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禅法师的人间佛教思想较为独到的方面,则体现在他反对把人间佛教思想的指导性与佛教各宗教义对立起来,强调人间佛教广阔的包容性。他指出:“中国佛教协会第一任会长圆瑛大师,早在一九四三年就于上海静安古寺的星期佛学讲座,作了《佛教与作人》的讲演,认为严持五戒是佛教的做人之法,广修六度是佛教大乘所说做人的道理。”并且说明了太虚与圆瑛一致之处。[73]他甚至提出“禅学思想就是人间佛教思想”,并引用《六祖坛经》与赵朴初的话以证明并说:“我认为禅法也是如此,它存在于人间,而且要利益人间。如果离开了人间,就不会有禅法,也就谈不上修禅。禅学思想的内容是丰富多彩的,它涉及哲学、文学、文化艺术等各个方面。但从我们禅僧学禅、修禅来说,其基本内容就是人间佛教思想。所以我说禅学思想就是人间佛教思想。人间佛教思想的内容也是非常丰富的,但概括起来,不外乎‘自利’和‘利他’,也就是净化自己和利益人群。”[74]
他还举出充分的实例以证明,“禅宗大德虚云老和尚是把净化自己、利益人群这一人间佛教思想,作为他弘扬禅法的重要内容的”。“我的先师应慈老法师,虽是华严座主,一生以弘扬华严闻名于海内外。但对于禅学思想也有较深的造诣。在他弘法利生的岁月里,坚持早晚坐香,冬季打七,结夏安居,真正做到了冬参夏学,从不稍懈。我前后追随其左右达十六年之久,受他禅学思想的影响颇深。他一生实践佛陀‘弘法为家务,利生为事业’的宏旨,经常引用佛陀‘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的指示教诫我们,并自己身体力行。可见应慈老法师也非常重视禅学思想中的人间佛教思想,把‘净化自己’和‘利益人群’作为他弘法活动的主要内容的。”[75]笔者认为,太虚的人间佛教思想渊源于禅是很明显的,许多大德的思想也与人间佛教相通。当然,这些与印顺法师阐发的人间佛教思想不尽相同。
赵朴初把注重佛教学术研究,看成是我国佛教的三大优良传统之一,也是人间佛教思想的内容,真禅法师对此也十分赞同。他说:“从历史上看,佛教的兴旺不兴旺,发达不发达,主要是看佛教思想文化的传播与发扬怎样。我们说,隋唐是我国佛教的全盛时代,主要是那时候佛典的翻译规模空前,印度的大小乘佛典,基本上都被翻译了过来。同时高僧辈出,独立撰著佛教著作之风盛行。所有他们撰写的佛教著作,在数量上要比从印度翻译过来的佛典多得多。又如,我们说,民国年间,是中国佛教在近代的复兴时期,也是指那时的佛学大师和居士们撰著了大量著作。所以,我们今天弘传佛教,不仅仅是开放寺庙,供信徒瞻礼和供游客游览。主要还是要继承和发扬佛教文化,要撰写佛学著作,整理佛教经典,发挥佛教义理,特别是要发扬佛教义理中积极的部分。”[76]可以说,人间佛教思想就是佛教义理中符合现代社会宗教需求的“积极的部分”的集粹,自然包容广大。
四、真禅法师对人间佛教思想的践行
真禅法师不但积极阐发人间佛教思想,而且带领玉佛寺两序大众躬行实践。这是最为可贵的。因为社会上与佛教界中都存在一些不正常的现象,比如你不做事,或者就念念佛,没错也没人说你;但你若要做事,哪怕是好事,特别是开展佛教事业,难免有不周之处,那么闲话就来了。这种不做事的人说实干的风气蔓延的后果,已不是以前“干好干坏一个样”,而是干的不如说的,长此以往,大家都不做事岂不清净?于是,人间佛教的提倡难免停留在口头上。而真禅法师与玉佛寺大众践行人间佛教思想的可贵表现在:
1.发展佛教文化事业。如真禅法师所说:“因为,我知道,现在我们玉佛寺每逢农历初一、月半,进庙人数有二、三万,可说是香火旺盛。但这毕竟是一种低层次的佛教,几百年后,在中国佛教史书中,留不下任何记录。只有撰写一些佛学著述,可以传之后世,代表着这一时期佛教发展的水平。到目前为止,我整理、撰写的佛学著述,已出版的,有《玉佛丈室集》七集,《上海玉佛寺丛书》十九种。加起来共二百余万字。如果条件许可,我还要继续写下去,为继承和发扬佛教文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同时我也希望一些哲学家、文学家和历史学家,也能重视对佛学的研究,撰写一些佛学著作,这将功德无量。”[77]“同时,我还打算今后每年从我的积蓄和弟子们供养我的香仪中,拿出一部分用于刻印经书、出版佛学著述,以广结众缘,推动佛教文化事业的发展。”[78]
2.关心和赞助社会福利事业和公益事业。真禅法师说:“从一九八五年起到一九九零年四月止,我们先后向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上海市残疾人福利基金会、上海市儿童福利院、上海市伤残儿童康复中心、上海儿童世界基金会、中国福利会托儿所等社会福利团体和其他单位,共捐献了人民币六十余万元。其间,我曾于一九八八年建立‘真禅残疾儿童福利基金’,以十万元为基金,以后每年捐赠一、二次,每次二万元至六万元不等。一九九一年夏天,安徽、江苏地区发生百年未有的大水灾,上海市佛教徒向灾区人民捐赠了一百余万元,其中玉佛寺捐赠了七十余万元,棉被一千条,支援灾区人民重建家园。今年七月,在上海市普陀区东亚运动会集资捐赠仪式上,我们玉佛寺向东亚运动会捐赠了五万元,作为支持东亚运动会的一次实际行动。”[79]“一九八八年,我在上海市儿童福利院设立了‘真禅法师残疾儿童福利基金’,逐年捐赠,累计达人民币一百一十余万元。
一九九三年六月,上海市儿童福利院用这笔基金创立了一所‘真禅学校’,共设十二个班级,可容纳学生二百名左右。”自1985至1996年,真禅法师个人以及代表玉佛寺共计捐献了人民币约400余万元。他还说:“关心和支持资生福利事业,是我们每个佛教徒的神圣职责。十多年来,我们在这方面作出了一点贡献。但我知道,这些捐赠,只是沧海中的一滴水。可是滴水汇总,可以成为巨川大海。所以我在每次捐赠之后,身心感到无比的愉快和踏实。为此,在我有生之年,将继续不断地努力,资助上海市残疾人福利事业和社会公益事业。”[80]
3.加强佛教界自身建设与开展弘法事业。真禅法师说:玉佛寺“要求每位僧众都能奉行五戒十善以净化自己,广修四摄六度以利益人群。现在,我们上海玉佛寺的全体僧众,每天早晚上殿修持;逢农历初一、十五集中到禅堂坐香、斋堂诵戒;腊月初一至初八,在禅堂举行禅七;四月初一至初八,举行华严佛七法会,由方丈讲经说法,清明、冬至分别举行佛七法会;佛菩萨诞辰,举行祝诞普佛法会。所有这些,已初步形成为风气”[81]。这些实践都仅就真禅法师生前身体力行的主要方面而言,在此后十年,已得到极大的扩展。
综上所述,真禅法师阐发的主要是赵朴初倡导的人间佛教思想,赵朴初强调了太虚人间佛教理念中对原始佛教、大乘佛教以及禅学思想的继承性一面;而印顺法师则接续着太虚当年对明清佛教弊端的批判,清理了自佛陀入灭到佛教传到中国后的整个演变,他阐明的人间佛教理念批判性更强;海峡两岸众多的人间佛教提倡者在实践中,更提出许多建设性举措。笔者认为,总结与整合继承、批判与建设这三方面,才能见到人间佛教的全貌。笔者相信,强调佛教“超人间性”的学者的动机也是善意的。在理论上,他们主要依据西方宗教学者把宗教的神圣性与世俗化对立起来的理论,推断突出了佛教“人间性”,可能导致宗教丧失其超越于社会的本质。也许,这纯属杞人忧天,从真禅法师对佛教的历史继承性的强调可以看出,人间佛教无疑也继承了佛教的出世层面。在实际上,他们看到当今佛教界也存在着的“世俗化”的不良现象,并归咎于人间佛教理论的提倡。然且不论其过分夸大了理论的作用,其实早在人间佛教思想提出之前,此类现象早就存在,明清与民国初年更是普遍。从特定角度看,人间佛教思想家正是由于这类弊端之烈才启发了他们的深入思考,如太虚、印顺都是如此。进而,佛教只有不再与社会隔离,才能从自身内部产生对“世俗化”的抗体,在市场经济渗透到每一个社会角落的前提下,如真禅法师所提到的像“声闻”、“缘觉”般修行自了固然也好,但实行却越来越难,能普遍推广的修持应为“坐卧行住皆为道”,特别是人菩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