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八大司令对调”
许世友说:百年以后,注意就是了!
一九七三年底,发生了一件对中国军界来说很不寻常的事情,这就是“八大司令对调”。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与广州军区司令员丁盛对调,福州军区司令员韩先楚与兰州军区司令员皮定均对调,北京军区司令员李德生与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对调,济南军区司令员杨得志与武汉军区司令员曾思玉对调。
“封疆大臣”们的对调不似一般人的调动工作,它意味着军权的相互对交。司令们被一个个召到中南海,谈话在毛泽东主席与各司令之间单独进行。命令很快下达,短时间内即赴新任。
许世友即将离开他呆了二十多年的南京,他是否有所留恋?--别人从他的黑脸膛上看不出来。唯一能流露他仍有“重返金陵”一愿的,是房子搬空后,许世友望望四壁徒空的“中山陵八号”,对他的第一副司令兼参谋长肖永银说:
“我走了,这个房子原来是招待所的;我走以后,你还还给招待所。”
“好,许司令。”肖永银点头应允。
按照惯例,司令对调,房子也自然对调,“许宅”也即将成为“丁宅”,由南京军区新司令丁盛享有居住权。许世友的意思,作了“丁宅”,他就回不来了;而作招待所,他就有“告老还乡”的希望:他极想在中山陵八号度过他的晚年乃至尽享天年,肖永银听明白了许司令的话外话,给新司令丁盛另外找了幢楼。美国国务卿司徒雷登在华时住过的小洋楼。到底圆了许世友的梦--此为后话。
一架三叉戟飞离了金陵城。
南京方面护送许世友赴任的有第一副司令员肖永银和江苏省委第二书记吴大胜。飞机降临广州机场。从这一刻起,许世友就成为广州军区司令员。送他赴任的南京方面人员自然成了新许宅的第一批客人。许世友家中设宴。毕竟不忍就比作别,许世友以广州军区司令员的身分,想尽尽地主之谊,席问,向他昨日的同僚们发出邀请:
“你们没到过海南岛吧?”海南岛属广州军区辖区,为中国的南大门,南京方面的人还无缘到宝岛一游。大家纷纷回答:“没有到过。”
“没到过?”许世友爽朗地一笑,挥挥厚厚的巴掌:“那明天弄个飞机,把你们送去看看。”大家都很高兴:“那就谢谢许司令啦!”当晚,情况却发生了变化。广州方面请示北京,问能否动用一架飞机。军委有关部门很快打来电话,要南京肖副司令,话筒里传出一个很凶的声音:
“你们赶快回去!”许世友想作东款待一下他的旧僚,北京方面却不同意,等于给了新广州军区司令员一个难堪。这倒让肖永银和吴大胜等南京客人左右为难。军纪显然不允许他们再在广州逗留,海南岛更是去不成了--可是,怎么对许世友讲?许司令的火暴脾气一点就着。弄不好许世友要骂娘,惹出一场风波。怎么办?肖永银放下听筒后,在房间转来转去连抽七八根烟,最后决定此事不报告许世友。
当晚去见许世友,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于,撒了个谎:
“许司令,明天天气不太好,飞机能不能起飞不保险。海南岛我们就不去了、谢谢许司令。这样子吧,明天我们就回去了。以后再来看你。”许世友不知其中缘故。见副司令这么说,也就算了:“那也好,以后再来!”第二天早上,许世友亲自送行到飞机场。两人并肩缓缓而行,广州军区司令部全体干部列队送行。送上舷梯时,肖永银立定,举手行个军礼。许世友伸出手,两人双手紧握。在这一握别中,南京军区正副司令结束了他们风雨同舟亲密合作的关系,多少有点感伤,毕竟四五年朝夕相处共同处理过许多棘手的问题,有过许多珍贵的回忆,但身经百战的将军决不会“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在南国海风的吹拂下,两人的面容都近乎冷峻……
最后,肖永银笑笑,声音略带重浊:
“许司令,我走了呀,你保重!”两人又使劲握一下对方,双手缓缓松开……
“首长还有什么指示?”他又问了一句。
许世友深深地看他一眼,说了句话:
“百年以后,注意就是了!”话说得很快,很重的湖北口音,别人听不清。肖永银听清了,也明白了这句别人即使听清也觉得没头没脑的话。“百年以后”,指的是毛泽东,主席身体不好,主席“百年以后”,要有一场大斗争。一场恶战,你准备着就是了,可能动枪,准备打仗!许世友果然言中,两年多后,主席“百年”,中国政局就发生了一场大震荡。
而等到肖永银再见到许世友时,已经是十二年后:许世友躺在灵床上,两人已经阴阳相隔……
2、山雨欲来风满楼
张春桥遥控:南京是没有许世友的许世友!
新司令丁盛到任。
两人并不陌生。在南京军事学院战役系,两人同学三年,丁盛当时任五十四军军长,肖永银任十二军军长。两人又在同一天同一时在南京国民大会堂授衔,同为少将军衔。但以后两人的道路似乎南辕北辙。林彪在他的政变纲领《五七一工程纪要》里,曾把丁盛任司令员的广州军区列为“基本力量”;林彪谋杀毛泽东的计划破产后,又决定南逃广州,另立中央,实行南北割据,“九?一三”事件前夕,毛泽东坐着专列在进行他那次带有神秘色彩的南巡活动时,在长沙,当着很多人的面,曾很不客气地批评了丁盛和政委刘兴元:“你们同黄永胜关系这么密切,来往这么多,黄永胜倒了,你们得了?”然而,林彪集团的覆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为张春桥、王洪文、江青。姚文元等攀登权力顶峰开辟了道路--这却是毛泽东始料不及的。上海是他们的“心腹要地”,而要全面控制上海,包括军事上的控制,必须首先控制南京军区,可是,在许世友任南京军区司令员时期,他们的这一愿望却很难实现。许世友是个死硬派,一腔忠贞,只听毛泽东的。尽管张春桥兼任着南京军区第一政委兼第一书记,但南京军区的军事指挥权却“独揽”在司令员兼第二书记许世友手里。许世友根本不把“秀才”出身的张春桥放在眼里,司令员与第一书记见面,像一对冤家对头,许世友耐着性子寒暄几句,却从来对张春桥不谈实质问题。司令如此,副司令肖永银干脆远远地躲着“第一书记”。这样,南京军权张春桥连皮毛也蹭不上一点儿。
许世友的调离,无疑对张春桥是一件快事,去掉了他们控制南京的一大障碍。但是,第一副司令还在其位,且众所周知,是位“实权派”。张春桥明知道这位肖副司令与他“离心离德”,只听许世友的而不听他的,于是,许世友去后,肖副司令就成为他们在南京军区的“心腹之患”。
“八大司令对调”后,日历仅翻过几张,1974年初,所谓的“第二次文化大革命”--批林批孔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场了。“批林批孔”在南京的序幕是,在北京的张春桥给上海市委第二书记马天水打了个电话,对南京局势作了精辟的指示:
“问题在浙江,根子在南京,南京是没有许世友的许世友。”有了张春桥的“电话指示”,新司令决心要揭南京军区的盖子。在一次军区机关党委会上,丁盛发牢骚道:
“我是司令,但是我这个司令呐,当得跟屁毛,空头的,哪个听我的?”这句话就为“南京是没有许世友的许世友”作了注释。
接着的第二句话更厉害:
“司令部是铁板一块!”肖永银火了,也一推桌子:
“司令部是铁板一块,你可以敲嘛!看看里面是什么?”正副司令剑拔弩张,直接“顶牛”,问题变得复杂化起来。不久,即爆发了“华东会议”事件。
3、乾坤颠倒功臣变罪臣
马天水发难:中山陵那一套是给林彪修的!
“华东会议”于1974年春在南京中山陵招待所举行,参加者有浙江、江苏、安徽及上海的省(市)委第一书记、第二书记,南京军区副职以上。其中有上海市委第一书记王洪文、第二书记马天水,上海警备区司令周纯鳞。江苏省委第一和第二书记彭冲、吴大胜、江苏省委委员许家屯、浙江省委第一书记南萍、安徽省委第二书记宋佩章等人。
会议开始由南京军区政委杜平主持。第一天传达中央关于“批林批孔”的文件。文件传达完,当晚,杜平政委犯了心脏病。情况遂报北京。当晚,张春桥以军委名义下达一电报指示:鉴于杜平有病,免去其会议主持人职务,建议休息,会议交丁盛主持。
杜平的“心脏病”犯的是时候也不是时候。肖永银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乍一听杜政委犯病,心头一沉,忙去看望。杜平躺在病榻上,有点难受地望着肖永银,两人心照不宣。
“你休息,管他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肖副司令握着杜政委的手,安慰说。
杜平长叹一声,面露歉疚:
“你就难了。”果真,会议雷声火闪,气氛十分紧张。一个主要矛头是想把擒获林彪死党“三国四方”的肖永银同林彪挂上钩。
马天水、许家屯首先发难。
马天水问:“专线是怎么回事?”许家屯似与马天水唱“双簧”,紧接着断言道:“中山陵那一套,是给林彪修的。”许世友在任时,为保证毛泽东的安全,由南京军区工程兵为毛泽东修了一条专列线。毛泽东专列到南京后,可直接开进坑道隐蔽。同时,在中山陵军事防区内,为毛泽东盖了几间房子,以供毛泽东临时休息。
肖永银当即理直气壮地回答:
“中山陵那一套,是给主席修的。当时由彭冲同志,吴大胜同志和工程兵主任等组成领导小组搞这些事。彭冲同志,吴大胜同志,是不是?”彭冲点头:“那个东西,是给毛主席槁的。”
“你们再去看看设备,”肖永银又道,“是给毛主席搞的,还是给林彪搞的?”毛泽东有着他特殊的生活习惯。睡硬板床,不睡沙发床;茅厕是蹲位的,不喜坐式马桶;毛泽东身材魁梧,与他的形体相配套,室内家具、床、沙发、桌椅等也又高又大。这些都与林彪的生活习性正好相反。物不能语,但物为其主,瘦小的林彪根本不需要毛泽东式的大号床大号沙发。
中山陵中毛泽东临时下榻之处大家都去过,一目了然,无需多语--当即谁都无话。
4、威胁“长城”计划
王洪文责难:文攻武卫,你为什么不执行?
曾经在擒获“三国四方”时与肖副司令“并肩作战”的王洪文发难了。
王洪文首先为“上海姑娘”打抱不平。
“延安饭店呐,都是外地的姑娘,我们上海姑娘就不能在延安饭店工作?”上海“延安饭店”,是许世友拍板让盖的,南京军区投资五百万元,由军区司令部管理局管理。“文革”开始后,在王洪文等人的操纵下,“延安饭店”成了造反派的天下,大字报铺天盖地,足可以用汽车拖,矛头指向南京军区。肖副司令为使造反派“土崩瓦解”,采取了一个断然措施,一年之内统统复员,全部安排到地方。并且接受教训,“延安饭店”不再招收上海本地姑娘。王洪文失去了一个“据点”,自然心有怒气,却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用这种抱怨的口吻发泄。
肖永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在沙发上侧侧身子,朝王洪文说了句半开玩笑的话:
“姑娘嘛,哪里的都一样。”王洪文的第二个问题就有了浓烈的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