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时左右,当时任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的王洪文接到南京军区肖副司令员的电话,两人通过保密机进行了如下一番对话:
肖副司令:“我们在什么地方好呀?”王洪文:“锦江饭店怎么样?”肖副司令:“锦江饭店能控制不能?”王洪文:“可以。”
“好,那就锦江饭店!”从外表上看,这天下午的锦江饭盾平静如常,旅客谈笑风生地进出于这座具有法国建筑风格的豪华宾馆,女服务员笑容可掬,彬彬有礼地迎来送往……
静如止水中,潜伏着惊涛骇浪。
中国政局中,一幕有声有色的场景正在此楼中演出。
上海警备区副司令亲率一个营埋伏在楼中,所有的进出口、各个楼道、楼口,都在乌黑的枪口的严密监视下,一有风吹草动,身穿便衣的近千名警备战士便会如同蛟龙出水般迅即扑向“火警”现场……
第十层楼上,一间豪华的小会客室里,正在召开着一个秘密会议,围桌而坐的有南京军区副司令员肖永银,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王洪文、马天水及上海警备区司令、政委。
肖永银把地图往桌上一摆:
“主席让我们把王维国抓起来,我的意见:引蛇出洞。最好不用一兵一卒,和平解决。具体办法,由王洪文打电话给王维国……”三十多岁的前国棉八厂保卫干事王洪文立即挺挺身子,点头应允,他的五官端正的脸庞上流露着担此重任的肃穆。他深知,这件事干得漂亮与否,与他在主席心目中的地位将有极大关系。毛泽东秘密将他召进北京,面授机宜要他协助南京军区抓捕林彪死党,从这件事中他体会到主席对他的极端信任。他感觉到,这次机遇或许是他在中国政界一显身手平步青云的一个契机。然而,尽管日后随着“四人帮”的逐渐得势他膨胀了当国家主席的野心,而此时,他是一个“革委会副主任”,在大军区副司令员面前,是一个听从调遣的小卒,这场戏的主角是肖副司令员,而不是他王洪文(这点主席也有交代),因此,在锦江饭店中的王洪文神态诚挚而略显拘谨谦卑。应当说,在剪除“三国四方”的行动中,他自始至终是一个克尽职守的好助手。
“你那儿情况怎么样?”肖副司令员转向上海警备区司令。
“已经调进两个师,上海要道己被堵死。”警备司令点着地图,详细汇报了部署情况。
“好!”肖永银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开始行动!”空四军政委王维国乘坐一辆雪亮的骄车滑进锦江饭店门厅前,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大难临头前的惶恐不安。没有任何凶兆。一切都平静如常。几分钟前,在他的宽敞而阳光灿烂的大办公室里,他接到了王洪文的一个电话:
“王政委,中央有个指示来了,你来看看吧。”
“在哪儿?”
“锦江饭店。”
“好,我马上就来。”就这样,他来了,步履轻松地跨下车门,稳健地拾级而上,身后跟着他的秘书和四名腰挎手枪的警卫,像往常到锦江饭店参加上海市革委会召开的小型会议一样,耷拉着肥厚多肉的眼皮,习惯地琢磨着:中央会有什么指示呢?
“请留步。”王维国走到房门口时,听到门口的警卫对他的“随员们”说,“首长进去开会,你们请先休息。”这也很正常。随员们被带进旁边的休息室。
王维国略微抬了一下眼皮,一步跨进房门。
房间正中坐着肖副司令员。王维国猛地僵硬在那里。肖副司令员突然出现在上海,突然出现在锦江饭店的这间房子里,王维国心中一惊,眼睛瞪得溜圆,像突然看见了地狱之神---切都明白了,圈套!然而晚了!“你被捕了!”肖副司令员冷冷地宣布道。
说话间,南京军区保卫部长、保卫科长两支森冷的手枪同时抵住他的腰部,保卫干事“咔嚓”一声把锃亮的手铐戴在他的腕上。
王维国阴森着脸,一言不发,平静而“英雄”气十足地接受了历史对他的判决。他被押解着走下地下室。一辆军用吉普车停靠在对面马路。当王维国的脑袋刚刚升出地面,车旁的两个人一边一个挟着他的胳膊迅速把他拽上去扔进车里。
车飞速驰往天麻坑道。
王维国骤然消失,空四军群龙无首。
一切猝不及防。尽管王维国在被捕之初还幻想着他的空四军能够用武力将他劫持回去,然而,等到他被“坚壁”到防卫森严的天麻坑道时,他绝了念……
4、巧设诱饵:陈励耘入网
“首长,许司令电话。”刚刚“送”走王维国,正准备南下杭州去抓陈励耘,电话铃响了。肖永银拿起话筒。保密机那头传来许世友的声音:
“你不要到杭州去了,你去不得,去了就回不来了,他们会把你扣了!”许世友的声音带着关切与担忧。
驻守杭州的空五军,是林彪死党控制的一个坚强堡垒,曾经密谋让毛泽东发生一起“空难事件”,连毛泽东都敢炸,何况一个南京军区副司令员?许世友担心肖永银有去无回,因此临时改变计划。
“我不怕!就是把我扣了,他们一时也不会对我怎么样,我是执行主席的命令……”
“你不要去!”许世友断然命令道,“你想办法把陈励耘调到上海!”肖永银放下话筒,转而对王洪文说:“怎么样?还是用老办法,把陈励耘请出来。”
“可是,这里有个问题,”王洪文思索了一下,“单单请第二书记来,会引起对方疑心……”
“那就连南萍同志一起请!”南萍,二十军政委,时兼浙江省委第一书记;陈励耘,空五军政委,时兼浙江省委第二书记。此次行动的目标,只有一个陈励耘,现在不得不让南萍作一次“陪绑”。
王洪文拿起活筒,重演“故伎”。
“南萍同志吗?中央有个指示,请你和陈励耘同志一起来一下。……对,立刻就来,路上不要耽搁。”两人在房间里静候陈励耘和南萍的光临。
时已近黄昏,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变成桔黄色。从杭州到上海,驱车最少需要四个钟头。肖永银等得焦急,不时地站起来在猩红色厚绒地毯上踱上几圈,心里直疑惑:陈励耘会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会不会不上钩,而忙着在杭州调兵遣将?……他觉得不能就这么死等,万一情况有变而自己却猝不及防,得投石问路,探他个虚实。
他拿起话筒,要了二十军军长熊应堂,装作是从南京打电话的样子:
“老熊啊,听说,上海有个会议,叫南萍同志和陈励耘同志去一趟,他们动身了没有哇?”
“动身了。”
“他们几个人呐?”
“除警卫员秘书外,南萍带了个老婆。”肖永银一听,不禁“哎呀”了一声,随即俺饰道,“怎么这种时候还带上个老婆?”那头熊应堂解释道:“他老婆有病,顺路带到上海看病。”
“好,知道了。”挂了电话,他寻思起来:南萍带了个老婆来,恐怕看病是假,通风报信是实,那么,他们或许有所察觉?惊慌了?可是,从熊应堂的话中丝毫没有什么异样,杭州方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哦,不管怎么样,狡兔已经出洞,只要它撞到这里,等待着它的良弓可不是面团捏的!他的疲惫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有棱有角的嘴唇向两边扯动了一下。
壁灯散发着柔和的橙黄色的光晕,催得他脑壳里的瞌睡虫蠢蠢欲动起来,他实在太累,太倦了!从“副统帅”驾机出逃,接到“中央跑了个大飞机”的信息时起直到现在,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挨床板了,眼皮沉得像两块钢板,似乎得用吊车吊才能撑住,--可是,他不能睡,陈励耘正在朝他走来……
他手一伸。
警卫员立即会意,从身上卸下行军壶,递给首长。
肖副司令仰起脖子,咕嘟嘟灌下一口辣酒,酒入肠胃,火烧火燎,他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立即如充了电一般,瞪得溜圆,瞌睡虫偃旗息鼓落荒而逃……
他瞪圆双目正襟危坐等待着飞蛾扑火。
杭州通往上海的公路上,一行轿车风驰电掣。
空五军政委陈励耘微闭双目朦胧入睡。
另一辆轿车内,二十军政委南萍脸上带着隐隐的不安挺直腰板直望着车灯打出的两道雪亮的光柱,老婆将他的一只手捂在掌中,轻轻地摩挲着。临出门时,老婆死活要跟他同行,她带着深深的忧虑对丈夫说:“这个年头,什么事不会发生啊?万一有个什么,我也好做应付。”南萍被妻子同荣同辱甘愿与夫同赴危难的精神感动了,携妻踏上了这次吉凶难卜的旅程……
刚一住进锦江饭店,肖副司令即叮嘱他的助手们:“你们谁也不准露头!”因为,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身上都携带着足够的信息量,熟眼人一看便足可断定谁人在此,凭着敏感的政治嗅觉(那个时期,只要与政界沾点边的人,几乎人人都具有这种嗅觉),便可立即传播一场不安与骚动。这种骚动与不安,是他们此次秘密行动必须避免的,因此,六个人全部蛰伏在房中,如同猎人躲藏在树洞里。
可是,慎之又慎,还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陈励耘一行进入锦江饭店,南萍的者婆尾随其后。女人心细,四面张望。正在这时,保卫干事在走廊里闪了一下面,南萍的老婆像突然被蛇咬了一口倏然色变,粉脸顿作蜡面。
事情很简单,这个保卫干事曾经是许世友的警卫员。
南萍夫人一看见许世友的前任警卫员,大概误以为许世友在此,顿时襟若寒蝉,手掩玉口想喊却出声不得,而就在这一瞬间,陈励耘与南萍已一前一后踏进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