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每次开着他的大奔来找我,最后的节目大同小异,都是去找女人。但是,他从来不和女人发生关系。
一个妞曾经对我说:“那个混蛋连摸一下我的兴趣都没有,我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你看过川端康成的《睡美人》吗,他和那个老头子一样变态。”我摸了一下她的奶子,嬉笑道,“这下你不觉得受侮辱了吧。”
我就这样不厌其烦地帮他安抚着那些愤怒的女人。
李斯总是一边开着车一边说:“我讨厌海城的街道,因为它看上去就像被强暴过的脸。所以我也讨厌妓女,因为她们都被金钱强暴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去强暴她们。”
我觉得他越来越神经兮兮,似乎比上大学时过之而无不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你父亲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说,最多还能拖半年。”他摇了摇头,“我即使将自己卖掉仍然不能挽救他的生命,你说,上帝是不是太残忍!”
我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劝他。我从他的碎片似的叙说中已经弄清了他这两年的状况。毕业以后,他来到海城的威科新电子技术有限公司担任文秘工作,很快得到懂事长沈威的赏识。他主动牵线将女儿沈瑗嫁给了他。李斯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的时候,被她清纯的模样打动了,于是就答应了。去年五一的时候,他们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从新婚之夜开始,他就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那天,和沈瑗完成第一次以后,他发现垫在床上的毛巾依然是雪白的。事后,尽管沈瑗一次又一次向他解释这的确是她的第一次,可他始终无法消除那种拾人牙慧的肮脏感觉。他的事业从此却一帆风顺,他很快荣升为管理人事与后勤的副总,月薪像曝晒下的温度计,哧地猛涨。而此时,他的父亲正准备做更换骨髓的手术。这当然是大旱恰逢及时雨。也是从这时开始,李斯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弥天大错。每当他面对着沈瑗的裸体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张雪,想起那个笛声呜咽的冬夜,于是他心中就像结了一块冰。无论沈瑗怎样百般温存,他依然无法作为。久而久之,只要一看到沈瑗的身体,他浑身就起鸡皮疙瘩。起初,沈瑗还对他充满了信心,渐渐地也就失去了耐心。一天深夜,她终于忍不住摔碎了一只花瓶,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李斯,我一定要报复你,我一定要让你戴绿帽子。”
李斯对我说:“她是个肮脏的、性欲亢进的婊子。她竟然为了情欲摔碎了我的心。为了买那只花瓶,我开着车几乎跑遍了海城的工艺品商店。当花瓶破碎的一刹那,我似乎看见自己的心也哗地被摔碎了。”
我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医生?”
李斯沮丧地摇摇头说:“怎么没看过医生,还作过心理辅导,都没有用。我知道我注定了是个悲剧人物。”
“兄弟,你为什么老是把自己当作剧中人呢?”我苦笑了一下,“像我这样醉生梦死多快活。”
“也许都是命中注定吧!”
“在这样的的时代,我们除了像畜生一样活着,别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李斯说:“你知不知道我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我真不知道什么可以被称为理想。”我撇了撇嘴。
“杀了她,然后回到乡下当一个农民。”
我揶揄道:“现在的农民恐怕没有陶渊明时代的农民有诗意呀!你没听过这样的顺口溜吗:农民苦,背朝青天面朝土;农民愁,儿女没钱把书读;农民忧,……”
“那就做一个流浪者,行走天涯,自由自在……”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哈哈,找个妓女在里面做爱!”我怪声怪气地背诵起那个被捧为天才诗人的海子的诗句
李斯的脸色突然暗了下来。他停下车,拉开车门,眼睛逼视着我说:“你给我下车!”
“怎么了,你?”我犹豫了片刻,还是下了车。
“我鄙视你,因为你已经无可救药!”他砰地关上车门,车子倏地向前滑去。
海子曾经是李斯最崇拜的诗人,我刚才的话一定深深刺激了他。我跳起来冲着远去的奔驰大骂一声:“臭小子,我操!”
我的话音刚落,背后竟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操谁?是想操我吗?”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个陌生女人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我。那妞双目含水,嘴唇丰满,体态婀娜,一看就是干那事的一把好手。自从小妖走后,我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摸过女人一根毫毛了,身体里压抑的情欲此时像岩浆一样涌动起来。
“多少钱?”
“咱们也算一见钟情,打九折优惠啦!”淡淡的椰风中,她身上的香水味儿让我觉得眩晕。
我招了一辆出租车,朝那女人的屁股拍了一把,然后和她上了车。一上车,我的手就急不可待地突破了封锁线。
“瞧你,真是一只狼。”她故意夸张地扭捏着,轻轻地喘息着。。
我冲着车窗外的夜色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心里说着:什么狗屁爱情,什么狗屁理想,趴在女人的身上,什么也不用去想。
小妖短暂地消失之后,又走进了我的生活。她妈前脚刚走,她就后脚跑来找我。
蓝蓝酒吧的生意我几乎完全交给了开开,因为我发现自己对于经营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而他,越来越显示出一个小老板的资质。
我整天和小妖厮混在一起。我有时也很厌恶她的性格,但是我暂时找不到比她更好的搭档,也没有找到比这更好的生活方式,因此只好继续和她在一起。我和她去上网、玩游戏、看恐怖电影或韩国肥皂剧,这多少让我觉得生活得还有点刺激。
游戏室里填满了不大不小的男男女女,他们热烈地交谈,疯狂地推拉着手柄,五颜六色的头发在闪烁的屏幕前摇晃成颓废的风景。小妖特别迷恋极品飞车,能够一路狂飙如行云流水,直达终点。她玩游戏时的样子十分投入,脸部肌肉紧绷,脸色绯红,嘴里叼着香烟,烟灰老长老长也不弹一下。她告诉我,玩游戏的时候她也能体验到飞的感觉。有一次,她一连飚了三个小时的车,下来时才发现内裤湿透了。
我喜欢玩一个叫《街霸》的老游戏。在拳打脚踢刀光剑影的血腥厮杀中,我觉得特别快意。
那天,我们去一家小影厅看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影片开头出现一对情侣,他们在餐馆里吃饭、聊天,气氛非常轻松,男人看起来是个着装猥琐的绅士,女的其貌不扬却着装并不寒碜。随着聊天内容的变化,两人突然从怀里掏出手枪,变成了打劫顾客的劫匪。这时,古怪迷人的音乐从天而将,让人莫名惊诧。像这样的情节在影片中俯拾皆是,不断给人带来惊喜与刺激。
小妖一边吃着奶油爆米花,一边说:“IFY,去餐馆吃饭时,什么时候咱们也掏出枪来试一试。”
我拍了一下她的头说:“你真是找死!小心见义勇为的市民假戏真做,义愤填膺一涌而上要了你的小命。”
有一段时间,小妖不知从那里搞来一批古怪的碟片,我们就坐在床上看这些变态而刺激的影片。像伊纳里多的《爱情是狗娘》、乌略亚的《杀手·蝴蝶·梦》、阿莫多瓦的《捆着我,绑着我》、盖·里奇的《两杆老烟枪》、彼得·格林纳威的《厨师,大盗,他的妻子和她的情人》。特别是《厨师,大盗,他的妻子和她的情人》,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恶心。格林纳威是一个酷爱将舞台变成垃圾堆的导演,他的电影中充满了腐烂和粘稠。根本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我们眼中看到的就是演员在舞台上做爱、排泄和吃人。那一幕幕场景让小妖总是情不自禁地大叫。的确,它们给人的刺激太强烈了。
有时,我们也看一些无名的A片。我们一边看一边做,与影片里的男女比赛。
“加油啊,谢东!”小妖的口号里又增加了新的内容。
我们每次都要玩SM游戏。小妖竟然准备了全套的工具,乐此不疲。刚开始,我总是想直接进入主题,后来发现序曲其实也别有一番刺激。她总是把自己装扮成妖女,要我对她施虐。有时,她也会毫不留情地鞭打我。在阵阵刺痛中,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奔涌,在尖叫,在狂欢。那种奇妙的快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让人深深为之着迷。
我就像一匹老马,闭着眼睛挣扎着向前向前。我常常联想起一首描写苦难中国的名诗《老马》,我就是诗中的那匹马。我被情欲的鞭子抽动着,正在一步步走向黑暗和虚无。我总在追寻着高潮,可是我在高潮来临时又会感到无比恐惧和怅然若失。
小妖在平息之后总是搂着我的脖子不住地亲吻:“谢东,我真的真的好爱你!”
“少拿爱情恶心我!”我低头朝身体下部一努嘴道,“你应该对它说,小弟小弟我真的好爱你。”
“IFY,你才是真正的恶心。”她朝我的腿上踢了一脚,翻过身去,不再理我。
就像一部剧情蹩脚的连续剧,我们经常重复着这样的对话和动作。
有时想想,我不禁暗自窃笑,原来生活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