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模模糊糊地看见一点点微茫的光线,他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真地到了另一个世界了,这个时候,却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哎呀,醒了。”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是……琪琪。
随即就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一个人说:“大家先出去,这里交给我们。”
李原勉强睁开眼睛,见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围着他。李原喃喃地说:“这是医院?”
有一个人对他说:“先别急着说话。”除此以外,再没有人说什么了。
这些人忙了一会儿,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对他说:“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儿,不过你现在不能乱动,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这些人就出去了。李原已经清醒了一些,再看看身上连了不少管子、导线什么的,这才勉强回忆起一些事情来。
琪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他的身边了:“老爹,你吓死我了。”李原能分明地听到她的语气里带有一丝的哭音,他本来想摸摸琪琪的脑袋安慰一下,却忽然觉得右手臂很疼,但他却突然感到很高兴,看来右手臂还在。想到这里,他把四肢都动了一下,又试着动了动手指和脚趾,发现大家都还在,心里这才踏实。
随即琪琪的脸也出现在李原的眼前,李原勉强笑了一下。廖有为的声音响起来了:“我们都快被你吓死了。”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李原喃喃地说:“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廖有为居然变得絮絮叨叨地:“你还说呢,你一上白浪沙,上面就爆炸了,我们还以为你死定了呢。没想到你这家伙还真有本事,找到你的时候,你泡在水里,用手死扒住一块石头,既没被直接炸上,也没被冲到江里去。你真是吓死我们了,救你的时候,你的手扒得死死的,差点掰不下来,最后是让人把那块石头抠松动了才把你弄下来的,你知道吗?”
听着廖有为语无伦次的描述,李原大概其想起了爆炸那一刻的一些事情。他拿起对讲机,下面那块手帕随即被江风吹起来。李原分明看见下面有一个红色的光点在一闪一闪,他在对方把话说完之前,已经奋力跳进了江中。爆炸声响起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琪琪站起来对廖有为说:“好了好了,别磨叽了,快出去吧。”说完硬把他推了出去,自己则关上病房门回来趴在李原的床边:“老爹,你没事儿吧。”
李原笑了笑:“没事儿。”
琪琪说:“我给韩姐打电话了,她吓坏了,说是明天一早就赶过来。”
李原顿了一下:“干吗还叫她们过来呀,这不是添乱嘛。”
琪琪说:“反正我已经说完了,人家明天一早就到。”
李原说:“去把老廖给我叫进来。”
琪琪不高兴了:“干吗呀,我陪着你还不行吗?”
李原说:“我们说点儿工作上的事儿,乖,快去。”
琪琪撅着嘴,走到门口,对外面的廖有为说:“进来吧,叫你呢。”
廖有为走到李原的病床边,李原对琪琪说:“琪琪,你先出去一下,把门带好。”
琪琪有点不耐烦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说完站起来走出了病房。
李原对廖有为说:“绑匪在白浪沙给我留了一部对讲机,我刚一拿起来,他就在里面说话了,我觉得,当时这个人一定在旁边看着。从这个情况来看,这枚炸弹应该是遥控的,可以让老程看看,查查信号有效距离,画个圈出来,基本上就能确定这个人当时在哪儿了。”
廖有为点点头:“你觉得绑匪知道你是警察了吗?”
李原摇摇头:“可能性不是太大,我倒觉得绑匪好像就是成心要炸死送剑人的。”
廖有为说:“难道绑匪的目的不在这把剑本身?这可越来越不像普通意义上的抢劫案了。”
李原说:“是啊,而且事态变成这个样子,就很严重了。”
廖有为说:“从你说的情况来看,这可不是普通的黑社会能干的事儿。”
李原说:“马剑说过,有职业杀手来替华占元和冯允泰平事儿,弄不好这也是其中一件。”
廖有为说:“这事儿现在是越来越复杂了。”
李原忽然想起什么:“马剑呢?这么大事儿,他有什么反应。”
廖有为叹口气:“下午还来了呢,晚上就被召回省厅去了,据说部里新弄了个工作组,在调查他呢。”
李原有点奇怪:“调查什么?”
廖有为说:“谁知道呢?可能是看他在整个事件中有无处置不当吧。”
李原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马剑他们因为七宝残云剑受审查的事情说出来。
两个人没再说什么,廖有为退了出去,李原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李原从睡梦中醒来,琪琪已经把病房的窗帘拉开了,阳光随即倾泻进来,让李原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琪琪把李原的病床摇起来,帮他擦了擦脸。李原问琪琪:“你昨晚睡了吗?”
琪琪笑起来:“你怎么学会关心人啦,别操心我了,踏实歇会吧。”
李原说:“老廖呢?”
琪琪说:“昨晚回去了,说是单位有事儿,现在你那俩小跟班在外面呢。”
李原说:“让他俩进来吧。”
聂勇和许莺进来,李原问:“又出事儿了吧?”
俩人对视一眼,许莺有点吞吞吐吐地说:“昨天晚上,柯凤年家里又收到了一张传真。”
李原点点头:“写的什么?”
许莺说:“写的‘你们违约了,就这样吧’。”
李原叹口气:“预料之中。”
许莺说:“那人质……。”
李原摇摇头:“凶多吉少,生还恐怕是不可能了。”
许莺和聂勇一时沉默无语,李原说:“局里现在怎么样呢?”
许莺说:“乱成一锅粥了,省厅派了调查组来,一上午都在问廖队话。”
李原说:“他这回可够呛了,不知道能不能说清楚。”
许莺说:“听说一会儿,调查组也要来问你话呢。”
李原往后面的枕头上一靠:“是啊,我也跑不了啊。”
有人敲了敲门,琪琪过去把门打开,韩明艳一手抱着玲儿,一手拎着一个大花篮出现在门口。
玲儿一看见李原,马上叫起来:“警察老爸。”
李原现在对这句话已经听得有点习惯了:“玲儿来了,快来。”
韩明艳抱着玲儿走到病床前,玲儿就想往李原身上扑,韩明艳慌忙把她按住:“玲儿乖,爸爸身体不好……。”说完这句话,她却觉得有点失言了。
琪琪把从韩明艳手里接过来的花篮放到床头柜上:“韩姐,你坐嘛。”说着话冲许莺和聂勇一瞪眼,这俩人很识趣地跟着她走出了病房。
韩明艳看着李原满身的伤口:“李警官,你怎么了?”
李原笑笑:“没事儿,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你们怎么来了?”
韩明艳说:“昨天接到琪琪的电话就想来了,就是买不到票,才拖到今天上午才来。”
李原说:“我这不是没事儿嘛,这琪琪,老是吓唬人。”
韩明艳说:“你也别怪琪琪了,唉,自从上次温泉山庄之后,我老是心惊肉跳的,老觉得还要发生什么事情,没想到你又……。”
李原心想,这韩明艳现在是越来越像祥林嫂了,他还得安慰人家:“别操心了,我这好好儿的,别把玲儿给吓着了。玲儿啊,这次来老爸没法带你出去玩儿了。”
正说着话,门又开了,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西装革履,直接走到李原的床头:“李警官,你好,我是省厅的常树青,这是我的督查证,这次来是调查昨天的事情的。”
李原“哦”了一声,对韩明艳说:“你们先回避一下吧。”
韩明艳抱着玲儿出去了,常树青坐在她刚才坐的凳子上,其他人站在他身后,让李原觉得有种跟黑社会谈判的感觉。
常树青倒是很客气:“李警官,省厅成立了调查组,对柯凤年绑架案的侦破工作进行审查,我是专门负责您的。您能讲一下昨天您在岛上的大致情况吗?”
李原摇摇头:“我觉得还是从整个案件开始说起吧,这样或许更清楚一些。”
常树青摆摆手:“其他的事情,我们已经向廖队长和其他人询问过了,我们现在只想知道,您当时在岛上都遇到了什么。”
李原很不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讲了一下,自己还能记得住的,从登岛到爆炸这一段时间中发生的事情。
常树青仔细听着,这段过程很短,很快就讲完了。常树青问:“也就是说,对方知道了您的警察身份,才引爆的炸弹?”他虽然是询问的口气,但却让人觉得不容置疑。
李原有些艰难地点点头:“是的。”
常树青问:“对方是怎么认出您的,您想过这个问题吗?”
李原摇摇头:“我觉得对方认出我的身份的可能性很小,除非……。”
常树青追问道:“除非什么?”
李原有点后悔说出这两个字来了:“除非他们见过我。”
常树青若有所思,停顿了一会儿:“您到过被绑架者的家里吗?”
李原说:“刚案发的时候去过,登岛的当天也去过。”
常树青说:“也就是说您去过被绑架者家两次,我可以这样设想一下吗?绑匪也在监视着被绑架者的家,您在那里出现过两次,又在交易地点出现了,绑匪是否可以因此推断你是个警察呢?”
李原显然不能接受:“被绑架者的亲属也能做到这些吧,况且我还化过妆。”
常树青说:“绑匪应该做过精细的准备工作,知道一些相关情况,也就能辨认出您并不是被绑架者的亲属。”
李原有点无语了,常树青接着说:“我听说,绑匪向你们索要一把古剑,而你们找不到,就找了个空箱子凑数,是吗?”
李原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常树青说:“那你们置被绑架者的生命于何地呢?”
李原越来越不满了:“如果我们两手空空去,恐怕柯凤年死得更快。”
常树青说:“这件案子中,为什么你们会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没有一点斡旋。如果能拖延一点事情,结局会不会好些呢?”
李原摇摇头:“人家根本没有给我们任何对话的机会,怎么可能斡旋呢?我认为,我们这次处理这个案件,虽然有很多突破常规的地方,但整体来说,还是尽可能地想办法促使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常树青笑了,他扫视了一下李原满身的伤口,这种神情和眼神让李原觉得对方仿佛是在讽刺他。常树青笑完才继续问:“还有一个问题,这次案子这么紧张,你为什么居然还能偷闲去见两个在押犯?”
李原气坏了,他不自觉地攥了攥拳头,结果手腕上的针头刺痛了他。李原这才把手松开:“这两个在押犯知道这把宝剑的事情,我去也是想尽快搞清楚宝剑的下落。”
常树青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那么请问,您查到什么了吗?”
李原勉强让自己放松了一下,摇摇头:“没有,线索断了,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
常树青“嗯”了一下:“你们查到哪儿了?”
李原看看他:“这一点,廖队他们没告诉过你们吗?”
常树青说:“他只知道,发现了一个保管箱,而这个保险箱和王成康有关。”
李原想了想,马剑是部里派来的,看来这个姓常的没有权力去审他。他不太想把实话全说出来:“保管箱里放着三件古玩,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常树青说:“那你怎么知道跟王成康有关呢?”
李原心想,他还真能刨根问底:“这三件古玩,都有底款,底款的第一个字连接起来,是‘成康嘉’三个字,能联想到的,只有王成康了。”
常树青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李警官,恕我直言,你们未免太儿戏了。”
常树青他们走了,李原憋了一肚子气。琪琪和韩明艳进来,韩明艳倒没说什么,琪琪说:“老爹,那人谁呀,怎么那么讨厌。”
李原气哼哼地:“谁知道,爱谁谁。”
韩明艳有点忧心:“你没说什么不好听的吧。”
李原压着火:“没有。”他停了片刻,“把我的手机拿来,我要打个电话。”
琪琪说:“哎呀,好了,打什么电话呀,你就踏踏实实歇着吧。”
正说着,马剑又来了,李原只好让琪琪和韩明艳再出去回避一下。
马剑看看他,忽然笑起来:“你也有今天?”
李原也看看他,反唇相讥道:“你也有今天?”
马剑丝毫不以为忤:“大家彼此彼此,你是躺在床上不能动,我是困在屋里不能动。”
李原说:“他们居然还能放你出来,不怕你跟我串供?”
马剑笑笑:“事儿得说清楚,但说清楚之前,工作也还得接着做,毕竟还有个案子和一条人命没结果呢。”
李原说:“你来找我干吗?不会是看笑话的吧。”
马剑说:“当然是来看笑话的,我发觉咱俩只有都落到这步田地了,才有可能正常交流。”
李原不耐烦地说:“得了吧,早都看见你手里的公文包了,拿出来吧。”
马剑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来交给李原。李原接过来打开,马剑在旁边跟他说:“这人叫洪凯,澳大利亚籍华人,据说现在已经到本市了。他就是传说中要来替华占元和冯允泰平事儿的人,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做炸弹。我们怀疑,白浪沙上的那枚炸弹就出自他的手上。”
李原看了看这个人的资料:“你们发现这个人了吗?”
马剑说:“昨天刚刚发现,那天开出租车截走周筠的就是他。”
李原点点头:“说起来,那辆出租车你们找到了吗?”
马剑说:“那车一直开出市区,就找不见了。今天早上有人报警,说是北郊有一辆出租车爆炸起火,现在你们局里的技侦已经出现场了。”
李原说:“这样的话,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马剑说:“也不完全是,看看能查出点儿什么来吧。”
李原说:“爆炸的时候,沿江两岸的监控你们调取了吗?”
马剑说:“正在排查,但有难度,现在技侦对于炸弹的遥控方式还没有分析出来,所以锁定嫌疑人躲藏的区域还有困难。”
李原又低头看了看洪凯的资料:“谁那么大本事,能使唤这位爷。”
马剑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买就有卖,倒也没什么稀奇。”
李原摇摇头:“我是觉得,现在这事儿是不是弄得有点太大了。这哪像是平事儿呢,这简直就是在挑事儿嘛。”
俩人正说着呢,廖有为来了。李原一看,这倒不错,三个苦哈哈凑齐了。
廖有为此时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不过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说自己有多倒霉了,进了门连寒暄都没有一句,就宣布了一个让两个人都目瞪口呆的消息:“那辆出租车的火已经扑灭了,在车上发现了一具已经烧焦的尸体,搞不好就是柯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