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电话铃急促响起来。李云朋吓了一跳,他擦擦额头的细汗,用颤抖的手拿起了话筒:“谁……谁呀?”是杨岚的声音:“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啊?”李云朋稳稳心说:“我正看治理渤海潮的方案呢,全神贯注的,电话铃突然一响,把我吓坏了:
“是这样啊。”杨岚告诉他,父亲带的考察团明天回省城,到时候让李云朋与岳父告个别,还有就是她的律师事务所后天正式开业,让他参加开业仪式。李云朋一一答应,放下电话时,长嘘一口气。再看王银娜,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李云朋叫了两声,没有反应。他想王银娜一定是喝多了,他没有办法把她送回家,又不能通知她的丈夫李长生只能让她睡在自己的房间甩,自己再到楼下找服务员开个房间。于是,他抱起软绵绵的王银娜走进甩间的卧室,把她放在床上,又帮她脱掉高跟鞋。看着王银娜优美曲线的身体,李云朋心像被什么痒痒地划了一下,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王银娜的双臂蛇一样盘住了他的脖子。
王银娜的嘴贴住他的耳边说:“我没醉,我是逼你的,我爱你。”
李云朋觉得自己的耳垂如雨后的叶子在疯松,全身像春天的鲜花爆裂地开放。他的喉咙似被什么堵住了,令他无法呼吸,任王银娜慢条斯理地吻着他的脸,他的唇,他的脖子。他挣脱枷锁般一下吻住了王银娜的红唇,发疯地吸吮。李云朋忽然觉得这样不可以,这样不可以啊!他一把推开了王银娜,说我们都冷静冷静!
王银娜缠着他的脖子:“我不,我不嘛!”李云朋感觉,她的死缠像条无形的锁链,拖着他的身心往下沉,往下沉,使他无法挣脱……
事过以后,李云朋鼻子竟然有些发酸,心里也有些空虚。他甚至想哭,可是他早已经过了哭泣的年龄了。
王银娜的头贴在李云朋的胸膛1一,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均匀下来,说:“看你累的,恨不得把我吃啦?”
“好了这一次,我们等了二十年。”王银娜又陶醉地说。“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年轻的二十岁。”王银娜说,“给你说个笑话,你们男人二十岁是奔腾,二十岁是日立,四十岁是正大,五十岁是松下,六十岁时是微软,七十岁是联想。这都是李长生说的。”一提到李长生,李云朋忐忑不安起来。他说:“银娜,对不起,都怨我没有把握住自己,我也对不起长生了“我愿意!”王银娜说,“我什么也不图你的,你也不必有负拘。李长生他在外面包二奶,搞妓女,是他对不起我在先,我这叫还以颜色!”
李云朋既觉得肖己很龌龊,又对未来感到恐慌。对于旧日恋情的怀想和现实道德的矛盾判断,使他突然有了一种坍塌的沮丧。他说:“银娜,这是我来海平的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后一一次。以后我们还是以朋友相处吧。”
第二天李云朋返回海平与岳父道别。岳父是个好老头儿,他从不以长者的意志强加与你什么,他称赞李云朋工作有魄力,但他也婉转地问他愿不愿意去香港办事处工作,杨岚不时在旁边掐他,那意思让他答应下来。李云朋心里很乱,他边扶着岳父边说:“让我再考虑考虑吧!”骆振江赶了过来,一见李云朋扶着岳父在走,就对杨副主席说:“您老好福气啊,真是一个姑爷半个儿啊!”杨副主席笑笑说:“咱俩岁数差不多,怛论身体我町就没法跟你比喽!”送走岳父,李云朋想起昨晚的事很愧疚,有些不敢和杨岚在一起。他借口工地忙,径直回到了龙化湾。
渤海潮早退了,海面平和柔美了许多,李云朋乘坐汽艇去了葫芦岛。周进、司欣颖和工人们正在收拾拦潮大坝的残局,见李云朋上岛,周进和司欣颖过来打招呼。周进问:“李市长,什么时候工程再启动?”李云朋优虑地说:“等市长办公会的决定吧!”周进说:“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喊杀我们就冲锋,你说撤我们就后退了李云朋淡淡一笑:“先打扫战场吧,总会有事做的。”他又和工人们打了声招呼就径直向岛顶走。那电有间空屋子,他和一个年轻的船员在这里度过了艰苦而又温馨的夜晚。
篝火的灰烬依在,他还在地上发现了一枚扣子,那是他从衣服上落下的。他拣起来,攥在了手上。
“大哥,你身体还好吧?”李云朋听见背后是句欣颖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像孩子般羞怯,不敢也不想转过身去。他说:“我肴见你送的鲜花了,谢谢你!”
司欣颖走到他的面前说:“你好像有心事啊!”李云朋没有说话。他说自己为发生了夜情而困扰,还是说自己对隧道工程建设失去了信心?这就足他的心事,但他不能说。
司欣颖说:“拦潮大坝的再次坍塌,充分证明了你的父母,可能也包括我的父亲这项科研成果的欠缺,时市政府一意孤行决定用旧方案施工是错上加错!眼看国家和人民的财产付之东流你们不心疼吗?希望你在市长办公会提出来,并报请省委追究有关决策人的责任,以正视听!”
李云朋激灵一下,没想到司欣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看着这个脸颊消瘦的女子,她以一种女人特有的坚韧和力量直逼他的灵魂。他说:“谢谢你的提醒。现在我想诸教你一个问题,龙化湾的渤海潮是不是无法被破解?”
“如果是怎么样,如果不是又怎么样?”司欣颖问。李云朋顿了顿说:“如果没有希望,甚至没有一丝希望,这样的事业还值得去拼搏,去付出吗?”
“哈哈!”司欣颖夸张地笑了两声,点着李云朋的鼻子说,“你想把我留下受苦,自己一走了之,好狠心啊你!”
“我不想让这里成为我仕途上的滑铁卢,不想出师未捷人先死!”
司欣颖说:“你的弱点已经表露无疑了。这些年来你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政治上的渤海潮,偶尔的小风小浪比如背个处分什么的,并没有伤及你的筋骨。作为省会政坛升起的一颗新屋,你身上还带着骄气,这种骄气使你不敢面对挫折,你急功近利你渴望一夜成功,在鲜花和掌声屮迈上一个新的政坛台阶。还有,你的私心或多或少的表现出来,在用旧方案筑造拦潮大坝的问题上,你虽然也据理力争,但并不彻底,你也存侥幸心理,期望着它经受住渤海潮的袭击,以此纪念父母的亡灵。”
“你……”李云朋的脸通红,“信门开河,反了你了!”司欣颖一愣,不好意思地说:“党的政策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你可不能打击报复我。”
李云朋哼了一声:“君子坦荡荡,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对了,新方案到底能不能拿出来?”“已经有了雏形。”司欣颖说。“说正经的呢!”李云朋不耐烦地说。司欣颖说:“骗你是小狗。”李云朋随口说:“哪有你这么不听话的小狗啊?”司欣颖从脚下的灰堆里抓了一撮灰,扑过来往李云朋脸上抹了一下,然后咯咯笑着跑了。
杨岚的时代律师事务所开业了。门外彩旗飘飘,锣鼓阵阵,实验小学的军号队也赶来帮阵,热闹非凡。市长骆振江及主管政法的副市长、司法局长都赶来祝贺。李云朋却来得晚些,看了这样的场面令他吃惊,不就是个律师事务所吗?有必要这样排场吗?这让李云朋觉得自己女人的能力实在不可小看。
王龙堂和王银娜送来两尊巨型瓷瓶,景德镇烧制的,有一人来高价格一定不菲。杨岚喜欢得不行,将它摆放在前厅内。
王龙堂说:“往后打官司就找我侄媳啦!”因为一份大礼,王龙堂得到一把剪刀,和骆振江、李云朋等领导站在一线,将人红的绸布剪断了。
热热闹闹一阵子,人们渐渐散去。李云朋接到了司欣颖的电话,说有急事找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杨岚道别,杨岚问他:“晚上回家么?”李云朋心里紧了一下,说:“我争取回来。”
李云朋真切地体会到了自己因为“红杏出墙”而在妻子面前的气短,他甚至不敢想象晚上回家还怎样和妻子做爱。他知道逃避不是办法。在刚才的开业仪式上,王银娜的两眼频频向她放电,令他怦然心动,他不敢正视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睛。
李云朋上了车,让司机快点开,仿佛要把烦恼都抛在身后似的。他回到龙化宾馆,见司欣颖正等在办公室门口。开门进去,李云朋问:“什么急事啊?敢调动市长。”
司欣颖坐在沙发上说:“是市长调动,你还想瞒多久啊?”“谁说的?”李云朋饶有兴趣地问。“就别问谁说的了,有没有这事儿啊?”
李云朋说:“这就是你说的急事啊!我这市长是给你一个人当的?”
“但我代表人民,和你谈一谈。”司欣颖想喝水,却找不到杯子,边说边往里间的卧房走。李云朋没有留意,当他听到卧房传来司欣颖的声音,他的脸如火在烧。那里面可能还有王银娜的气息。
司欣颖说:“呵,你怎么连被子都没叠呀!”
“你给我出来!”李云朋怒斥道。
司欣颖从卧房走了出来,既吃惊又委屈地看着李云朋。忽然她转身就向门外走,李云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对不起,请原谅。”
司欣颖站住了,气吁吁地看着他。
“你不是代表人民来找我的吗?你这样走了,怎么向人民交待呀?”李云朋尽量缓和着气氛,“这样吧,我们去海平的黑蓝书吧,是张秘书的同学开的,文化氛围很浓,我们边喝咖啡边谈。”李云朋忽然觉得这里的污浊之气对纯洁的司欣颖是一种亵渎。
司欣颖漠然地看着他,只是跟着他出了门,又上了车。
黑蓝书吧正播放着萨克斯曲《回家》,踏着优美舒展的乐曲,李云朋带着司欣颖走进了一个雅间。雅间没有窗子,小桌上燃着两支红色蜡烛,旁边架子上崭新的书刊,散发着芳香。这里的一切让司欣颖的心情好了起来,她心里说:“这个李云朋,还挺懂女人心的。”李云朋深情地看着司欣颖,觉得跟她在一起生活很美好。但有一点,自从他跟王银娜做爱之后,自己见了司欣颖觉得心虚。他看见杨岚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司欣颖是他的什么人呢?他始终说不上来。
喝着咖啡,司欣颖讲述了事情的起因。她是从朱梅那里得知李云朋即将调走的消息的,而朱梅则是听李小双说的,因为李小双是李云朋的弟弟,司欣颖认为消息应该是可靠的,正因为消息可靠才令司欣颖心急如焚。她必须问个明白,她不能让李云朋丢下她拔腿就走。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生活中不能离开这个男人的身影了。
李云朋解释说:“我并没有跟小双提起过这个,可能是你嫂子跟云红提起过。我还没有决定。”
“那我请你留下来。”司欣颖把一只手放在了李云朋的手背上。
李云朋吓得急忙把手缩了回来。这是因为他想起这只手抚摸过王银娜。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看吧,你和骆宁本来好好的,怎么就扯不到一块儿啦?骆宁还以为我怎么怎么了,其实我怎么也没怎么。”
司欣颖扑哧一笑:“你说些什么呀?”李云朋一笑,笑得有点傻。“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司欣颖问。李云朋一愣。“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李云朋一本正经地说:“喜欢是哥哥喜欢妹妹的亲情,爱是阶级兄弟的友爱。”
司欣颖说:“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你不觉得你在抑制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吗?”
“我在压抑吗?前天晚上我还和另一个女人上床了!”李云朋听到心里的另一个自我在说话。
“感情能激发人的创造力,你为什么要扼杀它?”司欣颖说。
“我没有扼杀它,我的心一直在爱着你!我现在就想吻你!”李云朋听到心里仍然在说,吓了一跳。
“我为什么这样挽留你,因为我爱你。”司欣颖一字一顿地说。
“我没瞎说,我只说真心话!”
李云朋不知是喜还是悲。慢慢坐下,为了缓解气氛,他笑着说:“你是代表人民爱我吧?这是最高的奖赏啊!我决定,不走了。”
司欣颖高兴地伸出手来,李云朋也伸出一只手,两只手响亮地一击,两个人发出会心的笑声。
李云朋接到了市政府的会议通知,上午班子民主生活会,下午市长办公室寸论隧道工程议题。
骆振江一大早就把李云朋叫了去。骆市长显得格外热情,又倒茶,又递烟,令李云朋有些不知所措。后来,骆振江叹了一口气,说:“司梦池是个好老头啊,对我们海底隧道工程建设做了很大贡献,到今天市政府还接到了国内各地的唁电呢!他不该死啊!”
李云朋不明白骆振江为什么跟他说这些。他问:“市长,您有事吧?”
“没啥事。”骆振江摆摆手,“这不民主生活会要开了嘛,省里的杨副书记也来了,亲自听取这次民主生活会。上次隧道建设还是你有远见啊,我真后悔没听你的意见,结果提出方案上马,损失惨重,我心疼啊!”
李云朋听明白了。骆振江是想在民主生活会上不提司梦池的死因,让李云朋也不提拦潮大坝冲毁之事。李云朋心想:能这样做吗?难道几百万的资产打了水漂就可以不要说法吗?
骆振江意味深民地说:“反正施工方案也是大多数同志同意了的,我倒没什么:
弦外之音是你李云朋有什么了。你堂堂的副市长竟然把一名科学家气得突发心脏病而死,你怎么解释?准又相信你的解释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呢?这样的印象留给省委主管人事的副书记,你今后的仕途之路还怎么走?
李云朋不得不承认骆市长的厉害,他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说:“该开会了吧?”
民主生活会是在祥和的气氛中进行的,自我批评像是自己给自己挠痒痒,批评则像是别人给自己挠痒痒,浑身舒服。李云朋没有勇气说司梦池之死,更没有勇气说拦潮大坝被冲毁一事,也为自己和别人挠了一阵痒,民主生活会就晕晕乎乎地结束了。
下午的市长办公会气氛要热烈一些。首先是骆振江市长慷慨激昂地一通宣言:“我们要鼓足信心!俗活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渤海潮吓不住我们。它冲毁了我们的大堤坝,我们再筑;它冲毁了我们的桥梁,我们再建!我想抽调北部山区的民工,集中力量建设海平海底隧道,搞一个大会战,一定能治住渤海潮!”
会场上大多数同志赞许地点着头。有人说:“这样好,既可以建成隧道,又开辟了农民增收柒道,一举两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