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妮子点了点头,泪眼昏花地看着杂志上的石柱哭了起来:“柱子哥,是我对不起你啊,是我负了你,是我害了你,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你若是走了我该咋办呀,我活着还有啥盼头啊……我活着就是等让你们父子相认的那一天啊……你知道吗,我们有个儿子,就是在那个晚上,在这个石头洞,我就怀上了你的骨肉啊……柱子哥啊,在你临走之前总该看一眼我们娘俩吧……你儿子从小长得虎头虎脑,就跟你一样,你说过,人活着就要笑对日子,所以我给我们的儿子取名叫‘笑虎’,我们的儿子就要快大学毕业了,柱子哥……”
二十多年来,至真至纯的爱依旧历历在目;二十多年来,至深至诚的情依旧深藏在心底。杨海红听着妮子如泣如诉的倾诉,为之动情、为之动容,不知不觉地泪水已挂满腮边。
妮子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一把抓住杨海红的手,急切地央求说:“杨记者,我柱子哥现在哪里,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杨海红被妮子的真情真爱深深地打动。那份初恋时真情依旧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那份真爱根深蒂固。杨海红已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不再故弄玄虚,她禁不住一把将妮子搂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抹着妮子脸上的泪水说:“大姐,我,我……”
杨海红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曲直、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早已是泪流满面。
妮子最初很惊愕、疑惑,世上还有这等奇事,这不是在做梦吧?可是等到听完了,就相信了,也释然了,不由得破涕为笑,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是一场虚惊啊。她坐起身来,轻轻地抹去杨海红脸上的泪水,真诚地说:“谢谢你,谢谢你……”说着说着,她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但这次的泪是幸福的泪……
杨海红在羊头沟逗留了几日,又在石头村逗留了几日,她以一个记者多年的工作经验发现,这里风景秀丽,完全可以大力发展旅游事业;这里也有一定的矿产资源,只是地方偏僻,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没有得到有关部门的发现和重视。
数日后,杨海红因时间关系,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石头村。在离开的那天,妮子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深情地看着说:“好妹子,我把小虎子就交给你了!”
杨海红双眼含泪,说到:“姐姐,你放心,小虎子现在也是我的儿子呀,哪有妈不爱自己儿子的!”
然后,王秋生伸出长满老茧的双手,紧紧握住杨海红的手,真诚而意味深长地说:“嫂子,我和乡亲们等着你的好消息,也等着你和柱子哥回来。”
杨海红庄重地点了点头,“放心,石头村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是你柱子哥的事。”
“杨阿姨,杨阿姨,等等我,驾,驾……”小丫依旧骑着那匹枣红色快马飞奔而来,身后掀起滚滚飞尘。等到了杨海红跟前,“腾”地一下跳下马背,就扑在杨海红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杨海红的腰,“呜呜……”地哭着说:“杨阿姨,小丫不让你走,小丫舍不得你离开,小丫还没有教你骑马呢。呜呜……”
杨海红双手扳起小丫的泪脸,抹着泪水说:“小丫乖,小丫别哭,阿姨还会回来的,阿姨下次来,你教阿姨骑马好吗?阿姨回去后会想你的。”
小丫抬起泪脸看着杨海红说:“杨阿姨,你说的是真的吗?”
杨海红看着小丫童真无邪的泪脸“嗯”了一声,并诚恳地点了点头。
她们几个目送了杨海红很久,闪电的几声嗷叫,她们几个才收起眺望远方的目光。
一来二去,杨海红和张笑虎由相识到相知。几经周折,在杨海红的努力下,石柱和张笑虎最终父子相认。
深秋,天气格外凉爽。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杨海红和石柱坐在自家花园的藤椅上说着闲话。当看到满园凄黄的一片景象的时候,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伤感,自然界一切万物的生命竟是如此的短暂,人的生命也是如此罢了。她不由得一声叹息,然后疲倦地闭上双眼,让暖洋洋的太阳照在她的身上……
一阵秋风吹来,片片黄叶随风而落,其中一片悄无声息地正好落在她的头上。石柱轻轻地摘去,然后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中不免涌起一股爱怜之情,妻子为他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她能有如此宽大的胸怀和包容之心,令他感动,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常常让他热泪盈眶。
又是一阵秋风吹来,石柱拿起一条薄毛毯轻轻地盖在杨海红的身上,并将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俯下身轻轻地问到:“海红,外面风大,咱们进屋吧?”
杨海红闭着双眼,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摇了摇头,伸出一只瘦弱的手轻轻地拍着搭在她肩上的那只肥嘟嘟的大手,然后又紧紧握住那只肥嘟嘟的大手。
“妈妈,妈妈,快来看,我和哥哥钓了好多的鱼。”小雨从小虎骑着的自行车上跳下来,提着鱼篓朝杨海红跑来。
杨海红坐起身,接过小雨手中的鱼篓,看着还在活蹦乱跳的鱼,摸摸小雨满头大汗的脸,看着小虎说:“钓了这么多鱼啊!”
小雨看着妈妈说:“那可不,哥哥钓鱼的技术高着呢。是哥哥带着我跑了好远的路才钓来的呢。哥哥说,妈妈最近身体虚弱,野生活鱼营养最好,最能滋补身体了。”说着拉住小虎的手,然后依偎在身旁,抬起头看着张笑虎,用肩膀扛了一下笑着说:“哥,你说是吗?”
张笑虎看着小雨笑了。
石柱接过杨海红手中的鱼篓说:“海红,你陪孩子们聊,我给你们炖鱼汤去。”
“还是我去吧,小虎最近工作忙,难得来家里一趟,你们父子俩应该好好聊聊。”杨海红说着又接过石柱手中的鱼篓,夫妻两个就这样你推我让着。
张笑虎上前接过他们两个手中的鱼篓说:“爸,杨阿姨,还是我去吧,让您们尝尝我的手艺,我妈说我炖的鱼汤最好喝,我妈还说以后让我常来陪陪您们。”张笑虎说着接过鱼篓朝厨房走去。
小雨朝爸爸妈妈挥挥手说:“我帮哥哥炖鱼汤去喽!”说着挽起张笑虎的手说:“哥哥,我妈跟我说,我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们有一个爸爸,有两个妈妈。你为啥不叫妈妈还叫阿姨呢?我妈早就把你当儿子一样了,我妈多想听你叫她一声‘妈妈’!以后如果我见到你妈,我就叫她‘大妈妈’!”
“小雨,你现在是小孩子,大人的事你不懂。”
“哥哥,我早已长大了,我们有两个妈妈多好呀。咯咯……”
石柱和杨海红看着嘻嘻哈哈的兄妹俩,开心地笑着。杨海红看了一眼石柱说:“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小虎这次从老家回来,变了许多。以后你们父子俩应该多交流交流,沟通沟通,孩子毕竟二十多年了没有接受过父爱,一下子有了个父亲,对于谁来说一时都无法面对现实,无法接受。”
“是啊,就连我当时都无法面对,无法接受,突然之间冒出个这么大的儿子来,更何况孩子。”石柱说着拉住杨海红的手又接着说:“海红,这件事多亏你,要不是你,这辈子我们父子也许永远无法相认,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个儿子。真的要感谢你。”
杨海红笑着对石柱说:“都是你年轻风流惹的祸。”然后把肩膀靠在石柱的胸前说:“我们都老夫老妻的了,你还谢我什么,这些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再说了,你们父子能够相认,也许是上苍的安排呢!同时我也很高兴,是老天爷让我也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要说感谢,我们应该感谢妮子大姐,她在山沟沟里能培养出这么出色的一个儿子,真是不容易啊。噢,对了,你抽空去看看她吧。”
“这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再说现在我回去也无法对妮子和村里人交待啊。”
“是啊,妮子大姐和村里人还指望着你去改变老家的面貌呢。”杨海红转过脸看着石柱又说:“你以后肩上的担子会更重更沉呢,你能坚持得住吗?”
石柱搂住杨海红的双肩说:“不是还有你这位贤内助,还有我们的儿子吗?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小虎很有你当年的气魄,人又聪明,又不怕苦,不怕累,将来一定能干出个大名堂。”
“有你亲自培养,在不久的将来能没有大家风范吗?”
“呵呵呵……”
又是一阵秋风吹来,石柱拿起一件外衣轻轻地披在杨海红的肩上,看着杨海红苍白憔悴的面容说:“海红,外面风大,进屋歇着吧。”
杨海红靠在石柱的胸前说:“就让我在院子里透透气吧,感觉已有好长时间没有这么轻松了。”
“是啊,这些日子你也够累的,为了小虎和石头村的事没有好好休息过。昨天市委章书记来电话还向我问起石头村的事呢。”
杨海红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石柱问到:“章书记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因为你,在那么多媒体上,把石头村的舆论搞得那样大。”
“嗯!”杨海红惬意地笑着说:“我需要的就是这种结果,就是要让社会各界和地方各级政府部门引起高度重视,这么好的地方不开发还开发哪儿呀!风景秀丽,有山有水,矿产资源又丰富。”她抬起头看着石柱又问到:“哎,你说章书记是怎么说的?”
“章书记说,石头村羊头沟已引起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过几天市委市政府要派有关专家去进行考察呢。”
“那……你跟章书记商量商量,我们以公司的名义招商,先牵头做这件事,如果石头村羊头沟真有开发的价值,咱们就把这个项目拿下来怎么样?”
“经章书记昨天这么一说,我也有这个打算,正想着和你商量呢。”
“跟我没什么商量的,我大力支持,这样一来,你也实现了多年来的愿望。”
“是什么事儿你们聊得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听听。”他们同时回过头,看到王凤鸣笑着已走到他们跟前。
……
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时分。小雨走出厨房大声地喊到:“爸爸妈妈,开饭喽!哥哥的鱼汤炖好了,姐姐的菜炒好了。”
话音刚落,王娟端着饭菜看着他们笑盈盈地走出厨房。
王凤鸣看到王娟,悄声地问到杨海红:“杨大姐,她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杨海红笑着说:“是小虎的女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中学教书。这丫头挺能吃苦的,我喜欢。”
“哇,好漂亮,好标致的姑娘啊!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啊!”王凤鸣说着又看着杨海红说:“我好羡慕你,你快要当婆婆了。”
“呵呵呵……”
石柱和张笑虎父子相认后,石柱那份思乡的情感越来越浓,那种欲望就像当年他独自在山里想妮子时那样,又浓又烈,梦经常牵绕着他回到少年时代,回到那山那洞的情景里去,一切都是那样真切,一切都历历在目。他已经知道,经有关专家考察论证,那里的矿产资源很丰富,不能开发的原因就是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石柱想回去,想为家乡人过上好日子尽些力,是他多年的夙愿。不管怎样,是那里的人收养了他并让他成长了的。而这时候的杨海红,更是为了了却丈夫心中多年的愿望,为他排忧解难,献计献策……
两年后。
在地方各级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建设石头村的计划已提上了政府的议事日程。
昔日沿街乞讨,靠捡破烂为生的几个患难孤儿兄弟今非昔比,如今他们各自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即有商场的大老板,也有满腹经纶的学者。在杨海红的积极响应下,各路诸侯聚集在一起,怀着满腔的热情,想要为石头村添一把柴禾,尽一份力……
这年秋天,石柱携妻带女,怀着激动的心情踏上了归乡的途中……
石柱不顾旅途劳累,一路颠簸而来,终于来到了日思夜想的家乡。他站在高高的山巅上,看那一成不变的石头村,不免有些伤感。二十多年了,这里依旧是青山未改,溪流未变。这时候,一个年纪轻轻的牧羊人小羊官一边赶着羊群,一边高门大嗓地乱吼着一首歌,好像是《就恋这把热土》——
就是这一溜溜沟沟
就是这一道道坎坎
就是这一溜溜沟沟
就是这一道道坎坎
就是这一片片黄土
就是这一座座秃山
就是这一星星绿
就是这一汪汪泉
就是这一夜夜风沙
就是这一声声嘶喊
啊,一声声嘶喊
暖暖我的心
扯着我的胆
掀起我的壮志
鼓起我的胆
鼓起我的胆
就恋这一排排窑洞
就恋这一缕缕炊烟
就是这一片片黄土
就是这一座座青山
就是这一星星绿
就盼有一汪汪泉
就是这一夜夜风沙
就是这震天呼喊
啊,震天的呼喊
暖暖我的心
扯着我的胆
掀起我的壮志
鼓起我的胆
鼓起我的胆
……
虽然唱的不是那么准确,但歌喉嘹亮,响彻山谷。那份激情,不仅掀起了石柱的壮志,更是鼓足了石柱的胆,他相信他能和石头村的人们一道走出贫穷,走向好日子。他激动了,他还和过去一样,奔跑起来,顺着那一溜溜熟悉的沟沟,翻过那一道道熟悉的坎坎,向着他梦魂牵绕着的羊头沟石头洞的方向跑去……
羊头沟,这里的一切仍和二十多年前一摸一样,唯一的变化就是多了许多条羊径。
他知道,这些都是妮子的羊踩出来的。
他沿着一条羊径径直朝石头洞的方向走去,来到半山坡。在这儿有一块空地,当年他和妮子在这块空地上有着一段美好的回忆,曾经是百花争艳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一块墓地,石柱看到这些心中不免有点伤感,因为墓地里有两座坟墓,一座是张二栓的,一座是黑子的。他迎着风在张二栓的墓碑前站立了许久,也想了很多。然后又来到黑子的墓碑前,沉默了许久,然后猛然响响亮亮地打了一声口哨,但令石柱没有想到的是一条黑色的牧羊狗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冲着石柱“汪汪汪……”地直叫。一个稍显苍老的女人听到狗叫声,甩着羊鞭佝偻着身子从石头洞的方向朝这边走来,黑狗看到主人,更加疯狂般地朝石柱吼叫着,石柱当下就怔住了:“妮子……”
他没有想到,妮子显得这么苍老!
妮子更是不能相信,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还是当年的柱子哥吗?
她喃喃自语:“我不是做梦吧?”
俩人越走越近……
四目相对,不争气的眼泪奔流而下……
柱子张开双臂,妮子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哥——”
一声嘶心裂肺的嚎叫,让群山为之落泪!
……
石柱的到来,让家乡人盼来了希望,也盼来了梦想。
村支书王秋生率领众乡邻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章子言看着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问杨海红:“小杨,这个小伙子是谁呀?我看着咋这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刘月肜没等杨海红回答,就接过去了:“他大名叫张笑虎,是石柱的儿子。你们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提起裤子,屁股一拍,一走了之,一点责任不负,什么后果都不考虑,却把苦难都留给了女人!”
章子言一脸尴尬:“你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这些年我做的还不够吗?”
……
轰隆隆的机器声迎来了又一个明媚的春天,妮子坐在山巅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