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独自一人走了。风吹动着他的头发,显得苍凉而感伤。他坚持不让我们去机场送他,就连温子也不例外。
我默想着他的远行,心里空荡荡的。
我继续着那幅油画的创作,几乎足不出户。晚上,温子下班回来,常常会过来默默地坐一会儿,然后又悄然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只到最近我才知道,温子的正式职业是海城电视台的编导。难怪她的行踪飘忽不定,让我差点把她当成间谍。她毕业于中央美院油画系,是89美术新潮的活跃人物之一。中国行为艺术的早期之作、震惊全国的雪中裸奔事件就是她和几个先锋艺术家策划的。来到海城以后,她发起成立了气象员俱乐部,策划了几个大型的行为艺术,成为商业甚嚣尘上的都市中一道孤独而锐利的风景。
每次走进我的房间,她只是抽着烟,默默地看着,从来不做任何评价。
我有时会放下画笔,和她闲聊几句。
通常我总是问:“阿里有消息吗?”阿里已经走了半个多月,既没有发伊妹儿过来,也没有来电话。
她也总是摇摇头,神情忧郁地说:“没有。你呢,有蓝蓝的消息吗?”
我也摇摇头,“也许她根本就不在海城。”
“咱们都不要失望!”她站起来,苍白的脸在灯光下竟然显得坚毅,“你要相信,苍天不负有心人!”
于是,两人无语,枯对着默默抽烟。
我也和她讨论一些艺术问题。
“你为什么没有离开呢?”我知道,那一拨搞艺术的,后来差不多全出国了。
她笑了笑,“国外就是天吗?!”
“那场美术运动,对你的影响似乎还存在?”我试图解开心中的一个迷,试探着问她。
“存在的至多是一个梦罢了。它的内在的东西早已魂飞魄散,如今留下的只是虚有其表的躯壳。”她淡淡地说,“你难道不觉得,先锋已经成了哗众取宠的商业行为吗?时尚正在渐渐地取代先锋的应有内涵。特别是行为艺术,在商品经济的强大背景下,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吊诡的尴尬境地。”
“像那《黎明的通知》,你似乎仍在努力表达某种古典的人文理想。”我盯着她的眼睛。
“你的《梦升起的地方》,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她吸了一口烟,眸子中的两点火光越发地亮了。
“但在现实之中,这一切都不过是扯淡!”
“这也正是我们60年代这代人的悲哀所在,我们曾经相信过,后来又突然不相信了,而现在又觉得还是应该相信。就像进入了一个轮回,失望,希望,失望,希望……总是不死心。”她淡淡地笑着,神情中满是自嘲。
“70年代出生的人与你们有些不同,我们一直都是将信将疑;而80年代的家伙,压根儿就不考虑相信还是不相信这个问题。虽然大家都崇尚飘,但我们飘得有些心不在焉、心神不定;而他们却飘得自由自在、心无旁骛。用一句话概括:你们思考,我们有时思考,他们根本就不思考。”
温子呵呵地笑了起来:“看不出你这么深刻!”
“我操!说虽然是这么说,活还是那样活。这就是矛盾!”我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是一个思考的动物,其实本质上还是个动物。你知道吗?我现在最想干的是什么?”
温子睁大了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想和你上床!”我徐徐吐出一圈烟,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吗?”温子站起来,轻轻拂了一下我的头发,缓缓地说,“你是不是对每一个女人都感兴趣。”
“我只对能够激发我欲望的女人感兴趣。”
“你对蓉儿感兴趣吗?”
“不会!”我吐了一口烟圈,缓缓地将它们吹散,“她那样的女孩就像瓷器一样,是上帝赐给我们观赏和呵护的,不是用来满足情欲的。”
“看来,小妖并不理解你。”温子叹了口气。
“小妖,她是一个追求快乐的动物,所以我喜欢!因为我也是一个追求快乐的动物。”
温子定定地看着我,半天不吭声,秀目里闪射出疑惑和迷茫。
看得出来,温子也在试图了解我,但最后还是陷入了一片迷雾中。她可以走进我的眸子,可怎么走得进我的内心呢?就连我自己,常常都搞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儿。
温子的出现与交谈只是漂在溪流上的花朵,在我的波心盘旋片刻后又顺水漂流而去。我依然追赶着一个接一个浪花,沉醉于创作的激流之中。
恼怒而又无可奈何的小妖突然从我生活中消失了。我偶然在网上看到了她神采飞扬的照片,才知道她去了一家飞行学校学习驾驶飞机。这个女人就像一部传奇小说,总会让人惊讶不已。
七夕情人节那天,小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死相隔,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我在网上查到“七夕短信专题”,填入一个代码,也装模作样发出了这样一条短信:世间本无沙漠,我每想你一次,上帝就落下一粒沙,从此便有了撒哈拉。
小妖会不会感动得心痛,我不知道。
但是牛郎和织女一定会异口同声地谴责我:“花心!”因为,我同时将这条肉麻而虚假的句子发给了我的所有美眉。
我对着空气大笑:“这就是他妈的网络情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