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依那天起了个大早,一路兴奋着来到火车站。
对于不久之后的相遇,她存着太美好的念头,只觉得入目之处,全是春暖花开,艳阳一片,明媚绚丽,连着心也跟着灿烂起来。
“麻烦你,让让!”
带着几分粗鲁的不和谐声音在头顶响起,苏依看也没看,点点头,挪到另一边,出门在外,最忌惹事生非,凡事最好忍一把,她谨记着这不能称之为名言的警句。
只是这个声音处处透着诡异,这个人分分钟散发着不太好,又太熟悉的感觉。
苏依心中警铃大作,抬眸望去,正好对上那人促狭的眼睛,嘴角含笑,黑亮的眸子滑过一抹狡黠。
“你以为你能翻出我的五指山?”对方一脸鄙夷,几乎笑抽过去。
“呵,看来是不能,释迦牟垣!”苏依悻悻摆手。
“什么,什么垣?”周纪垣饶有兴致的请教着,丝毫不觉得这个问题是在自取其辱。
“东方如来,国产的释迦牟垣。”苏依头也不抬的答道。
周纪垣张口结舌,吭哧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呵呵呵”来,心想,反正今天是我赢了,来日方长,他周纪垣别的没有,有的是时间和脸皮,干脆摆开架势和她死磕到底。
火车上,周纪垣一脸得意的坐在苏依旁边,喋喋不休:“唉,这风景真是好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崇山峻岭,还有美人……。”睨了苏依一眼,终是把“美人在侧”咽了回去。
苏依大好的心情被周纪垣这么一搅,兴致失了大半,怏怏的望着窗外,叫苦不迭。
“简月也在A大。”周纪垣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叫苏依一愣,淡定沉静的外表有些挂不住,看向周纪垣,想问些什么,可那些想问的话在心里拧了十八道弯,最后脱口而出的,也只是低低的一声“哦”,这就是她,沉默的太久,以至于连为自己博取公平的能力也渐渐丧失,再怎么焦虑,怎么委屈,也表达不出来,愁肠百结,直至再也解不开。
周纪垣总归是周纪垣,苏依想彻底忽视他,可他就是有办法让苏依再也无法保持沉默,虽然他在苏依这里败仗连连,但周纪垣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失败者,他自小便被教育成一个骄傲的人,没受过挫,便也不知何为失败,即便败了,也坚信一定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我以为你知道呢。”他知道她不知道,可他偏就要这么说,展廷不告诉苏依简月也去了A大自然有展廷的道理,但这话从他周纪垣口中说出来,便又成了另一番道理,周纪垣深刻的明白,这就是第三者传话的强大功效,简而言之,就是煽风点火,嚼人舌根,唯恐天下不乱的厉害之处。
“嗯,展廷没告诉过我。”苏依如实相告。
“奥,这样啊,展廷也真是的。”周纪垣知道自己胜券在握,索性便把这把火煽的再猛一些,展廷与苏依之间的嫌隙老早就有,简月喜欢展廷,有眼睛的人都看的清楚明白,苏依不傻,展廷也不楞,又怎会看不通透呢,无非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以为彼此不去触碰,便可相安无事,那他偏就要把这两人不愿揭开的真相撕开给他们看。
潜意识里,周纪垣并不认为展廷会是苏依的良人,那个人眼睛里有太多太复杂的东西,有着不属于同龄人的老成和野心,还有着颇深的心机和算计,当日他是这样对简月说的,只是简月没听罢了,不过,简月也不是省油的灯,若论心机,展廷不见得是简月的对手,但是苏依,就要差上许多了。
他承认,他也是存了私心的,他不喜欢展廷,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展廷有多复杂,只是因为,苏依喜欢他罢了。
苏依如他所料的,听到他的话后再次沉默了,侧头看着窗外,强自淡定。周纪垣可以想到此刻的苏依正在进行着怎样的思想斗争。眼角的余光暼过去,意外的看见了苏依脖颈上的红色丝绳。
手指禁不住前移,眼见就要触到苏依白皙的脖颈,却被突然警醒的苏依挥掉了。
“你做什么?”苏依满眼戒备。
周纪垣自嘲的一笑:“只是好奇而已,很久之前就看见你带着这个了。”周纪垣指了指苏依脖子上的红色丝绳。
“奥。”苏依还是简短的一字音回答。
“展廷送的?”周纪垣明知故问。
“嗯。”苏依低声应道。
周纪垣知道苏依是绝不会摘下来让他欣赏一番的,索性作罢,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无需再为这种小事烦扰,趴在桌子上呼呼睡起觉来。
终于安静下来的空间,反倒让苏依纷乱的心更加捋不出头绪来,只觉得心乱如麻,千头万绪堵在心口,惶惶至极。展廷为何要隐瞒简月的存在,是太重要了怕她误会,还是太不重要没有提及的必要。显然,简月不是那种可以让人忽略掉的存在。
两个人中午之前便到了A市,但周纪垣吵着嚷着,说好不容易来到这古都名城,哪有干来不逛的道理,起码得把祖先住过的地儿过一遍,才算不枉此行。
话是这么说,但苏依兴趣寥寥,若不是周纪垣仗着身高马大强拉硬拽,苏依真想撂挑子立刻走人,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见这难缠的小鬼。
周纪垣逛完祖先的奢华宫殿,又把各个王府遛了一圈儿,嘴里嘟囔着也不过如此,说起来他们B市好歹也算个古城,和这里倒也是半斤八两差不离,起码故人住的房子都是高墙白瓦红砖琉璃,美是美,看得多了也就审美疲劳了。
苏依在旁冷笑,天都黑了你又扯这么一句,逛完了,天黑了,见不到展廷了,跑这儿牢骚来了,这么不好,你早干什么去了,就在刚刚,还跟打了激素似的看哪儿哪儿新鲜,见哪儿往哪儿钻。
周纪垣把旅行包随意的往肩上一跨,懒懒的说了句:“走,跟本少爷觅个住处去。”
这完全超出了苏依原本的打算,她计划着先见展廷,展廷在外面租着房子,就是再小也容得下他俩。
周纪垣见她不动,狡黠的笑道:“放心,不会让你平摊房租的,我吃些亏,替你出了。”
苏依白了周纪垣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吃亏,是谁浪费了谁这么多的时间陪谁,你倒是付全租啊,她是不会过意不去的,只当是劫富济贫,为民除害而已。
现如今的周纪垣是一副少爷做派,即使知道住不了几晚也绝不肯委屈了自己,要不是苏依拦着,以周纪垣一掷千金的作风,去个星级酒店找个奢华会所逍遥一番也说不定。
在苏依的百般阻阻挠下,两人最终定下一间消费不高不低,环境适宜,干净舒适的小旅馆。
踏进旅馆,老板听说要两间房,为难的摊摊手,现在正值暑期档,客流量大,店家不多不少,只剩一间空房而已。
苏依面露难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太好。
周纪垣冷笑:“我若不来,你去找那展廷,难不成就不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屋?”
苏依脸色微红,周纪垣何时能够如此细致的洞察别人心思了,她来时的确作此想法,奈何,终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成想到半路杀出个周纪垣来。
周纪垣倒豪气,大手一挥:“老板,就是这间了。”
老板秉承见钱眼开原则,见周纪垣出手阔绰,便再也顾不得一旁愁眉不展的苏依了,乐颠颠儿的交了钥匙,末了,还对苏依投以一记同情的目光。
开了门,进了房,周纪垣见苏依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冷哼一声,道:“你放心,展廷不会对你动那心思,我也不会。”
苏依心里的大石落地,环顾四周,还好还好,两个单人床,中间还隔着个床头柜。
周纪垣先去洗手间洗了个脸,探出头来问道:“怎么着,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啊?”苏依愣在原地。
周纪垣翻个白眼:“晒了一天,你不热啊,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
“奥,你先,你先吧。”苏依今天总有一种羊入虎穴的感觉,只是不知道这虎在哪个关键的地方等着自己,趁势一扑,咬断咽喉,就此呜呼。
洗手间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苏依故意把电视声音放大,好遮盖过去,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不想听什么,越故意躲什么,这个“什么”就偏偏有灵气一般往你身上蹭。
譬如现在,那哗哗的流水声,时不时的,钻进苏依直恨不得干脆堵死的耳朵里。她越是不想听,就越是听得清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身清新芦荟香味的周纪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施施然走了出来。
他只着睡袍,裸露着半个胸脯和四肢,苏依回头看了一眼,立马又把头扭向了电视。
周纪垣促狭的笑道:“你喜欢看这个?”
苏依不言语,点点头。
“爱好还挺独特。”周纪垣坏笑道。
苏依直觉他话里有话,不怀好意,她刚刚匆忙打开电视,只为了掩盖周纪垣那哗啦啦放肆的流水声,至于演什么,她根本没看。待听到周纪垣的嘲弄,这才抬眼望去,呵,广电总局何时开放到这种程度,虽是科教片,但那赤裸裸的手术画面居然不打马,重点是,这种妇产科手术直播也就罢了,手术成因完全可以忽略的啊,但凡人不是太傻,都可以用大脑想到这无非是海绵体的一次成功着陆而已。纵使节目里都是外国人,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但看得毕竟是中国人啊,必要的孔儒文化,还是在时刻发挥着作用的。所以此刻的苏依,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了。
周纪垣及时收手,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故意晃晃湿漉漉的脑袋,扬声道:“不去洗澡吗?还是,看完再去?”
苏依直恨不得夺门而出,奈何人在屋檐下,不低头不行,出了这个门,就是露宿街头,两相比较,还是忍得一时气,换得明天日头出。
看着苏依急匆匆跑掉的身影,周纪垣终是忍不住凿床大笑,只觉得解气解气,想不到苏依也有在他手里吃瘪的一天。
苏依洗好出来,周纪垣扔了一块巧克力过来,见苏依被蒸腾的水汽熏得微微潮红的脸,只觉得古人赞颂的美人出浴也不过了了,与眼前的姑娘相比,是要差上许多的,此刻苏依在他心里,娉婷婀娜的不似凡人,若说心里没点歪心思,除非他不是个正常男人,只不过他懂得忍耐罢了,现在的苏依,还不属于他,一点一滴,都不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