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杜子清去门诊部坐诊,星期一上午他坐专家门诊,星期二上午他坐特需门诊。
“请坐。”第一个走进来的病患是一对夫妻,女人搀扶着男人。
“医生,我头疼。”男人说话有很浓重的口音。
“早晚头痛会加剧,半侧身体无力,经常耳鸣,视力明显下降吗?”杜子清看着男人问。
男人频频点头,“是的呢!”女人激动地点头,果然专家就是不一样。
“先去做个脑CT。”
“医生,我们没钱,您就开点药。”女人顿时紧张起来,一脸戒备地盯着杜子清。
“做完脑CT,才能决定下步要做手术还是药物调理。”杜子清解释道。
“病都是查出来的,医生,您给开点止疼药就行。”男人嘟囔道。
“医生,我知道你们医生都是抽提成的,我们是穷人,身上没有油水的,您就行行好吧。”女人双手合十哀求道。
“你脑子里长瘤子了,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杜子清问他们。
“别看了,回家等死吧。”男人绝望地站起来。
“把钱花在医院,还不如给你买点肉吃。”女人搀扶着男人,激愤地说。
“你们先去做CT检查,检查完打这个电话,CT检查费用我给你们报销,之后要不要继续治疗,你们自己决定。”杜子清写下办公室电话,还有自己的名字。
女人接过纸条,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看。
“去吧。”杜子清冲他们挥挥手。
医患的矛盾越来越尖锐,杜子清改变不了医疗体制,也改变不了别人,只能做好他自己,冷漠是会传染的,温暖也是会传染的,他希望自己传给别人的是温暖。
中午12点半,杜子清离开门诊,先去食堂吃饭,下午他有一台手术。
助手打开颅腔,看见鸡蛋那么大的瘤子,有人哇了一声。
护士长抓住无影灯柄,调一下灯光角度,杜子清透过显微镜观察藏在深处的瘤子。
再精确的仪器也不能面面俱到,真相直到这一刻才无遮无掩的坦露在你眼前。
神经血管跟瘤子缠在一起,想要完全切除瘤子同时又不损伤病人的神经,看起来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杜子清扭扭脖子,活动一下指关节,他有些隐隐的兴奋,越是这种不可能完成的手术,越是让他兴奋。
“来点音乐。”他好心情地吩咐道。
病人做了全麻,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动静。
护士将周璇的黑胶老唱片放到留声机上,夜上海的旋律响起,顿时有种十里洋场旧上海的感觉。
擦,血管破裂,血崩了。
“找到出血点,上血包。”杜子清不急不慌地吩咐道。
助手止住了血崩,护士给病人上血包输血。
杜子清接着剥离瘤子,擦,又血崩了。
“头儿,血管又破了。”助手有些慌张,血如泉涌啊。
“淡定。”杜子清慢条斯理的安慰他,只要不伤到神经就行。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护士长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模仿周璇的天涯歌女。
杜子清在手术台上站了八个小时,终于将鸡蛋大的瘤子彻彻底底地剥离干净。
“漂亮。”他赞叹道,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杜子清抬起手臂,护士长帮他摘下无菌口罩,脱下无菌服,他俯身在水池边上洗手消毒。
杜子清迈着长腿第一个走出去,他的两个助手,几个实习生相继迈着长腿,尾随他走出去,他们个子高,腿又长,身板挺得直直的,像是一群小白杨。
护士长望着他们的背影,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她们科的医生一个比一个帅,身材一个比一个好,所有的精华全都集中在神外,那些矮挫圆全都分到其他科了,尤以内科最为挫,可能跟他们长时间坐着不动有关系。
小白杨们招摇过市,所到之处引起花痴一片,护士,病人,家属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
“成何体统,当医院是T台,走模特儿步呢?”萧副主任带着他的人马迎面而来,两队人马交错而过以后,萧副主任不屑地冷哼一声。
萧副主任身后跟着的医生几乎全都戴着近视眼镜,他们不苟言笑,像主任一样严肃。
对于杜子清的做派,萧副主任相当看不惯,他看过杜子清做手术,嘻嘻哈哈,糜音绕耳,不像手术室,倒像是舞厅。
跟在杜子清身后的主治医师和实习生们,一个一个不知觉地昂首挺胸,每次跟在头儿后面,在病区走廊里这么一走,他们就觉得特别自豪,为自己的职业而自豪。
杜子清开车离开医院,外面天已经全黑了,突然感觉饥肠辘辘,错过了晚饭时间,直接可以吃夜宵了。
安琪拎着公事包,像踩高跷一样慢慢走出公园,脚上的皮鞋实在太紧了,她一身墨绿色职业套裙,领子是圆领,裙摆长及膝盖,腰间还有腰带,依娜说她穿这身衣服很好看。
好看是好看,只是全身勒得难受。
“杜老师?”安琪惊喜地发现杜子清的车子停在公园门口。
“饿了,请你吃宵夜?”杜子清问她。
安琪抑制住开心,拉开车门,很淑女地坐进车里,两条长腿并拢着歪向一边,穿这身衣服,让她不能随意地叉腿,跷腿。
杜子清帮她扣上安全带。
“谢谢。”安琪脸颊微红,轻咬一下唇瓣,柔声谢道。
“想吃什么?”杜子清问她。
“随便。”安琪酡红着脸,抬手轻撩一下耳边的发丝。
一颗心咚咚跳着,害羞得像个初恋的少女。
他想做什么,他是不是喜欢她,他在追她吗,他为什么要请她吃夜宵,他想说什么,告白吗——安琪害羞地望着窗外,晕乎乎地发着花痴。
杜子清带她去吃港式火锅,两人面对面坐在幽静的卡座里,一人面前摆着一个小锅,灯光昏黄,音乐缠绵,放眼望去全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
火锅味道偏清淡,安琪慢嚼细咽,居然品出了其中的好滋味,她的口味一向偏重,第一次吃这么清淡,居然也别有一番风味。
安琪不停地撩着发丝,端起手边的泡沫红茶,小口小口的抿。
“你吃得很少?”杜子清看着她。
“不太饿。”安琪后背挺得笔直,内衣,衣服,裙子,鞋子全都太紧了,仿佛她松一口气就能崩开它们,她不敢放开了肚子吃,甚至不敢大喘气。
“别浪费。”杜子清自然而然地端过她面前吃剩的菜,放进他的小锅里。
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衫,领口的几个纽扣敞着,衬衫的袖口随意地挽到小手臂,脸色微红,额头冒出细细的汗,嘴唇也被热气熨得红红的。
安琪觉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泡沫红茶,咕咚一口咽下去,杜子清是属于耐看型的,第一眼不觉得什么,越看越好看,他的五官,他的手,他的小臂,每一处都经得起细看,尤其是他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