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的冬天,纽曼在城里的图书馆看到了几本介绍英国高性能飞机使用的活塞发动机的书籍——罗克斯·罗伊斯(Rocks Royce)、纳皮尔(N api er)、霍克(H ew ker)、西德利(Si ddel ey)和布列斯托尔(Bri stol)。他非常感兴趣,因为根据1919年的凡尔赛条约,禁止德国制造超过150马力的发动机。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图书馆要进口这些英文书,难以想象在法兰克福还会有人对英国的飞机发动机感兴趣。借书卡上证明在他之前的确没有人借过这些书,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发现了一座金矿,他开始了解到了活塞、曲轴、气门、汽化器的结构,以及液体和气体冷却发动机的区别。从这些技术书中学到剖面图和图解,对纽曼后来的事业起了很大的作用。
15岁时,纽曼参加了学校的一项课余活动,校长将学校的地下室改成工作间,他们向一位职业木工学习做木活,照着一套标准的图解做简单的、全尺寸的滑翔机。两个机翼分别运到城外的机场,装到机身上,谁在安装“格罗诺宝贝”飞机上花的时间最多,谁就第一个飞行,就顺序依次排列,纽曼按顺序排第二名。他们从当地飞机俱乐部得到了一些理论上的指导后,一个幸运的学生就被绑在座舱里,用吊索将滑翔机弹起,然后可升至300英尺高空。40名学生全力拉V字形的橡皮绳,达到足够的张力,教练发出信号,有人松开飞机尾部固定在地上的闩,借着点顶风,“宝贝”就起飞了!这是纽曼第一次放单飞,出乎意料的容易,滑翔机在空中飞了两三分钟,然后摇摇晃晃地着陆……
今天,很多人都知道有关希特勒的情况。当时越来越疯狂的领袖欲使他相信,他这个第一次世界大战退役的奥地利二等兵,将成为德国的救星。事实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驱使德国走向灭亡。另一方面,1936年柏林有声有色的奥运会,对德国民众和外国来宾却产生了有益的影响。赫曼·戈林,这位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王牌驾驶员和重建德国空军的指挥官,被希特勒派去做奥运会的负责人。当有人问他为什么3个犹太德国人也被选为纳粹德国的代表时(其中一位是海伦·梅亚,白皮肤金发的美丽姑娘,她是医生的女儿,1928年为德国获得了一枚击剑金牌, 1932年获得了一枚铜牌),他回答说:“我说谁是犹太人,谁就是。”现在,又一次,梅亚小姐在1936年为德国获得了一枚个人银牌,并使她的团体获得一块金牌。
并不是所有的德国人都敌视犹太人,在30年代中期,直到纽曼离开法兰克福到密特威达上大学时,他的同学们和学徒同行们,从来是毫不犹豫的到他家做客。他们的黑色或棕色的纳粹制服挂在门厅的衣架上,他家女佣人的男朋友,一个德国冲锋队军官,经常上他们家来看她。他常把穿黑色制服的德国冲锋队军官们(希特勒的精锐部队)的黑色军用梅茜迪斯车开到艾伦斯坦汽车修理行(柏林犹太人开办的三大修理行之一,他上大学时假期在那儿工作)修理,他经常同他们深谈。像其他顾客一样,穿黑制服的也喜欢这家汽车修理行,因为他们的汽车在这儿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在1936年奥运会结束,外国观众和运动员离开后,德国才开始了反对犹太人的行动。1938年11月7日,当一个年轻的波兰犹太人枪杀了德国驻巴黎的使馆官员后,形势就更加急转直下。
在那些年里,如赫门·沃克所说,虽然战争之风已经刮遍了欧洲大陆,但是在法兰克福(奥得)拳击俱乐部,同柏林犹太人拳击俱乐部的比赛却照常进行,被拥挤得只能站着看的观众,向那些打得好的人欢呼、喝彩,没有政治色彩,没有种族偏见。
3 “满手污垢”的学徒生活
“懂了吗,孩子?”
这个生硬的声音,至今还在纽曼耳边回响,这是他在靠近波兰边境奥得河畔的法兰克福城,三年学徒生涯的头两年里,他的师傅斯特劳斯先生的口头禅。回想当年他跟师傅在一起时,学到了对工序“一丝不苟”的精神;干活弄得满手油污,反而要引以自豪。他年轻时在那里树立起来的“只要是干机械活便无所不能”的自信心,对他的一生也产生了重大影响。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阿富汗、美国、越南……无论是战争期间,还是在和平时期;无论是德国、英国或美国的汽车和飞机,抑或1942年,整修了掳获的第一架日本“零式”战斗机;或是1947年,把两辆已毁坏的吉普车拼装成一辆,带着妻子和狗,跋涉一万英里的横跨亚洲之行;还是为通用电气公司设计飞机发动机,获得技术专利;以及对美国陆军最新式60吨重M—1型坦克的发动机提出建议等……所有这些,都离不开斯特劳斯先生对他的言传身教。
1933年初,纽曼勉勉强强通过了高中毕业考试,3门外语、数理化、地理等科比较扎实。他最感兴趣的是机械修理,他常常去他们的小汽车房,看司机(他父母一次大战时期的战友)保养他们的大型“宾士”车。他的父亲也常在圣诞节或生日,送给他最喜欢的礼物——铁积木。他暗下决心,不像父亲那样继承祖业去做羽毛生意,而想成为一名工程师,搞些发明,看着它做出来并为人所用。德国的工程学院或大学招生原则是考生必须先有两年机械工或钳工学徒经历,否则学校不能接受。虽非必须,但仍有许多父母希望给孩子们订3年学徒合同,让孩子通过公会所提出的一系列的考试。纽曼的父亲也是这个主张,他要纽曼在从事工程职业前,先成为一个具有执照的熟练工人。
根据法律规定,不具有师傅资格,是不能收徒弟的,纽曼的父亲询问了法兰克福奥得城的十位出租车司机,请他们推荐一个最能使纽曼学点什么的车行,他们异口同声地推荐阿弗得行,很多车主对它一无所知,但专业出租汽车司机却都夸口称誉。斯特劳斯是一个机械能手、焊接专家、制造机械工具的熟练工,可是他从来不收徒弟,也不用任何熟练工帮忙。他有一句格言:“如果你想把事情做好,那就得自己去干。”由于司机们对斯特劳斯的推荐和对其身价的认知,纽曼的父亲决心说服斯特劳斯,让纽曼去做他的第一个徒弟,并干满3年。在将近一小时的商谈中,纽曼默默地站在一旁,没说一句话,也没有问他一句,终于斯特劳斯同意接受他。
纽曼听斯特劳斯对父亲说:“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把一件事做两遍”。他做事干净利落,无话可说,他是德国南方人,沉默寡言,已婚,没有孩子。他经济并不充裕,只要能养活妻子和他的大瑞士狗,他并不在乎赚多少钱。每天一早,纽曼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车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斯特劳斯对于自己的工作很自豪,对自己的高超技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远超过金钱。他几次看见斯特劳斯把车修好后就让人开走,一分钱都没有要。
纽曼永远不能忘记他当学徒的第一天的情景。斯特劳斯先生打量着他的一身崭新笔挺的蓝工作眼,看着他雪白干净的手说:“嗨,在我这里哪件事情都不能出纸漏,如同你没有出现一样,你能学到多少,就靠你自己了;此外,我从来不说谢谢,明白吗?”千真万确,那时纽曼还不到16岁,在3年的学徒生活中,从他嘴里的确从来没听到过一句“谢谢”,也没听到过一句鼓励和表扬的话。
师傅和父亲所签订的合同,被公会批准了。合同规定:师傅应尽力教会徒弟专业技术,家长负担不起的话,还得供给衣、食、住;要是学习半途而废,家长必须赔偿损失。头两年不给报酬,没假期,每天工作时间长短由师傅掌握。第三年,可以得到一些零花钱,用来买电车票,给摩托车加点汽油,或者买几张电影票。最初,纽曼也怀疑过这种选择是否明智。他的那些同学们还在大学预科清洁舒适的环境中学习,他呢?尽管家庭环境很富裕,有两个佣人和一个司机伺候,现在却要像泥猴子一样,去度过长达3年的学徒生涯,所以开始时他的劲头并不高。
斯特劳斯的要求是很严厉的,纽曼走进车间的第一天,他就宣布了对他的基本要求(他断定,斯特劳斯敢情是穷思苦想了一夜):
——不许将身子靠在工作台上,如果实在累了站不住,你干脆回家去,懂吗?
——当你锉或锯金属时,不要像音乐家拉小提琴那样,锯或锉的移动必须直而平,懂吗?
——所有螺钉都必须朝一个方向拧紧,如果螺栓太松或太紧,可换一个厚度不同的垫片,或磨一磨螺栓,懂吗?
——我让你清洗一个零件时,必须洗得干干净净,懂吗?
另外还有一些规矩,简单明了。
——“是,师傅。”“是,师傅。”“是,师傅。”这就是我惟一的回答。
斯特劳斯穿着一件绿色衬衣,黑蝴蝶领结,蓝色工作裤,黑背带和一件蓝色艾森豪威尔式茄克,纽曼在跟他学徒的3年内,天天如此。他的汽车间很简单,一前一后刚刚能放下两辆汽车。他的拖车是一部带挎斗的哈烈·德威林牌摩托车,他的修车店,既没有液压吊车,也没有空气压缩机,补好的车胎必须用手来打气,就是连所需要的平板手拉两轮车也没有,钻到车底下修理变速器和离合器,调刹车或换机油时,斯特劳斯总是垫一个装土豆的麻袋。
冬天,纽曼爬进滚满了泥浆的车子底下,调整刹车时,鼻子离车底盘只有几寸远,泥雪掉进嘴里并糊住眼睛。很快,他就没有干净的手和清洁的指甲缝了。油泥、锈铁丝、掉下来的工具、弯的开口销、断裂的挡泥板尖利的角,经常弄伤他的手和膝盖。他的手冻得发紫,要是能带上手套就好一些了。“嗨,怎么啦?你是个女孩子吗?”当他的手流血时,斯特劳斯指一指屋内的碘酒,嘴里还嘟嚷着:“笨蛋。”没有绷带,没有同情,没有歇息。
一天,由于纽曼的粗心,一个50磅重的摩托车发动机,从工作台上掉了下来。就要摔到水泥地上,电嘴的插头露在外面,像炸弹的引信一样伸出来,他本能地扑向前去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发动机,可是电嘴的插头却扎进了他的右手掌,从拇指食指骨头中间穿出(现在还留着一个疤痕)。斯特劳斯帮纽曼拔出电嘴插头,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表示半点同情。纽曼幸亏保住发动机,只是换个电嘴。尽管这样,斯特劳斯还是大发了一顿脾气。
每天午间和晚上干活完毕,油腻的脏手很难洗干净,斯特劳斯教纽曼一个办法,脏手先用汽油洗。用刷子刷,然后用发动机油洗,再从一个袋子里抓点木屑搓手。很奇怪,油腻的手由黑变成灰色,再用水和肥皂洗后,手就被洗干净,可以从衣服口袋里取车票或骑自行车了,但是和女朋友约会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手藏起来,使他难堪的是指甲缝无论怎么用力洗刷却总是黑的。
斯特劳斯每天都要把当天的活干完,所以很晚收工。渐渐地,纽曼也习惯了,而且迷上整日干活。不管是发动机还是车身,发动机大修还是调整,从敲直挡泥板到车身喷漆,他们无所不干,他学会了修理电气系统,氧气乙炔气焊修理挡泥板。师傅给他示范如何在车床上车零件,斯特劳斯先生什么都修,从小轿车到卡车。纽曼跟着他,只是清洗零件和拿稳照明灯,使他能看得清楚些。(拿着照明灯,准确地照在师傅工作的地方,保持15分钟,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第一年的学徒,纽曼就像牙科医生的护士,清洗发动机零件,准备师傅所需要的工具,就像把病人安置好,等着医生开刀一样,他们在车库修摩托车和汽车,在奥得河边修马达船,还要到消防站修救火车,因为救火车太长,拐不过他们门前的弯路。顾客很少有美国制的汽车,那时美国车比德国车高级得多。希特勒时代以前进口的美国福特、雪佛兰、别克、泰洛普兰、艾赛克斯、汉德森、拉沙勒伯卡,这些要比德国的宾士、霍克、欧宝、奥迪和BM W坚固、容易驾驶。并且美国车有电动马达、液压四轮刹车、转弯指示灯、自动雨刷等现代设备,德国车却没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