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戈壁滩上的死亡之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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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画外音

名画被毁

著名油画家马修因病去世,其财产的分割就成了问题。说是财产,其实就是他舍不得卖的几幅油画。马修有四个儿子,遗嘱上却只有三幅画。律师看着画家的四个儿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知你们父亲为什么这么做。我问了,他始终不说……”

“可是,这样是不公平的!”三儿子马世杰不满地说,“为什么大哥和四弟一人一幅,而我要和可恶的老二共同拥有一幅画?”

“你说谁可恶?”二儿子马世奎站起来,虎视眈眈拿地看着马世杰。

律师赶紧制止了他们,说老画家说了,如果孩子们对财产的分割有异议,不能顺利解决的话,这些画作将捐给慈善机构。马世奎和马世杰都不说话了,但依然忿忿不平。

律师拿出画来,将第一张给老大,第四张给老四,剩下的一张摆在桌子上。律师说:“我想了一下,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比如,这幅画可以定个价格,谁要画,拿一半钱给另一位。”马世奎一撇嘴说:“谁都知道父亲的画会增值的,傻瓜才不想留着画。”马世杰也说:“我不要钱,只要画!”说着,马世杰突然站起来,奔向桌子,伸手抓住画的一边。几乎是同时,马世奎也一步跨到桌子前,抓住另一边。老大生气地说:“你们干什么,父亲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父亲若在天有灵,该多伤心啊!”马世杰头也不回地说:“你也别装什么大头蒜。好啊,既然你不想这样,把你那张给我,你和老二要这张。”老大看看手里的画,张张嘴,什么也没说,扭头走了。老四也跟着出了屋。

律师劝了两句,见两人都抓着画的一边不松手,叹了口气说:“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好办法,你们自己商量吧。”说完,收拾东西就要走。但他刚站起来,就听到“撕拉”一声,一抬头,见马世奎和马世杰手里各拿着一半画,怒目而视。律师无奈地摇摇头,拿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一幅好好的油画撕成两截,马世奎和马世杰各自拿着一半回家了。

有人要买画

几天后,马世奎正准备外出,一个中年男人敲门进来了,说是来买画的。马世奎没好气地说:“谁说卖画了?去去去,别烦我。”那人并不生气,和颜悦色地说:“本来,我和你父亲几个月前定好了一幅油画,定金已经交了,但你父亲因为身体不好,说不敢保证能画完,我们就草签了一份小合同,如果画作不能如期交付,就以旧作《妹妹》顶替。昨天我才听说,你父亲已经过世,所以,我就过来了。对了,过来前我打电话给律师,他告诉我,那幅画在你手里。”马世奎问:“也就是说,你和我父亲早就定好价格了?”那人点点头,从提包里拿出一张纸让马世奎看,马世奎拿过来一瞅,心里就“咯噔”一下。他看到上面清楚地写着画的价格:100万元。合同上有他父亲和那个人的签名。那人叫秦肇始。

100万元,这在父亲的作品里不算最高,但也中等偏上了。想到这里,马世奎脸上的表情已经阴转多云。他知道,没有马世杰手里的那一半,人家不会买的。

秦肇始见他犹豫,以为他不愿卖,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咱明人不说暗话,我是生意人,自己赚钱,也不能让你吃亏。这么办,我在原价的基础上再加1万元,就算我给老爷子买的送行酒。怎么样?”马世奎挠挠头,想了想才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父亲刚走,我就把他留给我的画卖掉,有点不妥。所以……”“这好办!”秦肇始打断马世奎的话,“画今天我不拿走,三个月后我再来拿。”说完,从皮包里掏出一叠现金,扔到马世奎跟前,大度地说:“这是我许诺的1万元,先放你这里吧。”说完,大步走了。

这时,马世奎的妻子杜婷婷从楼上下来,看到桌上的现金,嘴巴张的老大。

“亲爱的,你彩票中奖了?”

马世奎没有理她,只顾想自己的心事。突然,他抽出几张递给杜婷婷,让她买点东西给马世杰送过去。因为他忽然想起,明天是马世杰结婚的日子。

一听买东西给马世杰送去,杜婷婷用手摸了摸马世奎的额头,关切地问:“你没事吧?”马世奎用力打开杜婷婷的手,让她赶紧去办。杜婷婷虽然不知道马世奎为什么突然想到给“仇人”送礼,但还是拿了钱出去了。

一个小时候,杜婷婷气呼呼地回来了,嘴里骂着:“死老三,有什么了不起的!”马世奎明白,自己的老婆送礼吃了闭门羹。

画中画

很快,三个月的期限到了。期间,马世奎想了很多方法想接近马世杰,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这天,秦肇始过来拿画了,马世奎万般无奈,只好将实情说了。秦肇始感到很奇怪,让马世奎拿出画来看看。马世奎上了阁楼,拿下一个布包,解开,露出那半张油画。

“我父亲也是,画几张画又不费劲,干嘛非要弄这样的把戏?现在好了,画不成画!唉!”

秦肇始好像没有听到马世奎的话,从包里取出放大镜,把这半张画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说:“不是赝品!”马世奎有点不高兴了:“你这不废话吗,我父亲的画我还能是赝品?那不等于我认别人当爹了?”秦肇始尴尬地笑笑说:“我没这个意思。”说完,拿起画走到门口,冲着太阳左看右看。突然,秦肇始眉毛一挑,有点激动地说:“我好像发现了一点秘密。”马世奎问是什么,秦肇始说:“你随我去医院,我需要证实一下。”说完,拉着马世奎就走。

两人来到附近的一家医院,说要給这半幅画做个X光透视。值班医生正在看报纸,一听,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差点掉在地上。他看了看秦肇始,憋着笑说:“我想,你们走错医院了。从这个大门出去,往左走五百米,是我市唯一的一家精神病医院。”

秦肇始不生气,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扔到桌上,说:“行个方便吧。”医生看了一眼门外,顺手把钱扫到抽屉里,说:“给我来吧。”

很快,X光片出来了,秦肇始接过一看,惊喜地说:“果然被我猜中了。”马世奎凑过去一看,也大吃一惊。原来,《妹妹》下面,竟然还有另外一幅画。虽然不是太清晰,但还是能分辨得出,上面有一只大船,一个小孩正蹲在地上玩沙子。

“天哪,这简直是灵异事件!”马世奎双手抱头,显得很纳闷。

“不是灵异事件,是你父亲先画了那张画,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用现在这幅《妹妹》盖住了。但是什么原因呢?”

马世奎拿过X光片,看着看着,眼泪不由自主地下来了。虽然只是半幅画,但马世奎想像得到,另外半幅上一定还有一个孩子。这个场景他太熟悉了。

三十年前,就在他六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父亲又娶回一个带着五岁儿子的女人,那时,父亲还是穷困潦倒的流浪画家,因为唯一的房子被洪水冲毁,只好暂时住在一艘搁浅的破旧的大船上。继母带来的孩子就是马世杰,比马世奎小一岁,两人虽然也在一起玩,但更多的是仇恨,认为对方抢了自己的幸福。于是,两人经常打架,以至于成年后还有很深的隔阂。画上的场景是父亲在一个傍晚画的,当时,马世奎和马世杰正在一起玩耍,共同在沙滩上堆起一座小山。

回到家,马世奎定定地望着X光片,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径直来到马世杰家。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踏进弟弟的大门。

亲情如金

“呦,亲爱的二哥,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马世杰嘴角撇着,带着一丝嘲讽。

要是往常,马世奎定会反唇相讥,但今天,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了。他把那张X光片地过去,说:“你看这张片子。对,就在我们那张画下面,我发现了它。我想,你那张下面也应该有。”

当马世杰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半张,急匆匆来到医院,也做了一个X光透视。果然,两张片子连在一起,就是那个他们彼此已经忘记,但恍若昨日的温馨场景。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父亲在画好的画上,再盖上另一副画,最后还当两幅画分给两个儿子,这的确有点匪夷所思。弟兄两个各拿着一张X光片,皱着眉头,第一次没有争吵地坐在一起。

好久,马世奎嘴唇蠕动着,慢慢说出一句话:“我想……父亲这是在告诉我们,我们虽然不是亲生弟兄,但因为我们的父亲母亲一起生活过,那我们就应该亲如兄弟。你看,什么都不能盖住我们的过去……这么多年,这样简单的道理,我怎么竟没有悟到?”

马世杰也点点头。虽然这个变化太突然了,但他还是能接受这个理由。毕竟,一起生活的少年时光,两人还是在和外人打架时,并肩作战的。这就是说,虽然表面上他们彼此排斥,但骨子里早已把对方当成了亲兄弟。只是因为可恶的面子,两人都不肯退后一步。

马世奎这才把秦肇始要买画,才发现这件事说了一遍。马世杰说:“父亲留下的这幅画,无论如何不能卖!”马世奎也点点头说:“我今天来就是这个意思。那半张画我已经带来了,你拿着去把画修补好,以后就放在你这里,我想看了再来看。”马世杰说:“不行,你是哥哥,应该放在你那里。”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马世奎的手机铃响了,是秦肇始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能把画交给他。马世奎说:“我现在明确告诉你,这幅画我们不卖了。”秦肇始显然有点生气,说他会带律师过来讨个说法。

一个小时候,秦肇始带着一个人来到这里,先是拿出合同,说如果违反合同,就去法院起诉他们。马世杰说:“你随便。但这画我们就是不卖!”

秦肇始说:“好,现在只好让我的律师说话了!”

那人站起来,拿着一张纸说:“这是你父亲关于此事的遗嘱,你们两个听好了。你父亲说,如果你们二人领悟到他的意思,关系变得亲如兄弟,也就了却了他的心愿。他预留出来的100万元‘亲情奖’就发给你们。否则,这些钱将捐给一家慈善机构。”

看着秦肇始得意的笑容,马世奎和马世杰才明白,原来,所有这些都是父亲生前和秦肇始商量好的。

律师将两张支票递过来,马世奎和马世杰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这些钱我不能要,我决定把它捐给慈善机构。” 随后,二人相视一笑,马世奎接着说,“当然,还包括这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