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重拾妖孽琉璃般的梦
20872800000011

第11章 其实晴天的青春很荒芜

【是你们演出了一场叫作背叛的戏】

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我那段最糟糕的时光终于走了。望着浸泡在浮着洗洁精泡沫水中的双手,它也不再纤细白皙。我知道,青春已离我渐行渐远。或许,在最后一次心轰然痛起后的夜里它就已经走了。

2000年,那时的天空总是显得很高远,我喜欢趴在面朝鱼塘的窗口一边看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边贪婪的嗅着锅中煮的稠滑甜腻的红豆汤香气。喜欢这样宁静的清晨,耳边没有不堪入耳的脏话。

在记忆里,妈妈只有在我生病时才会煮一锅红豆汤,撒几颗红枣,再一勺勺的喂到我嘴里,不是特别甜却很暖心。

“小晴,等会有个人要来,你就叫他叔叔。”妈妈站在门口,颈上戴了她平常都不会戴的花丝巾。朝我微微一笑便又回到厨房。

那个男人,笑起来有种阴险的味道。乌黑的鬓角边还可以看到一条淡淡的疤痕。我叫他叔叔,心中不是很情愿。第一次,收到了一大袋零食。也是第一次,妈妈将红豆汤只盛给了那个男人。而我完完全全的被忽略了。我拉住妈妈的衣角,她低头拍拍我的背将我往房间里推:“去屋里玩吧。”

我偷偷地解开塑料袋的结,一罐八宝粥滚出来滚到我的脚边。屋外传出妈妈和和那个男人的笑声,我将八宝粥放进塑料袋,抱住双膝坐在地上望着窗外被玫瑰色霞光笼罩着的天空发呆。直到屋外传来关门声,妈妈走进来,笑的一脸欣然:“那个叔叔很大方,以后他来家里玩别告诉爸爸,知道吗?”

我站起来一把推开她,没有穿鞋的脚朝地上的塑料袋踢去,直到里面的东西全散落在地板上。“不要他再来我们家!我要告诉爸爸!”

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妈妈有一丝发怔,许久她的脸一沉,唇角扬起一抹淡薄的弧度:“那就是要让我和你爸天天吵架,对吗?”

我朝着妈妈拼命揉又红又涩的眼睛,以为她只要看见我脸上的泪她就会心疼,只要这样她就能明白我心里是多么的不喜欢陌生的男人和她在一起分享我和爸爸的红豆汤。可是,孩子的举止在大人的眼里总是微不足道的。甚至被视作不懂事。

恶念的闸门被打开,便有汹涌的洪水往前冲,这是任谁都无法拦阻的。之后,那个男人隔三岔五的来我们家,给的东西或多或少,最后没有了零食,只有钱。他将钱交给妈妈,妈妈则亲热的挽着他的胳膊。

晚上,爸爸下班回家,坐在餐桌前我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当爸爸问起我什么时,即使是一些很琐碎的事,妈妈也会慌乱的在桌子下面用脚轻轻踢我。这种气氛比他们争吵时的更让我觉得压抑。我砰的放下碗筷冲进房间,抱着被子嗷嗷的大哭。

那年,我只有十岁。

【原来在我身边的人全是骗子】

2010年,我背着画板走在灰扑扑的楼道里,每一阶阶梯上都有一个潮湿的脚印。鞋底的花纹不是爸爸的,我重重地踏在那一串脚印上,却始终无法覆盖掉它们,这样的阴影的确太大了,在十年里迅速的蔓延。最后将我的整颗心脏全部裹住,不留一丝鲜红。

雨水浸透我的校服,凉意仿佛要刺进我的背脊。懒得抬手敲门,用脚“砰砰”踢了两脚门,里面的笑声消失。“谁?”妈妈的声音有丝惊慌。

“秦晴。”我淡淡的回答,门缓缓打开。里面温热甜腻的空气拂面,我穿着沾满湿泥的运动鞋走进自己的房间,没有看当时妈妈是什么表情,或许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像这样淋的像只落汤鸡回家毕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小晴,叫叔叔。”背后传来妈妈的声音,唇边勉强带着笑容。不是让我换件干衣服也不是问我为什么会这么晚回家,却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我喊那个面生的男人叔叔。我捏紧垂在身边的双手,叫了一声叔叔。

身后传来男人的笑声,苍老的足以被称之为爷爷。在这些年里,嘴中喊的叔叔有上百声,每几十声对号入座一个男人。所以,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开始怕叫人叔叔,更惧怕妈妈让我叫别人叔叔。因为不懂这声叔叔是简单的礼貌还是另一种含义。

换完衣服,我将仍微湿的长发随意的挽起,走到餐桌前坐下,“爸爸今晚又要加班是吗?”

“是的。”妈妈漫不经心的回了两个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妈妈弯弯的眉目中已寻不见当年喂生病的我喝红豆汤时的温柔。那时的她笑起来总是很温暖,如今,不知与谁在一起学会了喝酒。与对面的男人嬉笑着,那笑颜里竟有一丝妩媚。

有时候,我甚至腹黑的希望在这个时候爸爸可以突然回家,看见这一幕。或许所有的一切不安和痛苦都可以结束了。

“你女儿像你,真漂亮。”男人伸出手要摸我的头,我一侧头,愤怒的目光让面前的男人笑容一阵尴尬。

我对着他微微扬起一抹笑:“叔叔你的女儿或者儿子的孩子一定会叫您爷爷了吧。”

他脸上满是皱纹的肉颤了颤,抬手抚了一把脸,像是撞到了蜘蛛网般眯起眼睛努力努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看着妈妈和他脸上难堪的表情,嘲弄地冷笑一声,继续说:“那我以后也叫您爷爷吧,您看上去要比我的外公还年长些呢。”

“小晴!”妈妈将目光扫向我,脸颊通红。我冷笑着与她的目光放肆纠缠在一块,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意。

就在大家都不说话时,门外传来钥匙声,然后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门呜咽了一声由外向内打开了。爸爸怔怔的站在门口。手中抱着一只摩托车头盔,挡尘塑料面上刻满了细密的雨丝。

我以为他会发怒,他会冲过去撕扯妈妈的头发,甚至当场与那个男人扭打在一块。可事实上,大人们的世界永远这样让人琢磨不透。他朝那个男人走去,然后从口袋中掏出烟,递给他一根,冲他点头:“老宋。好久不见了。”

我站起来朝房间走去,轻轻地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两个男人一个女人都像戴了面具,现在我会觉得无法理解,但以后或许我可以习以为常,不是吗?

夜晚,窗外大雨磅礴,我站在父母房间的门外手脚麻凉,那些细微的话语从门内传到我的耳朵。每一字一句都比今天放学时淋得雨冷几万倍。打开门冲进去,站在楼下像现在被风吹的左摇右摆的树那样弯下腰渐渐瘫软在水洼中。雨丝疯狂的敲打我的背,我大声的哭着,可依然被雨声淹没在黑暗中。原来,这几年妈妈与别的男人来往爸爸都知道。他非但没有与妈妈争吵反而装聋作哑的不去计较。难道就因为钱可以创造许多让人想都想不到的奇迹吗?比如说,父母联手去拿别人的钱生活。

我趴在地上,就这么张大嘴哭。楼里的声控灯亮起,妈妈冲下来将我抱住,不停的问怎么了。

我推开她,她又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大雨里我依稀看到她的眼圈也微红了。父亲将我拎回家,一个耳光将我甩的双眼冒星。我跌倒在沙发上瑟瑟颤抖。他站在那里,那张脸上是我无法理解的暴怒。明明错的是他们,为什么还可以理直气壮的生气?

手指扣进沙发,我闭上酸涩的双眼,不再哭也不说话。我要的只是安宁,他们全都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而我的生日愿望只是简单的安宁而已。

20岁了,过完今夜12点,我就真的20岁了。

【阳光明媚的一天我遇见了你】

从来就没有奢求那个从十岁开始就萌生心头的愿望可以实现。也从来就没想到过在这样阴郁的让人心溃烂的季节里,他会以治愈师的身份出现在我的世界中。

宋榆欢,那是个在大学校园中还会像孩子般拿着魔方摆弄好久的男孩子。他的笑有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清新。

我是设计系的,而他是法语系。原本八辈子也不会凑到一块的两个人却因为下午一节人物写生课相遇了。

老师吃力的搬开前台的大卫石膏像。然后拍拍双手,向画室中正举着铅笔打形的学生宣布:“你们画的大卫头像作废了,今天画的是人物速写。”

我将白纸从画板上揪下来揉成一团。对准门口的垃圾桶砸去,就是这个时候,那个犹如将日光披在肩上的白色身影走进画室,纸团很巧的吻上他的脸,然后像逃跑般弹开掉在地上。画室里发出一些细碎的笑声。

而那个被纸团砸中的男孩子不以为然,弯着眼睛挑了一下额发,“我是法语系一年级学生宋榆欢。今天来做你们的模特。”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嘴孩子气的撇了一下,侧过脸对老师说道:“让这纸团的主人和我组合。”

他站在那里,我坐在最后排。雨雾在他的眼底,阳光依赖着他的肩,他穿过好几排的画架看向我,轻轻眨眼睛在我们之间折射出一道晶莹的虹。

宋榆欢的性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名字,晴朗的就像今天的天气。我坐在一把椅子上,而他则站在我的边上。中间有些距离,我无所谓。反正不想靠这种将好看笑容当饰品一样显示在唇角的男孩子太近。

老师用拇指来回摩挲下巴朝我们皱起眉,一连喊出个三个NO。他说我们要的是人物组合,不是分开你们单个的画,亲密一些吧,两个人看上去很般配。

显然,老师最后一句是玩笑话,却引来班中一些涂脂抹粉的女生酸涩的目光。

“哦,亲密些。”他笑呵呵的重复老师的话中词。朝我走近些抬起手臂搭上我的肩。他低下头看看我,又说:“老师,待会我手酸了你就帮我揉揉。”

画室里顿时漾起一层女生的笑声,比平时的都含蓄。就好像班中没有一个声音嘹亮的大喇叭,全都努力压尖嗓子笑的掩嘴又捂脸的。也许吧,因为宋榆欢真的太招人喜欢了,他的长相,他的科系还有他活泼的性格都让人产生占为己有的想法。

下课后,他被女生包围。人群像团齐心过火坑的蚂蚁乌压压的堵在门口。我背着画板费了好大劲才挤出画室,回头轻骂了一句:“真是夸张。”

命运真是夸张。以前嘲笑那些不切实际的小说或者电影片段,如今将镜头移到自己身上,自己的家庭上,那么我是否就要嘲笑自己和这对与自己命运相系的夫妻?

【在失重的生命里我紧紧抓住了你】

抬手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那个皱纹像刀刻的老男人。一股浓郁的酒气喷到我脸上,他揽开我,跌跌撞撞的走出屋扶住门口的防盗铁门呕吐起来。瞪着那个该死不死的背影,我早就希望他趁早去见阎王。

“嘭!”重重地关上门。屋里的空气浑浊不堪,有烟味也有酒气。我捏住鼻子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停下了。妈妈靠着浴缸微张着迷离不清的眼,口中不断呢喃着:“难受死了……”

莫名的,一股怒火从胸口强烈的席卷而上。我向她咆哮:“你为什么要这样!这样的你和妓女有什么差别!”

喊完这一句,我的喉咙就哑了,哑的痛了。而她不知道是不是借着酒性歇斯底里的哭起来:“你以为我要这样?我的一生自从嫁给你爸爸开始就已经毁了!!”

我捂住嘴背对她,对面的墙上还贴着大红色的倒“福”。在上面一点是蒙了一层灰的婚纱照。他们笑得无比美好,不是爸爸毁了你的一生,而是你们同手毁了我的童年。

对门外那个男人怀着彻骨的恨,而对洗手间的那个女人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窗外天已漆黑。我为床上的妈妈盖好被子,泡了杯绿茶。她喝醉酒后总会说一大堆的话,撇开咒骂我还听到了对人生的无奈。

刚刚失业的爸爸冲进来给了床上神志不清的妈妈一拳,她没有料到也看不清打她的是谁捂着额头哀哀的呻吟。爸爸喘着气怒不可遏的骂着:“喝呀!继续喝啊!我让你们喝!我让你们……”客厅中传来乒乒乓乓的酒瓶碎裂声,每一声都如海啸般震耳欲聋。

砸完酒瓶的爸爸重新冲进房间,一把抓住妈妈垂在床沿上的手硬是将她从床上拖到地板上。下面的拳脚相加就是用来诠释妈妈那句:“我的一生从嫁给你爸爸开始就已经毁了。”

走出乌烟瘴气的家,外面的空气很潮湿风微凉。还好让我的心没刚才那么疼了,我逆着正三三两两人们过来的方向走,他们袖子上别着大红居委会袖章,看到我时摆出一张领导关心老百姓的模样对我嘘寒问暖:“哎哟,天都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啊?穿的这么少……”

我不回答,心中狠狠的呸了一声,人前人后两个样。急匆匆的冲到我家劝架说一大堆的废话,然后呢在数天后整个小区便全都知道了那家又吵架了的消失,怪不得班里的女生说某个长舌妇时就将她们比作居委会大妈。

我抬起头,眯起眼睛看晴朗的星空,它们都不会像小时候妈妈说的那样眨眼睛。而妈妈也不像我小时候写的作文里那样笑起来眉目会弯成月牙了。是时间让它们不断说谎,那么又有谁能告诉我,在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里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

站在街边等车,没有看清车牌便跳上车。里面都是劳累了一天的上班族,我抓着扶手望着车窗外发呆。一个刹车,手脱离扶杆朝旁边跌了几步,人总是这样,在失重时会试图抓住可靠的东西来使自己恢复平衡。

于是,我抓住了他。

脸颊被刚才那个突然的刹车惊得通红,也许更多的是因为我的双手正撑在一个人的腿上,看那牛仔裤的样式应该是个男孩子。

“是你啊,纸团。”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的心一沉,宋榆欢三个字很清晰的浮上脑海。我赶紧松开双手,脸颊还是红的很明显。刚想重新将手伸向扶杆,却被他中途握住,他从位置上站起来很自然的把我轻轻的推到座位前坐下。我看着他,而他则一手抓住头顶的扶杆,一手指了指自己那张清秀的脸:“纸团,你还记得我吗?”

我抬头瞥了他一眼,简短的吐出一句话:“被砸中的那个。”

宋榆欢笑起来,将口袋里的MP3关掉然后摘下塞在耳朵里的白色耳机一并放进挂在臂弯里的包中,低头问我,你去哪里?

“不知道,随便走走。”这句话是实话,而他可能觉得是我在搞笑,笑的更加灿烂了,“哦,那我也随便走走。既然都不知道要去哪,我们就都在下站下吧。”

我抬头眯着眼睛看他,那样轻松的笑容是我无比羡慕的。下一站他将我拉下了公车。而我很奇怪的没有甩开他的手,于是他歪着脑袋看我,黑玉般的刘海柔顺的向一边倾斜遮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他笑着说:“你还真的下来了,不怕我把你卖了?”

“神经病,是你把我硬是拉下来的。而且我也没说下了车就要和你在一块。”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将双手插进卫衣口袋中,转身就走。

那个家,我已不想再回去,可是又不能不回去。因为深刻记得前几年那次离家出走妈妈满大街找我的样子,还有因为找不到我而眼泪涟涟的神情。就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我就回家。

我靠着街灯蹲下来抱住双膝,灯光下我盯着被风吹的微微发青的手背,听着一辆又一辆的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的声音。

“你在干嘛啊,要学地铁站里的大叔大姐乞讨吗?”宋榆欢丢给我一盒克莉丝汀慕斯蛋糕,自己则拿着一块土司面包,咬了一小口便皱起眉头,将面包扔进了垃圾桶,“真难吃。”

“难吃还买它干嘛?”我将怀里的蛋糕原封不动的扔进垃圾桶。他看着那只橙红色垃圾桶,眼底掠过一丝哀愁:“因为很喜欢包装纸上的那朵花。”

随即,唇边重新扬起一抹笑,对我说道:“好了,我们这样又达成一致了。你也不喜欢克莉丝汀,那我们去吃别的。”

宋榆欢拉着我走在街上,莫名其妙的我们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这样被他拉着手一直走,却都不觉得有什么别扭。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被他拉着满大街找他爱吃的餐馆?凭什么他能像个老朋友一样和我说话开玩笑,明明连我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于是,我像块石头般不动了。他侧过脸看我,眉微拧着:“怎么不走了?”

“我们好像不认识吧。”我从他的手中抽回手,凉风马上见缝插针般挤进我握紧的双拳,带走手心中那份残留的温暖。有那么一秒,我竟有些不舍。

“不同是校友吗?”他好像也觉得和我的确不熟,脸上慢慢爬上两抹不好意思的红晕,“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这么多。那我们现在认识一下吧,我叫宋榆欢,双鱼座……”

“我叫秦晴,但我拒绝和你成为朋友。”说着朝车站走去,他没有追来,可能又忙着去找餐馆了,可能留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暗骂我自以为是。有太多可能,可又关我什么事呢。

再次跳上回家方向的公车时,前排滚动条上显示的时间是20:11。与离家时的时间刚好过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里我记下的重点是双鱼座。

【习惯了背叛的孩子 还会信任爱情吗】

再次与宋榆欢近距离走在一块是在暑假雕塑兴趣班上。我以为只有我这样无聊的人才会进那个几乎没人参加的兴趣班。没想到,他也在。

“秦晴!过来。”宋榆欢站在一张桌前,系着一条碎花围裙朝我挥着沾满黄土的手。几个月未见,他还记得我。他喊得很大声,惹得班中老师和几个男生都将目光来回徘徊在我们两人身上。

宋榆欢笑容纯净,而我愁云满面。原本不想走过去,可他偏偏露出的表情像是一只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的小狗般惹人怜。

我走到他身边时,他正用白皙的双手捏着一团雕塑泥,很好奇他会捏出来什么,没想到是一朵花,与克莉丝汀那商标一摸一样。

“你可真爱那商标。”

“那你喜欢什么?捏给我看。”

我挽起袖子捏了一艘小船,软软的泥船,没有坚固的骨架。所以搁浅在了木板上,它甚至没有帆。那个样子看上去更像是一定济公帽。我以为他一定猜不出来,没想到他却用手扶起那艘泥船,眨着明若星辰的眼睛问我:“你为什么喜欢船。”

“你猜不到的。”我从他手中拿过那艘软绵绵的泥船将它揉成一团。

“如果我猜的到呢?你就和我正式做朋友。”宋榆欢说着转身去水池那冲干净双手,回来时甩着手,那些从他指尖甩出的水珠在光中闪着点点晶莹。他皱着眉冥想了一会,忽然抬头问我:“难道你想远航?离开这吗。”

“你不去学你的法语,来这干嘛。”我打断他的话将手中的泥拍扁在木板上。

“我来看看你,陪你说说笑话开心开心。”他是这么回答的。我没有抬头看他,所以没有捕捉到在他说那句话时从他眼底掠过的萤光。当然我更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参加的兴趣课是雕塑。

上午11:15准时下课。正午时的太阳很毒辣,再加上大街上那么多车排着废气,立在车站等车简直就像在沙漠般酷热难耐。忽然,一股冰凉从手背窜及全身。我抬起头看见的是宋榆欢笑盈盈的脸。

他将一厅冰镇七喜塞给我,自己拉开一厅灌了两口,发出一声碳酸饮料广告中很具代表性的畅快呵气声。我看着他的侧脸,太阳晒得我双眼有些模糊,竟觉得那张侧脸是那样好看,不管多久也不会令人生厌。阳光中上下飞舞的尘埃如金色的迷迭香,它们穿越人海却静止在他回眸的刹那。

宋榆欢突然的回头,我来不及反应过来,便与他的视线纠缠在了一块。自己莫名的屏住呼吸,竟觉得心跳都放慢了下来。后来,我们两个都笑了。

他说:“没想到逗你笑只要和你对视。”

句首“没想到”三个字让我的心一阵悸动,难道他一直想用什么方法逗我笑?想了很多很多的方法却没料到只是这一回头的对视?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分析他的思想。

“你快喝,不然在你的手心都要被捂热了。”宋榆欢对我眯起眼睛微笑,很可爱的将手中那厅七喜贴近自己的脸颊晃了晃,小小的酒窝旋开里面仿佛藏着蜜糖。于是罐头里面的汽水滋滋地冒着泡泡溅的他满手都是,也溅到了他手腕上戴着的银色金属手环上。

我递给他一张纸巾,他微怔了一下才接过,擦手背上的汽水忽然说道:“秦晴,我觉得你是个心事很多的女孩。我们交换心事吧。”

那天晚上,我和他去了这座城市最南边的大桥,桥下的河滩长着细细茸茸的草。他和我并肩而坐,夜晚的凉风带走了一些身上的暑气。身边的宋榆欢通身清爽干净,离他这么近居然还能闻到一丝一缕的松木薄荷清香。那种感觉莫名的让我鼻头一阵酸涩,世界上的人还是分很多种的,幸福的不幸福的;快乐的忧郁的;优秀的笨拙的……而我,一直是后者。

“傻瓜,你又跟我来了。不怕我骗你吗?”宋榆欢转过脸,眼底的光似月光下的河水,微笑的波纹层层漾开。

“我就是被骗大的。”我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笑容慢慢敛住。

“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宋榆欢指尖轻轻摩挲纯白球鞋边的小草,问道。

“爱笑,会莫名其妙的突然正义感爆发管别人的事。”我看着他的脸,“还算是个白痴好人。”

宋榆欢唇边的笑容淡淡的,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塑料纸递到我的面前,“在我小时候,这里还没有桥,我们家还没有拆迁,我的妈妈也没有离开我和爸爸。妈妈身体很不好,小时候的我很不懂事吵着要吃克莉丝汀的蛋糕,是妈妈转很多部公车去市中心买的。”

我接过他手中的塑料纸,是那朵粉润的花。突然明白了他这么喜欢克莉丝汀的理由。

“她去世的时候我们都不在她的身边。我在学校,爸爸在别的女人那里。”宋榆欢看着我微微的笑,眼眶却微微的红了。

“呵,宋榆欢,你这个样子不会要哭了吧?那我是不是该去自杀了?”我看着他,唇角牵起一丝冷笑:“我的爸爸看着我的妈妈去找男人,骗钱骗喝,是不是很可笑?”

这么突然的,他将我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我,我在他肩膀看满桥的灯光,犹如繁星缀满他身后的整块背景。感觉他的抽泣声,缓缓地慢慢地,那片光模糊成一片。

“宋榆欢,我懂你的心情。”

【有谁知道如果拥抱了是不是就算作相爱】

我们的故事才开始却又结束了,宋榆欢其实一直不欢愉,而秦晴的世界一直阴雨绵绵。他们都辜负了起这两个名字的人……

双休日,我缩在房间听着客厅传来的争吵声,从没有想过妈妈会真心的爱上那个老男人,她哭得很伤心,握着手机不断问着:“为什么要断了关系?你一直以来都是骗我的吗?我都准备跟你走了……”

最后一句话是:宋广森,要死也要和你一起死,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躺倒在床上,将耳机塞进耳朵,听着歌,心情说不清的阴郁。轻易的爱了然后轻易的背叛它,再轻易的爱上……我和宋榆欢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想着拿起枕头边的手机发了一条简讯给他,很简短,因为我想不到什么话比这句话更加直接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

没有回复,至始至终的,我的收件箱一直空白着。而那天晚上,我的妈妈失踪了。第二天,我接到了爸爸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哭得不像个男人,他说:“小晴,你的妈妈走了。”

她,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走了。我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一些陌生的人从车子上冲下来朝我的爸爸跑去,一些熟悉的人围过来劝着架。我在这个空隙,看见了挂在黑布前的照片,上面的女人笑的眉眼弯弯,似月。

“是那个女人拆散了他们家,害的这个还在读大学的孩子成为孤儿!她要死为什么还要拖宋广森一起!!”

咒骂声如海啸般震耳欲聋,我木讷的转身,在人群中我看见了他,纯白的上衣苍白的脸他淡漠的看着我,眼里有着许许多多繁复的情愫都随着他的一行泪泻下。阳光照得我眼前一片白茫,拼命忍住的眼泪终于在与他的对视中不受控制的淌下。

这是我们第二次一起流泪,可是这次我们之间却隔了那么多的距离。你已无法给我拥抱,而我也不懂你此刻的心情。

晚上,我独自瑟缩在被窝里,将自己埋入黑暗中。想象妈妈仍在另外一间房间里安静的睡着,爸爸则靠在床头看着电视将音量调到不会影响妈妈睡觉的第四格。一小片荧光亮起,手机在手边震动起来,我按下解锁。

——什么都已经结束了。

心脏轰然的痛起来,我将手机死死的按住,不让刺眼的光挤出指缝。这不是我该等的回复,在这个夜晚,我恨透了命运骄傲的姿态,恨透了自己没有一点办法去与它对抗。

一年以后,我没有读完大学便去了外地打工,每个月准时给爸爸寄回生活费。整整工作了三年,那里的朋友都叫我晴天,会讲很多笑话的秦晴,留给大家的总是最快乐的微笑。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晴天的青春很荒芜,荒芜到没有留下一朵花一棵草给她装点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