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是由谁排的?
名次排队拨动着学生、教师、校长的心弦。实际上,不同的阶层关注的排队是各不相同的。期中、期末班级年级的排队,牵动的是学生的心,它是教师调动学生积极性的手段,校长是不大理会的。中考、高考的排队,牵动的是教师的心,它是校长调动教师积极性的手段,学生是不大理会的。那么,这最后结算的排队究竟是谁搞的呢?从表面看,始作俑者是校长们,实际并不那么简单。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一份材料,是某市一位人大代表提供给我的。因为他在开市人代会时,那份市《政府工作报告》在谈到教育问题时披露了本市有关考试成绩的各项数据。他认为极不妥,于是讨论时与另6位代表向大会提交了。一份名为《在全市范围取消按考试成绩排队的建议》的提案。不想市教育局的办理复文则称市教研机构为进行教学分析,在每年中考、高考后都要编制一份分数统计表,此表只供内部参考,教育局从未公布过更没对学校按成绩排定过名次云云全然否认市人代会《政府工作报告》中的那些数据。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当我见到那位代表时,他一言未发地拿出几份表格,其中有(1996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市文史类应届考生各科成绩及格率、总分上线统计》、《文史类1996年高考x市中学文史班各科任课教师平均分、及格率及上线情况统计表》(同样表格还有理工类各一份),《理工类市X中1996年高考(1~5)班班主任、总分及上线情况统计表》,此外还有中考的各种统计表格。我用探询的目光提问,那位代表用手指敲着表格:这些在全市很多学校都在印发,它们不仅是奖励等级的标准,而且白纸黑字,千年不烂,关系着上面每个姓名的荣辱。再追问表格上各种数据的来历,那位代表惟有苦笑。
我疑惑难解,又向一些同志请教,有知悉内情的人告诉我:数据当然是市教育局透露的。既称透露当然不是直接的。有的是局直属科研单位归笼数据后私下出售给各校的,有的是校长们通过种种私人交情套取来的,总之,各庄的地道都有高招我提起市教育局复文中关于考试各项数据的六不准和泄密予以追究等内容时,那位同志说:你也太当真了!说着,他给我讲了市教育局召集的一次校长会议。会上,就是那位宣布六不准的局长,面对几十位校长说:谁说我们排队了?我们从来没排!谁再说排队,下次就不给他数据话被哄堂大笑打断,笑声中传达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有的校长公然说:什么素质教育?扯淡,老子就认分!对这种公然宣战,六不准局长报以赞许的微笑。
一叶而知天下秋。队是谁排的,我们都该明白了。
不“排队”怎么办?
实事求是地讲,名次排队并不是教育界的独家专利。运动员要排名次,唱片发行要排名次,甚至作家也要排名次。这些排名有些是必要的、合理的,有些则是弊大于利不尽合理的。竞技体育的排名是基于竞赛的目的,又有严格的规则与监督;学校考试的目的并不是竞赛,并且不可能排除复杂的内外因素的影响,不可能有如检测兴奋剂那样严格的监督。而且评价标准也很难统一,例如在田径赛中差0.1秒是银牌,差l分钟也可能是银牌,这是很公平的,因为它要的是名次;而在考试排队中就未必公平,数学排队第5名,但比第一名只差l分,物理排队第2名,但比第一名差了8分,你应当用哪个作评价标准,名次还是成绩?
实事求是讲,名次排队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它的确能调动学生、教师的积极性,但和一切事情一样,物极必反,当名次排队成为主要的甚至惟一的硬性指标来评价它所面对的软性对象时,弊端就处于主导地位了。它调动教师的积极性的最终结果是扭曲了自己,也扭曲了学生。难怪有的教师说:我们是在辛辛苦苦地摧残学生!当教育列车已被名次排队拖进应试教育的死胡同时,我们难道还不该限止它吗?不错,很多校长面对管理学校的课题,肩负学校生存的压力。但这管理和生存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你以名次排队来刺激学生吗?学生必然以畸形的心态和素质作出反弹。教育的成果不只表现在一次升学考试之后,教育的成果更表现在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当我们垂垂老矣之时,其时社会的中坚,我们当年的学生,将给我们一个怎样的生存空间,怎样的晚年光景呢?对某些市、区教育领导部门来说,团结在党中央周围、忠诚党的教育事业不应该是一句空话,对素质教育的真实态度便是最好的试金石。
取消了名次排队之后怎么办?怎么调动教师、学生的积极性?怎么把应试纳入素质教育的轨道需要在实施中探索。不塞不流,也只有坚决制止官僚主义、形而上学的名次排队,才可能开通素质教育的渠道,找到评价教学的合理的、健康的、积极的标尺。高考报名方式的变革是高考与中学脱钩的第一步。可以预见这一脱钩势必带来诸多新问题。是不是中学会对学生高考不负责任?是不是会打乱中学教学常规?是不是会使形形色色冒牌辅导班如鱼得水?是不是会使高价家教如雨后春笋?是不是会使学生、家长负担更重,无所适从?问题很多,但只能在实践中统筹解决。
但制止名次排队作为重要目的之一的高考报名方式的变革势在必行。多年来一直盘旋、肆虐在亿万青少年心灵上空的暴风雪应该早日彻底驱除,还青少年以心灵和人格的自由空间,还学校教育以素质为重和育人为本的真实面目。
话这么说,执行起来却并不容易。既然成绩至上,既然排队能分出优劣,谁还能不重视成绩?谁还能不选择好的学校?择校,于是成了风靡全国的教育景观。
惊心动魄的择校大战
1996年,《中国教育报》著名记者李建平刊发于《北京文学》的一篇《中小学择校高收费现象透视》,对此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和全方位的描述--
呼声惊动中南海
1995年之夏,对北京人来说,是个不同寻常的季节。入夏以来,随着气温的逐步升高,关于中小学择校与高收费的话题又再度热了起来。一场来自学校、社会、家长和考生之间对重点学校录取线的拍卖大战,沸沸扬扬地冲击着京城的大街小巷。
人们议论最多的是孩子上哪所学校?随之而来的是人们对学校高收费现象的种种非议,指责甚至谩骂,以及事过之后的万般无奈。
中华人民共和国监察部驻国家教委监察局副局长、清理中小学收费工作办公室副主任江海涛同志介绍:1995年4月以来,该办公室接连收到关于初中和小学招收择校生和高收费等问题的举报信和举报电话,其中北京市群众的举报电话一半以上是反映初中和小学择校生高收费问题。
据报道:l995年1月20日召开的中央纪委五次全会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纪委书记尉健行提出,要在全国范围内集中狠刹三股行业不正之风。中小学乱收费便是其一。据国务院纠风办与国家统计局1994年联合问卷调查结果表明,中小学乱收费已成为当前社会反映最强烈的问题之一,且位居第二。
1995年7月28日,《人民日报》第445期《情况反映》摆在江泽民总书记的案头。在这期《情况反映》中,《人民日报》教科文部根据学生家长的亲身经历和教师的反映,将录取学生同惊人的高额收费挂钩的一些情况作了整理汇报。于是,这场建国以来史无前例的择校高收费风波惊动了江泽民总书记。
江总书记阅后当即批示,请岚清同志批转教委领导一阅,旧社会像名牌学校(中学乃至大学)必须靠成绩,绝不能讲人情。
8月2日,李岚清副总理将《人民日报:情况反映》及江总书记的指示批转国家教委,并指示:请国家教委会同北京市认真研究解决此问题,并将结果报国务院。
8月10日,国家教委主任朱开轩批示:请抓紧落实柳斌同志批示,争取8月下旬签报岚清同志。
9月5日,国务院副总理李岚清在国家教委召集会议,听取了北京市委书记尉建行关于北京市中小学择校高收费的情况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