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她在唐颂住过的房间里,在他坐过的藤椅上,唱一首老情歌,是她当年在苏黎世的酒吧里,最爱唱的一首歌。
“You could be my unintended.Choice to live my life extended. You could be the one I"ll always love……I"ll be there as soon as I can. But I"m busy mending broken.Pieces of the life I had before……”
莫桑唱着唱着,声音哽咽。她惊讶地发现,多年之后自己再唱起这首歌心情已经不再一样。
而这种改变,并不全来自于K的绝情,她隐隐发现,这是一段突如其来的事故,撞碎她所有坚强表象,恰恰和电话另一端的人有关。
唐颂,他才是Unintended。
她看着星光,慢慢唱那一句近乎呢喃的低语:“Before you……”
听筒那边的人缓慢地,轻轻跟着她哼起来,莫桑停了停问:“你也听过吗?”
“曾经有段时间,总是跑去听人唱。”
那还真巧,莫桑以为只有自己喜欢这首歌,她不知怎么的想起白天看到的那张卡片,有个女人的名字,地位特殊,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问他:“是你公司的女明星吗,你以前的爱人?”
唐颂没出声,仿佛陷入沉思,叹了口气说:“不算,仅仅只是……我暗恋的人,可笑吗?”
莫桑真的被逗得笑出声,完全不以为意:“你不适合开玩笑。”
彼此陷入莫名的情绪里,那首歌还没唱完,唐颂却突然出声打断静谧的气氛,他在电话那边开口说:“我还想要个生日礼物。”
这是一个美丽的事故,太平和,引人犯困。莫桑唱着唱着有点累了,靠在藤椅上问他:“嗯,什么?”
唐颂的声音一直很有磁性,很轻,不带任何压迫感,却很好听,即使通过听筒传来,依旧能让人想象到他温文尔雅的样子。
但是紧接着,他说:“莫桑,试试和我在一起吧。”
莫桑以为自己听错了,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睡了。但是听筒另一端,唐颂见她没反应,一字未改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她只好警告他:“这个笑话不好笑。”
“寿星最大。”他口气懒洋洋的,但无来由地坚持又显得好笑。莫桑无奈,正好走到柜子旁边,她伸手摆弄桌上放着的一个小盒子,里边很多明信片,世界各国的,唐颂收藏了满满一摞。她一边拿起来翻看,一边和他说:“想学陆远柯?那也容易,那个……她是叫敬瑶吗?”
电话那边的人听到这个名字,笑得非常轻:“不高兴了?”
“没别的意思,偶然看到她送的礼物而已,举个例子。”她抓了几张明信片拿在手上,对着灯光看,转过身靠在柜子上,“好了,这不是重点。”
“我是认真的。”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个没有身份的spy。你看到了,我想脱身,但因为知道Leader太多秘密,被他追杀了三年多。”
唐颂接着她的话说:“嗯,大家叫他K,实际上他是中国人,本名肖森,出生地未知,混迹海外接受雇佣,以买卖情报为生。”
莫桑的手指微微收紧,她问他:“能查到他本名的人不多。”
“能拿到雪山之泪的人也不多。”他自负的时候也很惬意,让人听不出狂妄,“你以前主要在苏黎世和布达佩斯活动,你还说你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回到叶城被K打伤,被我救回家,我还需要知道更多吗?”
莫桑盯着自己手上那张明信片,苏黎世风情,手工巧克力图案,而邮戳街道名竟然来自尼德道尔夫街——她曾经流连的地方,在老城区,蜿蜒狭窄,旧式的哥特建筑林立。
它在那么多明信片里显得老旧,不及埃菲尔和比萨。
莫桑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将那张明信片撕掉,不顾及它真正主人的意愿,仅仅只是因为碍眼,她不想再看,非要任性而为。
“周三晚上,去市里一起吃饭吧。”唐颂没再多说,“好了,今天晚了,睡吧。”
“我没答应。”
“你送我礼物,寿星当然要请吃饭了。”挂电话的时候,唐颂忽然又像想起什么要紧事一样,认真地问她,“等等,你真不想问敬瑶的事?”
“不想。”莫桑已经开始打哈欠。
“真像只别扭的猫。”他低声感叹,气得莫桑狠狠将电话摔到一旁。
莫桑枕在枕头上,将灯光扭暗,有些睡不着。她翻身的时候,看见远处地上扔的纸屑。
那是她刚才撕掉的明信片,上边的街道是她一段坏死的过去,像血液里的结节,拥堵,变异,加倍疼痛。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一天,爆炸的冲击让她摔倒在地上,耳机被甩出去,她隐隐约约听见K最后的那句话:“你知道吗,你的孩子……”
她只来得及听见一半,从此再没有机会追问。
一整个晚上莫桑都睡不安稳,直到临近天亮,她才确定自己开始动摇,不知道那些回忆能不能向明信片一样被撕掉……半梦半醒之间,反反复复都是唐颂那句话,轻描淡写,但是含义重大。
莫桑越想越觉得难过,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如果她是在艾莉莉那样的年纪遇见他该有多好,什么都没发生,她就算见不得光,也还有弥补偿还的机会。
城市另一端,卧室里关闭所有灯光,只有窗边奢华的垂地红纱轻轻飘动,被风吹起。
突然响起尖锐的手机铃声,床上的男人不耐烦地将脸埋进怀中人的肩窝处,偏偏对方已经睁开眼。
黛西仔细听那个铃声确认了一下,然后推开他的手臂:“我接电话。”
“几点了?这么晚……”陆远柯拉着她不放手,翻了身,根本不打算让她理会。但是黛西很坚持,轻轻咬他的肩膀,然后安抚地亲了一下:“不接会一直响下去,更吵。”
陆远柯骂了一句,松开她自顾自拿枕头蒙住脸。
黛西踮着脚,走到隔壁房间,她接通手机,顺势靠近窗口,动作熟练地顺着长长的窗纱绕了几圈,把自己光裸的身体缠住,跳上窗口坐着。
夏日微风,她晃着腿,轻轻地说:“K。”
“亲爱的,最近有没有看到我们的小猫?”
黛西的动作一停,口气却丝毫不变:“没有,我一直在找她。”
“是吗?她似乎过得不错。”K的声音越发低沉,咳嗽了几声,好像正在享受什么极品的烟草,接着说,“黛西,如果你的爱人和别人在一起,你会是什么心情?”
她顿了一顿,继续不以为意地说:“我没有爱过人,不知道。”
“我很难过……黛西,她是爱我的,她只能爱我。”说完,K吸气,粗嘎地笑,又有些暧昧地问,“宝贝,你那边是谁?”
“没人,说吧。”黛西回头看了看,四下安静如常。
“你是我最美的作品,伟大的Miss Butterfly(蝴蝶夫人)。别犯傻,懂我的意思吗?”
黛西手指微微收紧,想起陆远柯的脸,她捂着自己的眼睛,郑重地说了一句:“我会尽快问出雪山之泪的下落。”
K那边响起子弹击碎玻璃的声音,黛西捂住手机,尽量不让声音传出去。他低声说:“我相信你的能力。我是指,当小猫找不到回家的路,你作为她亲爱的朋友,应该怎么做?”
黛西答得很快:“我当然希望她回来,这么多年我也担心她。”她说得情真意切,半点不露,比K还要焦急。K终于满意,直接关闭通话。
黛西靠着冰凉的窗子站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轻轻走回去。
卧室里依旧安静,陆远柯似乎觉出身后的人回来了,迷迷糊糊地在睡梦中转过身,伸手抱住她。
黛西的手很凉,一动不动。他分明没有醒,还在做梦,潜意识里却牢牢地握紧她的手。谁都不信陆远柯有真心,叶城所有的女人都不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黛西却信。
陆远柯似乎在说梦话,清晰地响在她耳畔,他捂着她的手,喃喃地说:“好了没事,不凉了,睡觉吧。”
曾经有一次,陆远柯开玩笑,说她手凉要看医生,可以去试试传统的中医。黛西说从小就这样,体质使然,就算到了夏天也还是手脚冰凉。
从此他就总是捂着她的手。
黛西捂着眼睛,她觉得手指之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想要涌出来,胸腔起伏,却又统统都忍回去。
她回身抱紧他。
第二天叶城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
莫桑焦虑地躺了一晚上,到凌晨五六点的时候反而睡着了。等到她再睁开眼,已经临近下午。
她起床后决定不要胡思乱想,反正那人平时不在,周三的事,不如顺其自然,等到那天再说好了。
谁知莫桑刚下楼,就看到唐颂回来了。
沈叔陪着他,坐在沙发上把那些礼物看了一遍。
她有点错愕,想了想也没说什么,打个招呼,揉着头发过去吃早饭。不一会儿,唐颂走进餐厅,手上只拿了一个锡盒——是她特意看过的那一个,沈叔交代要特别留好。
莫桑咬着叉子,睡眼惺忪地看他:“什么好东西?”
“茶叶,普洱月光白,沈叔知道她每年都送这个,给我留着。”他说完就叫人去放好。
莫桑继续昏头昏脑地吃饭,她昨晚实在睡得太晚,现在醒过来还不如不睡,头疼得厉害。唐颂盯着她的表情,知道她在闹起床气,似乎觉得很有趣,伸手到她颈后,托着她的头摇晃了一下说:“怎么,没睡好?”
他刚碰完茶饼,身上的味道更浓,她开始习惯这种味道,嗯了一声,皱着脸十分夸张地表示自己不高兴,看着他说:“你昨天吓到我了,头疼。”
这是变相的撒娇吗?
猫咪就是这样,总会不经意伸出爪子,不轻不重地挠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