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从汉龙勒城(唐寿昌城)废墟西行,约3公里许,开始进入一片流沙地带,有南北向的大沙垄,一条又一条几乎是平行排列,向西直到西头沟边。相传西头沟两边曾发现过汉墓,惜无记载。这里叫做古董滩,因为在沙垄之间的低地上,曾暴露有大量的古代遗物,如汉代的铜箭头、残刀、铁器、五蛛币、半两钱以及石磨、石臼、陶纺轮、灰陶片,也有晚至唐宋的瓷片和陶罐等。至今徘徊其间,仍常有所发现。更触目的是沙垄之间有的地方,还有大型版筑的遗址,房基排列整齐(图3),附近并有残存的城堡墙基以及大量陶片遗物的堆积。这应该就是古代阳关的遗址了。
崛起于古董滩北面的,就是上文所讲到的控制红山口的墩墩山,山上烽燧俯瞰整个绿洲,俨然是阳关耳目。或说阳关故址应在红山口内,并无确证,聊备一说而巳。
红山口西侧旧有佛爷庙,庙中有清光绪十七年(1891)的木匾,称其地为“龙头山阳关口”,今已圮废。庙中原有铁钟二,一是清嘉庆十七年(1812)造,一是清道光六年(1826)造〔21〕。嘉庆一钟已不知去向。道光一钟,现仍悬挂在南湖公社社部门外的大树上。它说明150多年前,红山口还曾是一处香火胜地。现在这里还有“庙湾”一个地名。
从上述的回顾中,可以看到两千多年来,南湖绿洲屡见记载,但主要的都是唐代及其以前的典籍。宋皇佑(10491054)以后,其地没入西夏,消息渺然。元明两代虽相继在这里有所建置,而事迹多不可考。特别是从明嘉靖三年(1524)闭嘉略关,关外农户纷纷内徙。直到清康熙末年,才逐渐规复其地。雍正三年(1725)于敦煌设立沙州卫,迁内地56州县民户,前来屯田〔22〕。从此现在的敦煌县境,才又进入一个新的农垦时期,并终于导致了南湖绿洲的重新开发。
图3古董滩大沙垄间建筑遗址三、现代沙化过程蠡测
历史上的南湖绿洲从何时起开始受到流沙的威胁,还没有看到明确的文字记载。晚唐以后寿昌城和古阳关渐趋烟废,其主要原因是什么,也还有待进一步的探讨。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是:南湖绿洲比起汉唐时代已经明显地缩小了,古董滩上连绵起伏的沙垄,寿昌城里破墙而入的沙丘就是最好的说明。这些变化和现代沙漠化的过程也是分不开的。我们在短短几天的考察中,根据就地所见所闻,深深感觉到有下列两方面的问题,是十分值得重视的。
第一,30年来,天然植被已经遭受到严重的破坏。
第二,强烈的沟蚀发育,还在活跃地进行中。
这两者都和近代移民的迅速增加以及单纯农业的经营有直接关系,兹分别讨论如下。
第一,30年来天然植被严重破坏的一例。
1978年7月10日,走访南工大队支部书记白德友,他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老猎户,年已80。据称30多年前,这里人口稀少,总共只有25家。当时遍地林木,沿着大沟水边都是胡杨,树木髙大,枝叶繁茂,想过河时,就可以从河这边的树上直接爬到河那边的树上去。胡杨以外茂密生长的还有芦华、红柳以及芨犮草等。草木之中有黄羊出没,还有野马、骆驼和狼群。当时出门打猎,一天最多可以打到十多只黄羊。野鸭和天鹅也不少。芦苇丛中随处可以遇到成堆的鹅蛋、鸭蛋,可是那时迷信,不敢拣食。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
以上所描述的是多么美好的、富有天然生趣的一幅图画啊。可是今昔对比已是大不相同了。
近年以来,南湖绿洲内部,沿河流、道路和田埂等处,已经营造了护田林网,成绩是显着的。可是绿洲以外残余的天然植被,还在不断地遭到破坏,过分的樵采和放牧,仍然是个严重的问题。我们亲眼看到成群的山羊就在红山口下,贪婪地吞食沿河流水边生长的小胡杨树,却无人干预。
第二,活跃进行中的强烈沟蚀的一例。
与天然植被的破坏直接有关的,便是强烈沟蚀的活跃进行。
在未到达南湖之前,我们从敦煌县文化馆荣恩奇同志那里,就听到了他所亲眼目睹的下列一件事。
1967年7月18日荣恩奇同志来到南湖公社山水沟大队,准备在这里的土坝上演出节目。那天早上南山有雨,南湖却是晴朗的。上午十时许,山水沟里的水,开始由清变浊,这时有电话通知大队部说,有山水要下来。不多时就听见有洪水咆哮的声响,随后卷地而来的是尘土飞扬的气味,跟着就看到水头有一丈多高的洪峰滚滚而来,直冲拦河土坝,不过十来分钟,就把土坝完全冲垮。洪峰过后,山水沟的两岸,也纷纷崩塌下来,河谷顿时加宽,大量的泥沙顺流而下,只有一小部分沉积在河床边上。
又是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幅景象啊!当时听到这一情况的介绍,我们就决定在到南湖之后,一定要去看看山水沟。
到现场,举目所见,原来以为是一条小水沟,出乎意料的却是一个悬崖壁立的大河谷。
我们当时是从南湖沿公路北行,绕过龙首山东侧,继续东行,一直来到山水沟穿过1300米等髙线的地方,从这里溯水沟而上,直到一个叫做石盆地方的东南面,长约5公里,都是宽阔的河谷。两岸峭壁高可十余米,河床上涓涓细流,草木丛茂。中途来到青海石油管理局所借用的一块地方,因为筑坝拦河,提水灌田,细小的流水在宽阔的河床里,汇积成湖。沟的两岸已开辟成大片的果园菜圃,周围是防护林带,一旦穿过这一带园圃,便是滚滚流沙,向西南一直伸展到龙勒故城的废墟,中间相距约有M公里。在此附近,也就是1967年大水冲垮了大队土坝的地方。如果不是事先听到关于这次大水的描述,是很难想象在这一带竟会有这种事故的发生。然而这还不过是十来年前的事。
实际上,根据在当地访问,才了解到像1967年7月这样的大水,在这里还不止一次地发生过。据阳关大队支部书记诸云亭说,1945年山水沟也发过大水。又说早在解放之前,有个姓金的地主曾在沟上筑细提水,引水灌田,就遇到过洪水暴发,土坝被冲垮的事。他还说40年来亲眼看到这条山水沟下切了两米多深。山水沟边近公路处,有个大队窑场,烧窑老工人唐金祥说他是解放初期从河南迁来的,20多年来眼看着这条山水沟几乎掏深刷宽了一半。这话听来未免有些夸张,至少是反映了这里沟壑发育的速度确是惊人的。当地还流传着这样的话先有大沟后有山水沟。”这也是说山水沟的形成,是比较晚的。
山水沟一带土系沙质,有极厚的水平沉积层,在沟壁上明显可见。我们在龙首山东约3公里处,也就是山水沟穿过1300米等高线的地方,选择了沟壁东岸的一点,草测了这里的沉积层剖面(图4)。
从这幅剖面图上可以看到:在深达14米的沟壁上,粉沙、粗沙和粘土交互成层,而粉沙和粗沙层是占了最大比例的。这里沟宽在50米和60米之间。从此再向西北下游不远的地方,沟岸峭壁迅速消失,相继展开的是平缓倾斜的戈壁滩。沟水流出沟口约3公里,有地名髙家庄,过了高家庄,沟水逐渐消失在戈壁滩中。根据这一地形可以判断,山水沟每遇大水暴发,就会携带大量泥沙顺流而下,一出沟口,洪水漫溢,泥沙沉淀,随地散布在戈壁滩上,烈日曝晒之后,又被盛行的西北风吹回到龙首山以南,由于地形的影响,很快地沉落下来,在大沟的东西两面,形成了一条一条的大沙垄。落在大沟里的,又被流水携带到下游去了〔23〕。除去其它原因外,这一泥沙往返搬运的过程,也应该是造成南湖绿洲两侧沙化的一个重要原因。再加上强烈的风蚀,这里沙质的耕土在没有植被覆盖时,也是容易导致就地起沙的。龙勒和寿昌的废墟、阳关的故址,就被淹没在如此形成的大沙垄中。这一蠡测之见,希望能够引起了解当地情况的同志们的注意,以便再作进一步的探讨。
这里必须指出的是,若干年来,山水沟屡发大水的原因,都是由于上游一带天然植被横遭摧残的结果。远自南山以下,一直到南湖绿洲边缘,原始的天然植被,已被全部毁灭,绿洲上的沙质土壤,一旦开垦,又易遭侵蚀。和历史上汉唐时代比较,就知道南湖绿洲上现代沙漠化的情况是何等迅速、何等惊人了。
解放以来,南湖绿洲以及山水沟特别是西头沟下游一带植树造林的成绩是显着的,效果是良好的。但是,如果继续忽视上游地区封山育林的工作,以及盲目在绿洲周围扩大耕地面积,是仍然不能彻底扭转这里仍在活跃进行中的沙漠化过程的。
最后,还有一点要附带说明的是:南湖绿洲不过是河西走廊祁连山下众多大小绿洲中的一个。如果我们能够把这些大小绿洲一一加以考察,然后进行比较研究与综合分析,一定会揭示出更为重要的问题,为进一步改造这一富有历史意义的地区,提供必要的参考资料。对比起这一规模远为宏伟的工作来,目前对于南湖绿洲这一小小的探索也只能算是一种“蠡”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