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睡得正香,手机忽然刺耳地叫了起来。李原本来不想搭理,无奈手机叫了一遍又一遍,大有不肯罢休之势。无奈之下,他只得勉强把头抬起来,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把手机摸到手里。来电的人是廖有为,李原的气不打一处来:“喂,老大爷,就算你老婆是我前妻,你也不至于这么折腾我吧。”
廖有为也没好声气,喝道:“什么折腾你,你马上穿好衣服下楼,我已经让聂勇接你去了。”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李原嘀咕了一句,悻悻地下了床,脚刚挨着地,手机又响了。这回是聂勇:“老李,我马上就到你们楼下了,你赶快下来吧。”
李原刚钻进车,聂勇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回头说:“老李,有个人在临江路的一个工地上要跳楼呢。”
李原闭着眼睛,嘴里咕哝:“那找刑警队干吗?”
车子开始往前走,聂勇把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路说:“那个人口口声声让你去呢。”
李原从鼻子里哼出三个字“神经病”,皱了皱眉毛:“那人是谁呀?”
聂勇说:“叫华俊鹏,老李,你有印象吗?许莺现在正在局里调他的资料呢。”
李原说:“华俊鹏,曲水流觞后台老板华占元的独生儿子,臭****一个。前年夏天把他送进戒毒所待了一年半,现在应该是出来快半年了吧。”
聂勇说:“老李,你办的案子都记得那么清楚啊。”
李原说:“能不清楚吗?当时,兔崽子的爹,老兔崽子想通过市里压着我们放人,愣是让孙局给顶回去了。还闹得挺大,差点整个什么门出来呢。”
聂勇说:“老李,那这回你怎么办?”
李原说:“能怎么办,小兔崽子最好跳下来,也少块祸害。”他沉默了一会儿,“临江路哪个工地啊?”
聂勇说:“叫财富渊源,好像是个写字楼。”
李原冷哼一声:“小兔崽子,真能选地方。”
临江路的财富渊源大厦工地上已经站满了人,除了警察外,还有不少记者闻讯也跑过来了,不过由于是晚上,看热闹的基本上都是工地上的工人。
李原和聂勇在人群外面下了车,抬头看看,在建的大楼顶层外站着一个人,架着一个小姑娘,看得出来正在那里叫嚷,但叫的什么,根本听不清。叫了一会儿,两个人影就钻进了楼里,过了一会儿,又从另外一个地方钻了出来。消防救援也到了现场,几个气垫已经支起来了。两个人挤进人群,找到廖有为。廖有为正在跟包括市局局长孙宝奎在内的几个人交谈,见两个人来了,说:“总算来了,李原,现在谁过去都不行,上面那小子只认你,叫唤你好长时间了。”
李原说:“省厅不是有谈判专家吗?干吗不让他们劝去。”
廖有为说:“我不说了吗?那小子跟耗子似的,满楼乱窜,一会儿缩进去,一会儿钻出来,根本不知道他会在哪儿出现。你说什么他也完全都不听”
李原说:“不是有气垫子吗,跳下来还能摔死他?”
廖有为说:“你哪儿那么多废话,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真要让他掉下来,事儿就大了。再说我刚才不说了吗,那小子到处乱窜,根本不知道他从哪儿冒出来,气垫子支哪儿谁知道。再说你也不看看,那是二十层,气垫子有用吗?”
李原说:“得,你别再说了,我过去还不行吗?”他忽然迟疑了一下,“那小子吵吵多长时间了?”
廖有为说:“快有三十分钟了。”
李原说:“这小子还真精神,先爬了四十层,又耗了半个钟头,一点也不见累。那女的呢?”他一指被当作人质的那个女孩。
廖有为说:“那小子的女朋友,叫邹婷婷。”
李原说:“这小子真够狠的……。”
廖有为说:“行了,不是让你查案子呢。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厅的谈判专家,也是警察学院的犯罪心理学教授徐少周。”他说着话指了指旁边一个六十多岁的人。
李原和徐少周握了握手,廖有为接着说:“等会儿你就听徐教授指挥,他让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他顿了一下,“现在曾宪锋已经带着几个人摸上去了,我们计划,由你在下面跟他对话,先稳住他,让老曾他们趁这小子不注意,直接摁住。”
李原看看徐少周,嘴上没说,心里却有点信不过。
徐少周推推眼镜:“李警官,现在犯罪嫌疑人很激动,你要尽量让他平静下来,所以请一定不要说刺激他的话。”
李原点点头,心里却想,这还用你教。他接过对讲机,问徐少周:“我怎么说?”
徐少周说:“你先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让他不要激动,问他有什么要求,或是有什么话,可以下来谈。”
李原心想,全是电影里那一套。他拿着对讲机开了腔,声音顿时被放大了数百倍:“华俊鹏,我是李原,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你……。”
突然他见华俊鹏架着邹婷婷又冒了出来,只在上面微微停了一下,旋即李原分明看到上面,华俊鹏瘦弱的身形忽然离开了脚手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旋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尘土被陡然激起,遮挡住了李原的视线,而人群直到这时才陡然齐齐“啊”了一声。
李原大张着嘴,只觉得像是窒息了一样,木讷地看着这一切,现场一片嘈杂,他却还依稀能听见曾宪锋在对讲机里慌乱地问:“廖队、廖队,怎么啦?”
二十分钟后,市局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各级领导一个不落,悉数到场。李原、曾宪锋、聂勇、许莺等人作为亲历者也在其中。局长孙宝奎面色凝重,简短地做了如下发言:
“今天这个事情我不多说了,刚才回来的路上,夏厅长给我打了个电话,算是正式通知我们,这个案子现在由省厅接手。目前暂时由我们的技侦和法医在现场取证,取证结束后,所有相关资料将全部转交给省厅。所有在现场的人,都必须二十四小时等待讯问,而且,未经许可不得离开本市。你们这些当头儿的,明天一早要跟你们的手下把招呼打到,不得与任何人谈论任何与此案有关的事情,包括你们的老婆孩子。现在李原跟廖有为来我办公室一趟,其他人散会。”说完站起来出了门。
李原和廖有为对视一眼,都觉得好像要过关一样,眼看着其他人稀里哗啦地往外走,心里竟然有些羡慕嫉妒恨。直到整个会议室都走光了,两个人才一前一后地站起来,慢慢地走到孙宝奎的办公室。
孙宝奎看见他俩进来走到自己面前,都没让他们俩坐,直接就跟他们说:“李原明天早上八点去省厅直接找夏厅长报到。现在你们俩下去,廖有为你把李原手里的事情重新安排一下,估计他一时半会地不能在你这儿上班了。还有,李原,别忘了,先暂时把你的手铐和佩枪交出来。”
早上八点,李原谨慎地敲了敲夏厅长的办公室,里面说了声“进来”。李原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里面有两个人,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夏厅长,还有一个人却是韩琼艳那个案子里认识的马剑。
夏厅长倒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见李原进来,笑笑:“你是李原吗?你这回祸可闯大了,华占元的儿子当着你的面死了,昨天晚上就为这事儿我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当然人家的心里怎么想的,我觉得也没必要去揣摩了,你也不要想这些事了。”说着话,他一指马剑,“这位是马剑,你们应该见过面了。我不多说了,把你叫过来,不是为了给你处分,而是通知你,从今天开始,你由马剑直接指挥,你的工作只向他一人汇报,而且,你可以向他要求,由省厅和市局给你提供任何协助。”
李原沉吟了一下:“那我现在算是什么状况呢?是被省厅借调过来帮忙的,还是相当于被暂停工作了?”
夏厅长摆摆手:“从你目前的状况来说,华俊鹏的死与你关系密切,所以我们不能让你参与到这件事中来,你明白吧,这是警察工作守则中明确规定的。”
李原说:“原来如此,那就算是非正式监控,或者叫软禁吧。”
夏厅长说:“你不用那么刻薄,这也是保护你的一种方式。华俊鹏的老子手下的一帮虾兵蟹将,据说现在已经嗷嗷叫着要找你算账来了。”
李原说:“那我就这么一直躲着吗?”
夏厅长说:“不会需要太长时间的。”
李原说:“这么说,是要对华占元那帮人动手了吧。”
夏厅长哈哈笑起来:“你老是那么敏感,老实说,你这种性格真的是既让犯罪嫌疑人为难,也很让我们这些当领导的为难。”
李原却一脸的平静:“不过,领导,我倒觉得与其这么躲着,我倒有更好的方法保护我自己。”
夏厅长很感兴趣:“哦?说说看?”
马剑却插过话来:“他无非是想说,别等人家打过来,咱们先堵着门去警告一下人家。”
李原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人一下子看穿了,一时觉得有些无趣。夏厅长却突然严肃起来:“李原,你平时用什么法子办事,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现在,组织上不希望因为某个人的原因而影响大局。”
李原站起来:“那么夏厅长,我觉得我倒未必天天要跟在这位马先生屁股后面。我觉得我还是老老实实在市局待着好些。您放心,我一会儿就回家拿铺盖卷,这段时间我一定绝不离开市局大楼一步。”
李原说完这话,就等着暴风骤雨发作。出乎意料,夏厅长倒没有生气,反而好像有些不大在意:“那样的话,你还是在省厅待着好些。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去的。”说着话,他拿起内线电话,“喂,小王,你来一下。”
一会儿的工夫,有人敲门,夏厅长说了声“进来”,一个穿着警服的女孩子应声而入。夏厅长指指李原:“这就是李警官,他从现在开始入住614,你带他去一趟吧。”
小王很有礼貌地对李原说:“李警官,请跟我来吧。”
李原看看夏厅长:“这应该不算软禁吧。”
夏厅长说:“随你怎么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