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庄子,将生命驾驶又得轻舞飞扬。
儒者太持重,道士太安静,佛家太远离红尘,惟有庄子身在尘世里,心在太空中,庄子梦蝶,好消遥游,在他眼中,列子乘天地之正,御风而行,何其怯哉!
超然物外,它需要何等心境。坐看花开花落,闲观云之兴,笑谈风之起。大侃“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一颗心居然能神游太空,跨越时空,真是无拒无束,潇洒自如,无为而无不为啊。
消遥者,常独上高楼,“攘明月清辉,任思绪蹁跹”;常乘风扬帆,“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常坐看云起云落,“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常临窗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中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店下,已星星也。悲欠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常冬日踏雪,“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我今来思,雨雪霏霏”;常依楼远观,“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欲勇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常登山畅游,“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飞流直下三千尺,颖是银河落九天”,“我本梦狂人,凤歌笑孔丘”;常乘一叶扁舟,漂然风浪中,“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莘翁,独钓寒江雪”,常伫足江边,“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大江东去,浪陶尽,千古风流人物”;常迎风观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等等,都莫不是一颗奔腾的心在主宰我们的生命。
中国人的骨子里都有一点庄子精神。只是有的压抑得太多,有的人张扬得淋漓尽致而已。
现实是一张无形的巨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观念早流淌在大多数人的血脉中,每个人都有太多的无奈和烦恼,都在人群中苟延残喘,将那一点点浪漫之火熄灭殆尽。现代城市是一种紧逼的生存形式。高楼让人失去抬头的意义,狭巷让人心情压抑,工作让人陷入其中,人生总是在狭窄的某个环节上自吊自杀,再加上数不清的约束,数不清的责任义务,如此一来,天长日久,人不变成神精才怪呢。就算没那么严重,人们的才智几近窒息这是很普遍的。
因此,外去是一种迫切的需要。外出就是放疯,外去就是清洗心灵垃圾,外出就是建筑生命新能源。如果能于节假日与闲云野鹤,绿林清泉聚会,把魂儿交给自然界清洗、涵融一下,实在是诗化情理,优化灵智的聪慧之举。人生应时常来一次心灵放牧。给心灵洗一洗澡。心灵的放牧,不是一般心绪的松驰。心绪的松驰,求的是心绪的内在平和,是把沉重的灵魂赶去精神的肉体的躯壳,让它尽情地野一野,尽性地游一游,让它远离世俗的网罩,红尘的烦恼,在自然的甘霖里洗一洗,在清净的绿色中泡一泡,还它以野性的美与自在的貌。
早年,我早知有些境界,心向往以久,皆因红尘俗事缠身,未能远致。至今,我心无挂碍,每年花一个月时间畅游天下,今年欧洲风情,明年大漠孤烟,与天下名山相会多了,与天下至学参悟多了,心境自然远非当年井底之蛙,思维开阔了,见地增长了,对人的真谛也日渐参悟透了。
智者乐水。聪明人总是能从游山玩水中获得大智慧。
“水性即人性”,水与“智者”之间具有本质上的联系或统一性,从而“智者”从水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人。
老子说:“上善若水”。他系统地总结出水有七德: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孔子也曾详细阐述了崇拜水的十几条理由。他说:夫水者君子比德焉,遍予而无私,似德;所及者生,似仁;其流插下句倨,皆循其理,似义;浅者流行,深者不测,似智;其赴百仞之谷不疑,似勇;绰弱而徽达,似察;受恶不让,似包蒙;不清以入,鲜洁以出,似善化;主量必平,似正;盈不求概,似度;其万折必东,似志。是以君子见大水观焉而也,是知之所以乐也。”意思是:
水从不眷恋过往,流动是它惟一的宿命。她有很好的德行,是大公无私的典范。水把恩泽无偿地传送到力所能及的一切地方,施与世间万物,从来不求任何回报。
水是仁爱慈祥的使者,给一切生灵以生命;失去水,生命就枯萎、死亡。自然界里,只要有水的地方就生气勃勃,美丽动人。
水有极大的包容性,形形色色的污秽、泥沙、浑浊经过水的挟带、荡涤、紊流,终于消融了,化解了,散逸了,依旧还你一个清朗洁净美好的世界。
水无所畏惧,十分勇敢,在前进的道路上,即使面临万丈深渊,也会毫不犹豫地纵身而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水有无比坚强的毅力。她从高山源头出发,将无数涓涓细流汇集起来,没日没夜,不停地奔流,永远朝着一个既定的目标勇往直前,百折不挠,表现出生命不息,运动不止。
水非常谦虚谨慎,彬彬有礼,礼贤下士,眼睛永远向下,始终趋近卑微的底层,绝不高攀,从不媚上。
水在有的地方清澈见底,通体透亮,让人一目了然。更多的地方却是谜一样的未知世界,深邃幽远,看不到尽头,见不到底,让人有莫测高深之感慨,顿生无限景仰、无比激动之情,恰似面对那些足智多谋的圣人、贤达和饱学之士。
水让人澎湃又让人细腻,水让人躁动又让人灵动。水几乎具备了人类的一切美德情操,怎不叫人亲近喜爱呢?特别是那些有着智慧头脑、关注修身养性、追求崇高精神境界的人,见贤思齐,更愿意与水做伴了。
仁者乐山。“仁者”为什么爱恋山,以山为美呢?这是在“山情即人情”。因为山是平稳的,中道而立,不偏不倚,对谁都一样的和蔼。仁慈的人性子平和,给人以稳当可以信赖的感觉。所以,仁人和山有相通之处。
也因为山上草木生长,飞禽荟萃,走兽生息,宝藏繁殖,不知疲倦地养育着万物,供人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物,跟仁者无私奉献的美德相似,所以仁者认为山是美的,乐于观赏。
对于“仁者乐山”,清代画家石涛曾说,“山之得体也以位,山之荐灵也以神,山之变幻也以化,山之蒙善也以仁,山之纵横也以动,山之潜伏也以静,山之拱揖也以礼,山之环聚也以谨,山之虚灵也以智,山之钟秀也以文,山之尊跳也以武,山之峻厉也以险,山之逼汉也以高,山之浑厚也以洪,山之浅近也以小。”
山,尤其是享誉中外的名山大川,如泰山,可以说是山中的伟丈夫。它的每一块岩石都铭刻着岁月的沧桑与世故,正如仁者额头上的道道皱纹,是岁月和风雨的极好见证;登上峰顶,自然的回归,使人顿时忘却了身后的红尘俗事,感受着造物主的伟大与自我的渺小,有了对生命意义的全新理解,有了抛却名利的自然之心。而这正是山的仁爱,它似乎在你不经意间时时处处告诉你做人的道理。那种厚重与耐心,感化着每一位登山者,使你顿时有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常之心,有了“得意不忘形,失意不失态”的终身教诲。
山有脊梁,人有人格。刘禹锡曾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山和人的交融,使山更富足一种超然的灵性,多了几分神秘之感。而人也从山的灵性和奇峰独立之中,悟出了生命的真谛,有了“仙”的构架、“道”的灵悟。
欧阳修在《醉翁亭记》言,既不在山,亦不在水,而在于山水之间的超脱与悠闲。有道是,“彼山还比次山高”,这似乎在告诉人们,在人生之中,想出人头地、卓尔不群,当然要胸怀远大的目标,如山的稳重、厚实一般,始终矗立不变,包容万物,执着而恒定,不为面前的困难所折腰,正如仁爱之人,和山一样平静,一样稳定,不为外在的事物所动摇,他们以爱待人、待物,像群山一样向万物张开双臂,站得高,看得远,宽容仁厚,不役于物,也不伤于物,不忧不惧,所以能够长寿。
智、仁、勇是儒家人格的最高理想。勇是智和仁的结果。像山一样坚忍不拔,像水一样勇往直前,这就是一个崇高的人,一个有价值的人,一个快乐的人,一个长寿的人。这也许就是乐山者必仁的原因吧!
山有其高、深、博、大;水有其灵、动、柔、变。
山以执着挺拔表现力度,水以畅达柔顺显示智慧。
山的哲学蕴藏着正直;水的哲学贯穿着机智。
山的逻辑意味着青云直上;水的轨道体现着迂回渗透。
简洁是山的风格,它拔地而起,直视苍穹;丰富是水的个性,它漫地而游,潇洒从容。
山是有记忆的,经年累月,历经苍桑,成就伟岸气质;水则灵柔乖巧,化解万物,有容乃大,因此畅流不息。
山是静止的书,它书写了青松气质、磐石风格,能够打磨你的刚毅和傲骨;
水是流动的书,它记载了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可以培养你的灵活和敏锐。
那么,我们究竟怎样才能从办公室中解脱出来呢?
处方:逍遥游。
天地间什么人最潇洒?言道是“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年青时的李白就“一年三百六十日,会须日饮三百杯”,“但愿长醉不愿醒”,应该说就已经颠得可以。他还说:“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此中趣,勿为醒者传”。你看,不懂酒中真谛,他连话都懒得和你讲。何等自在,何等逍遥,何等地潇洒!
《济公传》里的济公和尚“酒肉穿肠过”,成天吃得醉曛曛,“鞋儿破,帽儿破”,摇一把烂蒲扇,东倒西歪到处乱走,连名字都叫做“济颠”。可以算酒颠了吧?
刘伶以天为帐,以地为床,还埋怨人家“何为入我袴中”,够颠了吧?
阮藉更猖狂,别人求见,他长醉,一醉就是60天不见客。这样的名士,够颠了吧?
嵇康,皇亲国戚,龙章风姿,飘逸旷达,风度翩翩,处世潇洒,“严严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颓”。既是曹家亲戚,那正要篡曹魏而自立的司马家族,当然不会喜欢,无奈是他名气太大,不得不加以笼络。要是这姓稽的稍懂一点人事,也就不少官当。事实上,人家都已经安排他当中散大夫了。虽然只是个闲职,但是级别却特别高,够意思了。古往今来,闲官还少吗,哪一个不当得有滋有味!偏是他不干,大言不惭,说什么要“越名教而任自然”,回家去打铁营生,闲无事,就喝酒,喝高兴了,就弹琴。阮籍的母亲死了,他去吊唁,却带一壶酒,与阮籍一起大喝而特喝起来。你看他“越”得多彻底,放“任”得多自然!
杨慎,与济颠和尚一样,年青时他也爱管闲事。中了状元便不知天高地厚,皇帝家里的事,他也要管。惹得皇帝倌儿恼怒,抓上朝堂,大板子打个半死,发配云南去充军,永不放赦。年近70不得还乡,偷跑回四川,也不敢返回原籍,只好躲在泸州城里。不客气说,他只不过钦命谪戍一犯军罢了。充军逃犯数老几,敢称酒颠?偏他硬是在泸州城里颠了起来,而且颠得不是一般:倚老卖老,“含情懒对痴人说,唯向杯中觅旧欢”,朝日酩酊大醉。彩笔画描红脸蛋,头发扎个“丁丁猫”,坐在一乘下窄上宽、小得不能再小,窄得不能再窄,勉强只放得下一双膝头的木板板轿子里,前面大写着“升庵”二字,两边贴一副怪头怪脑的楹联:
士到东都须节义;地当西晋且风流。
让人抬着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另外十来个闲杂人,据说是他新招的学生,围着轿子,或前或后,一路走,一路歌,招摇过市。引得满城小儿一齐发起哄来,跟在后面看热闹,笑的笑,吼的吼,指指点点,说看杨状元发酒疯。闹闹嚷嚷,比当年那羊祜太傅在襄阳城缓带轻裘,天天醉酒,招惹得“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缇》”更热闹!在逃犯军,竟敢如此招摇,大白天发疯使酒,连官家会将他重新缉拿归案的危险,也全然不顾,多么的逍遥?
逍遥是达者的生命风格,是人身心劳苦的一种解脱,一种处世风格上的拨正,达者乐逍遥,就是完全从心造的笼子里解救出来,放任自我。
智者乐水,乐的是它的胸怀。
黄河的激越,带给世人一个响亮的秦腔,随后又惊现了一个繁华如仙境的盛唐;长江的细腻,萌生了一个盐粮富庶的东吴,百年之后又留下一段南朝心事任凭它消融在水语中。是水,给了中国以文化;是水,让我们拥有广博的胸襟。
智者乐水,乐的是它的壮丽。
多少英雄,多少政客独爱水的那种豪迈。曹公曾“酾酒临江,横槊赋诗”,要的是那种洒脱;又曾“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要的是那种壮阔。主席曾“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要的是那种年轻气盛;也曾“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要的是那种霸气。是水,让千秋霸业有了承载;是水,让一颗颗野心有了舞台。
智者乐水,乐的是它的灵动。
豪迈的唐诗,婉约的宋词,水的影子不胜枚举。先闻李白“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再品清照“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温庭筠的“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是怎样的一种失落和无奈啊,而又有几人能听懂后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千古悲叹呢?是水,让盛唐的风骨保存至今日;是水,让江南的心事留过二十四桥。
智者乐水,乐的是它的温存。
战国的硝烟无法散去,失意的三闾大夫正是把自己不染凡尘的一生交给了滚滚而去的汨罗江;变革朝政遭贬的柳宗元,不也是架一叶扁舟于江上,“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吗?而那才华横溢的王勃,也正是在抑郁中登滕王阁观水,于是有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玩,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的惊世之声。是水,让无法挽回的一生化作千古美名;是水,让文人墨客有了释怀的理由。
智者乐水,不在一朝一夕,而在一生一世。
仁者乐山。山之仁,在于容纳参天古木,亦褓抱了任何一棵愿意住足的小草。既允许夜半狼嚎,空穴虎啸,又愿意开放枝叶,招待流浪的蝉嘶,迷路的啼鸟。山愿意合抱,让水成为湖泊,也愿意裂身,让瀑布发声。山裸露在天空下,任凭雷劈雨打,依然耸立。任凭干旱季节的风吹日晒,依然雄浑.山沉默着,很像一位仁者在希望与幻灭共生的人世上闭目养神!
当你在山中处久了,你就会发现,山本身就象个宽厚的母亲,她默默地在一年四季的不同时节,为人类等动物提供着各种生存和发展的场所,也养育着动物本身。而且,山本身并不是永恒长生的,她一样有生命,到一定时候,她就崩裂了,或者,她就像个老人一样的慢慢地衰老了。所以,在大山中生活得很久的人,与大山本身就象是母子关系一样,深深知道大山的仁厚和生命性,人类在大山面前,不敢有任何狂妄,大山是伟大的,恬静的,仁厚的,她按照自己的规格在演义自己,人类只能够顺应她的规律。总之,在大山中处久了的人,很自然就会养成宽广和坚贞的品格,就像大山本身那样。
读山,你能懂得什么是持之以恒;读水,你会悟出什么是稍纵即逝。其实,就人生而言,也应平衡于山、水之间。水边给人喜悦,山地给人安慰。水边让我们感知世界无常,山地让我们领悟天地恒昌。水边让我们享受脱离长辈怀抱的远行刺激,山地让我们体验回归祖先居所的悠悠厚味。水边的哲学是不舍昼夜,山地的哲学是不知日月。
直到现在,爱山、爱水,以山和水为自己人生的楷模,是鄙人,也是许多中国人的最高追求。
“文章是案间的山水,山水是地上的文章”,清人张潮的这个名句经常浮现脑际,同时不由自主会产生出去走走的冲动。身处自然,阅读山水,常常使得内心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