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当年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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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醉翁亭与民国要人丁言模

蒋介石出巡之游

1927年4月18日上午9时,南京丁家桥(原江苏省议会)国民党中央执委会驻地响起了奏乐声,其上空飘扬着一面面国民党党旗,由此拉开了“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典礼的序幕。蔡元培代表国民党中央党部授印,胡汉民代表国民政府接印。站在第一排的蒋介石戎装整齐,戴着白手套,微笑着鼓掌祝贺——标志着他的政治生涯的辉煌新时刻。

5月1日,蒋介石决定兵分三路北伐,与张宗昌决战于苏皖一带。在滁州邻县全椒等地的一番激战之后,5月18日,第二路军邓振铎师占领了滁州。5月下旬,蒋军连克蚌埠、扬州等地,6月2日攻克徐州,将其势力向北推进到了陇海线。

前方战局出乎意料地颇为顺利,几乎每天各地都有捷报传来,身为国民军总司令的蒋介石不免得意洋洋,心中宽慰不少。他也故意向新闻界透露:决定出巡视察,慰劳将士,宣传北伐战果。无奈亟待处理的事务繁多,出巡时间不得不延迟,这其中还有一段“艳闻”,蒋介石特意“请假”赴镇江,与宋美龄“幽会”,双方的“终身大事”达成协议。

蒋介石刚回到南京,第二路军代理总指挥白崇禧从前线匆匆赶回,与蒋介石商谈下一步的北伐计划。晚上6时,蒋介石驱车出城,驶向近郊汤山。也许是那里的舒适温泉沐浴迷住了蒋介石,一夜未归。不过也有可能是蒋介石故意迷惑世人耳目,生怕暴露了出巡行踪,免遭不测。

第二天下午2点,蒋介石一行乘车驶向下关码头,在戒备森严的气氛中,他们登上“澄平”号轮过江。浦口车站早已接到通知,驱散了闲人,密布军警,披着黑呢斗篷的蒋介石登上铁甲专车,再也没有露面。翌晨才正式北上出巡。

随同蒋介石出巡的有总司令部的秘书、参谋、副官、速记员、电报员等,卫士大队长汪世英负责此行的保安事宜。为了不影响此行,交通处处长陆福廷虽特意下达死命令,全力抢修铁路,此番随行仍然有些不安。当第四十军军长贺耀祖在来安县出席庆祝北伐大捷的群众大会时,便已接到了蒋介石出巡的急电。他上台讲了几句话之后,便匆忙赶回滁州,指令当地各界人士安排各项欢迎事宜,并对琅玡山风景区作了严密的保安措施。敏感的报社记者打听到此事,不敢怠慢,急忙发出“独家新闻”,“蒋总司令莅滁,乘兴往游醉翁亭,即在该处过宿,定29日晨赴蚌埠指挥”。5月28日下午,滁州老火车站已布置一新,搭起了牌楼,彩旗飞扬。八九千名欢迎者手持红红绿绿的小旗,翘首以待。两点左右,蒋介石的铁甲专车徐徐进站,这时拥挤的人群发出了欢迎呼声,庆祝北伐胜利。

恭候多时的滁州代表一行五人急忙上车谒见,递上了申请赈济报告,并历数张宗昌直鲁军在滁州抢掠的罪行。

蒋介石略略点头答道:滁州此次受灾之重,早有所知,对于救济一层,定当设法解决。代表们连连点头称是,感恩戴德地退下。随后在贺耀祖等人的陪同下,蒋介石坐上了特制的轿子,便向琅玡山进发。

渐渐远离了战乱颓败的县城,一条青石古径道出现在面前,两旁古木参天的密林,时时吹来幽幽山风。

在众人恭迎之下,蒋介石停立在醉翁亭大门前。门的两旁嵌刻着对联:“山行六七里亭影不孤,翁去八百载醉乡犹在。”

大门外的古桥下山泉潺潺。一石砌方池,其旁立有一块清康熙年间“让泉”刻碑。

蒋介石环视了一周,便跨入了大院,迎面便是飞檐翘首、建构别致的醉翁亭,“醉翁亭”三个巨大篆字刻在亭旁斜卧的巨石上。

在醉翁亭的西侧是别具匠心的“曲水流觞”,曲线优美的石渠静静地围绕着“皆春亭”。相传古梅亭前的那棵梅花树还是欧阳修亲手所植呢!为了以防不测,蒋介石并未在山上过宿,仍然回到了铁路专车上。第二天早晨5点多,蒋介石专车继续北上。

蒋介石巡视蚌埠、明光之后返回南京途中,于5月30日下午5点多,他的专车再次停靠滁州车站。蒋介石向万余名欢迎人群发表演说道:前次来滁州,因时间紧促,未来得及与众人说话,甚为抱歉。滁州代表呈递的赈济报告,我已看过,返回南京后,即令县长调查,设法救济。

蒋介石毕竟是在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第一次巡视滁州,他手下的文武官员也开始对滁州醉翁亭发生了浓厚兴趣,都想来亲身体验一下“巡视”的雅兴,做一回民国“醉翁”。

林森、戴季陶端午之游

1933年5月28日,滁州老火车站上出现了一大批欢迎人群,除了当地军政要人之外,还有一位引人注目的披着袈裟的老和尚,他便是琅玡山开化寺住持达修禅师。他不轻易下山恭迎,今天把他也惊动了,看来必有京城大官光临。南下的专车徐徐进站了,军乐声大作,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响了,车厢门口出现了一位披着黑篷的老者,他蓄着山羊胡子,戴着平顶遮阳帽,外罩一件深色长袍,黑鞋布袜,如同冬烘先生,恭迎者急忙上前搀扶。随后下车的是一位中年人,硕大发亮的额头特别显眼,他也留着仁丹胡子,大约左腿的旧伤又复发了,下车时显得不方便。

在人群中的达修禅师久闻他俩的大名,已猜出老者是国民政府主席林森,而那位中年人则是大名鼎鼎的考试院院长戴季陶,原来林森、戴季陶于5月9日离南京去西北考察,11日到达华阳,登上西岳华山。然后又去了临潼、咸阳、洛阳、西安等地游览,27日从洛阳起程返回。

他俩都虔诚信佛。林森字子超,他生平有三好:好佛、好古玩、好客。并有三不原则:不再娶、不贪钱财、不杀生。因此有“布衣主席”之美称。1943年夏他去世后,《新华日报》还发表了题为《林主席的平民化》的评论。戴季陶的佛法名不空、不动,自小生活在信佛家庭中,对佛教研究颇有造诣。他俩结伴南下途经滁州,一来游山拜寺,坐禅论经,阐扬三民,救国爱民;二来戴季陶曾为达修等人编纂的《琅玡山志》作过序言,早有想亲眼目睹“窈窕而幽深”的琅玡山之景;同时他也闻知达修禅师颇有造诣;三来达修禅师也曾托人邀请京城要人光临寒寺……林森、戴季陶坐车多日,出巡辛劳,想先上山休息一番,明早再作计议。达修禅师心中暗暗庆幸,山上早有准备,已腾出几间禅房,打扫干净,备作留宿。然而滁州官员则心中不快,失去接近笼络之机会,但也无奈,只好作罢。

林森、戴季陶来滁之前,已听说达修禅师游说达官显贵重修寺庙的艰辛之事。眼下的楼宇庭阁无不重放光彩,不由得连连称道。

第二天早晨,佛殿的钟声撞响了。素有早起习惯的戴季陶已在西壁下的灌缨泉边洗漱过了,在寺庙后的小径里散步。晨雾遮掩着周围的景色,犹如置身在神秘而祥和的氛围里。晨露打湿了他的头发和鞋子,他全然不知,也未听见林森的喊声,他正沉浸在追忆往事之中。

用过早餐,达修禅师亲自做导游,林森、戴季陶等人遍游了山上的各处景点:精妙的金刚经塔碑、拜经台上的石上松、后山石屏路侧的“大朝松”、绿荫丛中淙淙而下的琅玡溪……下山的一条石径弯弯曲曲地消失在翠绿树木间,通向深藏在山坞中的醉翁亭。

翌晨,当佛钟敲响的时候,林森、戴季陶一行已经下山了……邵元冲夫妇假日秋游

林森、戴季陶出巡西北返回南京后,6月3日,林森就去拜访老友邵元冲(时任国民党党史编纂委员会主任等要职),邵元冲正愁眉不展。原来前些日子,邵元冲夫妇去南昌谒见蒋介石,悻悻而归,然后去镇江焦山等地散心解闷。谁知回家后,爱妻张默君心情反而更坏,大发牢骚,旧病复发。这下可急坏了邵元冲,急忙求医诊治,仍未见起色。

林森见状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好言相慰,力劝邵元冲去游玩琅玡山,并将近日之行绘声绘色地说了一番。邵元冲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有点动心了。邵元冲是早年参加同盟会的国民党元老,与林森、戴季陶等人交往甚密。他曾留学美国,对于中国传统文化颇有研究。他的《宗教与人生》等文的观点与戴季陶的诠解有许多相似之处。游览山川、吟诗作文更是他的一大嗜好,著有《西北览胜》等文。他的爱妻张默君也曾留学美国,是早年参加同盟会的风云人物。她风姿绰约,爱好诗文书法。1924年9月,她与邵元冲结为伉俪。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是年秋天正是邵元冲夫妇结为秦晋之好的十周年——锡婚。这时邵元冲也发现自己气血不畅,活动甚少,叮嘱自己“拟多从事于步行也”。于是他与爱妻商议,决定第二天即星期日(1934年10月21日)去滁州琅玡山秋游。

由于是星期日,去琅玡山的游客还真不少。还未到滁州,游客已拥挤在车门口。邵元冲夫妇在贺壮予等人的“保护”下,好不容易挤出人群,突然一声惊叫,张默君已痛苦地歪倒在地上。一阵慌乱之后,幸好张默君未有大伤,只是脚踝扭伤了。

邵元冲小心地搀扶着爱妻跨进了醉翁亭的庭院,早有僧人闻讯打开客堂大门,将其安排停当。邵元冲四周环顾一番,果然不同凡响:“亭院结构,皆幽菁有,《醉翁亭记》刻石在焉”。他对于欧阳公的《醉翁亭记》自然相当熟悉,也更想看看苏轼的书法石刻。

在僧人的引导下,邵元冲等一行拐进了醉翁亭西侧的宝宋斋,斋内立有两块碑书。年代虽已久远,碑刻的青石已呈灰色,中间露出几条白色的石筋,不过其上的苏轼高超的书艺仍然清晰可见,令人神往。

午饭后,邵元冲夫妇兴致颇高,与众人沿着琅玡古道漫步上山。

当众人一行终于到达山上的琅玡寺,达修禅师已恭候多时。

宾主交谈甚为融洽,达修禅师便命人捧出新版《琅玡山志》,前面作序有孔祥熙、易培基、樊光、汤肇曾等人,邵元冲夫妇与这些人都有不同的交往。翻阅一番后,对琅玡山的衰荣变迁历史也有了进一步了解,特别是达修禅师“托钵呼号,决图恢复”的精神令人折服。过后,邵元冲在日记中写道:“今住持达修,合肥人,于卅年前来此,只茅蓬三楹,乃艰难经营,今殿宇岿然,为皖中胜迹,年六十矣,谈话尚无浮薄之气,院落亦疏净有致……”天色已不早了,邵元冲看看爱妻已露出倦意,便决计下山,并打算“他日当来小驻也”。

邵元冲夫妇“小驻”琅玡山的愿望并未实现,两年后西安事变中,邵元冲在西京宾馆越窗欲逃时,被流弹击中而毙命。他的爱妻张默君郁郁度过后半生,20世纪60年代病殁于台北。

顾祝同、胡宗南等冬游“醉翁”

1937年11月12日上海失陷,日军乘机追击,直扑南京。12月初,南京保卫战役拉开序幕,日军向南京外围阵地发起猛攻。炮火连天,浴血奋战,中国将士谱写了全面抗战初期的一页历史。

其时,蒋介石早已乘船去汉口了,第三战区(上海、杭州、南京地区)的主力部队也已奉命向芜湖一带退却,江阴、无锡等地的走廊防线只是徒有虚名。南京江对岸驻军是第十七军团团长胡宗南所辖第一军精锐部队等,隔江观战,美其名曰“协同南京保卫之战”。

唐生智自告奋勇誓守南京,就任南京卫戍司令,并通知浦口第一军严厉制止擅自渡江的部队,甚至可以开枪,这正是蒋介石等人求之不得的。顾祝同等一行饥肠辘辘赶到滁州,顾祝同的随同人员有冷欣、万耀煌(第二十五军军长)、邵存诚(曾任蒋介石侍从室人员,在西安事变中被扣)以及参谋、副官、卫士等。胡宗南闻讯急忙出来相迎。

万耀煌与顾祝同早年都是同盟会的成员,参加过辛亥革命,又都是保定学校步科的前后期同学。胡宗南、万耀煌与顾祝同都追随蒋介石一起参加了中原大战,“围剿”和追击红军。

邵存诚则顾不上与冷欣谈话(冷欣称邵为同学),顾祝同已吩咐与参谋人同忙着各种杂务。邵存诚偶尔进来请示顾祝同,递交南京方面来的密电。胡宗南见众人衣冠不整,疲惫不堪,便笑嘻嘻地说道,“过几天,请各位光临这里的欧公醉翁亭”。众人以为这只是一句应酬话,并没在意。不料几天后,胡宗南果真派副官来请众人上山。

吉普车歪歪斜斜地哼着出了城,沿途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吉普车径直开到醉翁亭前的一片空地上。

笔直地站在门外的两排卫兵,持枪行军礼,训练有素。

偌大的醉翁亭庭园里空荡荡的,枯枝败叶不时被寒风吹起,旋转几圈,飘向墙角。

肚里粗通文墨的胡宗南以东道主的身份,充当起导游,信口瞎吹一气,并神秘兮兮地说道,北伐时,蒋总司令也曾来此一游,就坐在醉翁亭的东北角,料事如神。

冷欣与万耀煌明知胡宗南在胡说八道,但也不便拆穿,相对一笑而已。冷欣故意扯开话题,打趣道:“一个没有兵的军长和一个没有兵的师长,结伴上山,真是军中佳话。”万耀煌自然明白这是说他俩,手下的部队都由副职代理指挥,远在千里之外。

顾祝同则皱皱眉头,“唔”了一声,冷欣与万耀煌的笑语戛然而止,原来顾祝同现在也是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前几天他还兼任江苏省保安司令,如今却已被迫滞留在安徽境内了。

胡宗南见势不妙,急忙出来打圆场,说道:“当年欧公贬官在滁州,与民同乐,与民同醉,吾辈做一回‘醉翁’又何妨呢?”这不伦不类的解释,倒也冲淡了刚才不愉快的气氛。

“诸位,来拍一张,留个影吧。”胡宗南热情地招呼众人,对顾祝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顾祝同整整军领,首先站在古梅亭前的石台阶上,其余人随后围上去,摆出了拍照的姿式。

这五个人以不同的留影姿式,显示出他们各自不同的地位和鲜明的个性。历史学家应该感谢这位高明的摄影师,为后人留下了这样一张难忘的照片——瞬间凝固的历史。

远处传来了沉闷的炮声,打破了醉翁亭的幽静气氛,惊起了后山树林中的几只鸟雀,“呼啦啦”地飞向山谷深处。

顾祝同等人刚回到城里司令部,就接到南京方面的急电,众人心里明白,南京即将失守。

12月13日晨,南京卫戍司令唐生智等将领乘车抵达滁州,这时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开始了。

不过顾祝同等人以后则是官运亨通。抗战胜利后,顾祝同升任陆军总司令,冷欣出任陆军总司令部参谋长,以受降特使身份赴南京部署日军受降过程,胡宗南就任西北区“剿匪”总司令,进攻陕北解放区。万耀煌担任湖北省主席兼省保安司令。只有邵存诚在国民党9000将领中没有排上榜,也许没有这份福气。

真可谓,国难当头,“醉翁”难当;时来运转,谁忆同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