手,无奈之下只得开口:“少年,还不去创造奇迹,何必在此蹉跎!”

苏依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瞅着周纪垣,义正言辞,好似佛家狮子吼,准备把虚度年华的周纪垣吼醒。

周纪垣顿时愣在了那里,准确来说是被苏依比平时高八度的声音吓到了,回过神来,苏依已经钻进车厢,周纪垣伸着的手还扬在半空,公交绝尘而去,他恨恨的冲着远去的公交大喊:“你去死吧!”

经过一个暑假的忙碌,展廷终于攒够了半年的生活费,他开了贫困证明,准备申请助学贷款,学费的事情,暂告一段落。

临行那天,只有苏依去送了他,两个人坐在候车室里有的没的闲聊着,刻意岔开了即将分别的话题。

展廷说以后由他来为苏依撑起一片天,他会在A大等她。

苏依没有告诉展廷她现在的成绩考A大岌岌可危,也没有告诉展廷她被孤立的事情,展廷说什么,她便点头应什么,生怕自己一开口便哭出来,让展廷担心。

展廷终于还是走了,苏依看着火车驶远,消失于视线尽头,心里某个部位,仿佛也被带走了似的,空落落的,难受异常。

她离开车站,徒步向学校走去,她高三了,必须卯足劲儿冲刺,她不想和A大失之交臂,更不想当她好不容易走到最后时,却和展廷落个分道扬镳的结局。

苏依在学校的日子依旧艰难,学校对高三学生的着装要求渐渐放宽,于是乎,校服便更广泛的被大家嫌弃,更大范围的沦为了抹布。

而苏依这个校服女王,校服则自然而然的成了她的标签,“一个喜欢穿校服闷头学习的人”,这是人们对于苏依的评价。

苏依渐渐习惯了各种冷嘲热讽混杂的环境,偶尔会给展廷写封信,聊表思念,只说自己过得很好,学的很踏实,勿挂念。

展廷的回信也多是一切安好,大学生活开放宽松,很诗意,很恣肆,盼苏依早些过来。

展廷的信,苏依一封一封的抚平,叠好,心情低落时会拿出来看一遍,那点失落和怅惘便也烟消云散了。

班上总会有嫌生活太安逸者,故意制造些纷乱出来,而苏依便成为了这纷乱的主角和直接受害者。

苏依早上来到自己的位置时,发现了课桌上堆积如山的校服,充斥着各种没有清洗过的味道,偶尔还会溢出一股股汗馊味来。

“嘿,苏依,这是全班同学的一点心意。”周纪垣看向苏依的眼神全是得意,溢满嘲讽。

苏依将心头的屈辱和愤怒压下,将那一堆校服搬到脚下,班上的同学们发出一阵阵唏嘘声。

苏依只觉得指尖黏糊糊的一片,摊开手掌一看,不知道是什么的粘稠物质粘在了手指上,散发着丝丝怪味,苏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又给生生忍了回去,她抬眸看了周纪垣一眼。周纪垣也正瞪大眼睛望着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无辜状。

苏依只觉得好笑,他是主谋,在校服里藏这么恶心的东西想必也是他的主意,此时此刻,做出这副样子来又是给谁看。

苏依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下离开教室,她的离开,使异常安静的教室瞬间沸腾。

乔大胖一脸自豪的冲周纪垣说道:“怎么样,哥们儿那招是压轴之笔吧。”

“是你干的?”周纪垣怒极反笑。

“当然了,那是我几天前吃剩下的奶油蛋糕,忘了扔,放到发霉了,正好废物利用,不止我,郑晓飞,祈盼他们都有出力的……。”乔大胖一脸自豪的侃侃而谈。

周纪垣只觉得百抓挠心,越听心里就越难受,越听越恨不得把乔大胖那张横肉滋生的脸揍个稀烂,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往复几次,终究还是作罢,将那口怒火压了下去,这损招毕竟是自己出的,若没有自己想出拿校服寒碜苏依的招数,乔大胖也不会弄出这么恶心的东西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又能怨得了谁呢。

苏依回到了教室,周纪垣抬眼望去,她的眼眶微红,想来是哭过,却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周纪垣只觉得周身空气凝结,一阵阵窒息袭来,异常憋闷,他宁可苏依瞪他,骂他,甚至打他,也好过苏依对他这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周纪垣自嘲的笑一声,下课道歉的想法也被生生压了回去,苏依这个样子,想必他的道歉,她也不稀罕。

文科班男多女少,男生自然成了宝,而周纪垣这样的男生,是宝中之王。男生们对他马首是瞻,女生们对他言听计从,当所有人都认为周纪垣极度讨厌苏依,再加上班主任李清的”谆谆忠告”,两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将苏依视为眼中钉,无形之中,苏依彻底沦为了众矢之的。

周纪垣对于苏依的侮辱花样百出,登峰造极。他把一众男生辛苦评论出的全校特等奖,校花的殊荣毫不吝啬的颁给了苏依。

这明褒暗贬的伎俩苏依自是明白,却依旧置之不理,周纪垣不是那种你让他罢手他便肯罢手的人,所有的游戏,只能他自己玩累了,玩烦了,否则,便没有暂停的那天。

苏依每次出去,都能看见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她知道,这些都是周纪垣的功劳,周纪垣对她所谓“美貌”的大肆宣传,大有冲出本班,走向世界之势。几乎认识周纪垣的人都认识了她,每次看见,都会故作惊讶的大声嗟叹:“这就是周纪垣说的那个校花啊。”

苏依几乎可以想象他们说完这句话,被风闪到舌头的样子,也能理解他们的鄙夷和嫌弃,毕竟,她的校花之名是周纪垣给的,而周纪垣受欢迎众所周知,周纪垣对于自身优越地位和良好的人缘还真是物尽其用,她平白无故担了这么个头衔,引来成群女生的嫉妒,成为她们攻击的对象也不算空穴来风。

别人对她指指点点也就罢了,周纪垣本尊也不肯歇着,常常亲自出马,不肯落于人后。

一次历史课,历史老师点名苏依回答问题,恰好是汉史昭君出塞,苏依将昭君出塞的背景和意义流利的背完,历史老师的夸赞未及出口,趴在暗处的周纪垣便小声嘀咕道:“这四大美人哪有苏大美人漂亮啊,苏家世代出美女,古有苏妲己,今有苏依嘛。”此言一出,紧接着便传来几声窃笑,若非历史老师及时制止,怕是会变成哄堂大笑也说不定。

苏依饶是淡定如斯,也禁不住红了面庞,紧紧抠着手心的指甲,陷得更深了。

或许是上天怜悯,也或许是苏依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在接下来的几次月考中,苏依的成绩有了质的飞跃,她终于再次考进了年纪前十。

李清也说话算数,他说苏依前进五名便进一桌,现在苏依前进了十多名,自然可以前进两桌,苏依看了看,倘若她前进两桌的话,就必须得坐在周纪垣的后面,而此刻的周纪垣在她眼里,避之不及,有怎肯自投罗网,左思右想,苏依终究还是拒绝了班主任为她调桌的意思,只说这里也挺好,起码清净。

苏依的话本是无心,然而李清听起来却有些不是滋味了,要知道苏依的这份清净,他这个班主任功不可没,李清讪讪的又嘱咐了两句,便也离开了。

苏依拒绝调桌的事情,不知怎么,又传到了周纪垣的耳朵里,周纪垣的冷嘲热讽和明里暗里的指桑骂槐每天上演,多日下来,苏依渐渐有些吃不消。然后,就在她不堪其扰,接近崩溃边缘时,高考报名的事情给她带来了一次契机。

苏依不是本市人,没有城市户口,若要参加高考,必须得去原户籍地才行,如此一来,她就必须得回县一中读完剩下的半年高中。

苏依想,这是国家政策,变通不得,只有服从的份儿,更何况,以她现在的境地,去一个新的环境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尽管对于前路她一无所知,很是迷茫,但和现在的水深火热比起来,她更愿意选择未知的迷茫。

她回家和父母商量了一下,父母也没什么异议,只说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转学手续办得很顺利,苏依在一中的成绩虽说没有傲视群雄,但也算得上优秀,县里的教学水平有限,以她现在的实力去那儿,对于县一中而言,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县一中又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