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组是什么?人力资源部和竞争情报部。更精确地说,是齐悦投资的人力资源部和竞争情报部,代号分别为X1和X2。前者主要负责定向培养人才,主任为范立兴;后者主要负责搜集和整理未来发展所需的技术情报,主任为窦文朔。
立宇集团成立时,管理层的平均年龄只有26岁。大部分主管威望不足,镇不住场子;他们也不想镇,因为普遍没有多少工作经验,需要群策群力,于是经常跟下属一起嘻嘻哈哈。集团人事部因地制宜,两年内只考核团队,不考核个人。看似粗放的管理模式在年轻人云集的企业中成果斐然,立宇集团不仅没有像学院派专家预料中的一团糟,反而迅速稳定下来,日益精纯。在这个过程中,范立兴做了很大的贡献,将小老板不成熟的思想完善成可操作的规范,并付诸实施。内部将这套综合考核规范称为“立兴法”,是积分制的雏形。
范立宇很忙,既要工作,又要学习,还要处理家庭事务,无暇深究小老板兼朋友的深层用意。范立兴不同,短期内没打算结婚,时间大把,在研究和实施立兴法的过程中发现了小老板的真实目的——立宇集团的发展方向是一个球形团体,即便哥哥范立宇再能干,也无法真正获得立宇集团的控制权。一旦立宇系的发展进入第三阶段,范家将无力回天。
96年4月,摆在范家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申请提前考核,92年4月到97年4月,刚好五年,此时提申请符合约定;二是与小老板分家,自立门户。
苗岩松使出浑身解数给女婿帮忙,范立宇也很勤奋很能干,两年便完成了立宇集团第一阶段的发展规划,直管的立宇超市、立宇酒店和立宇娱乐都生意兴隆,监督的立宇农业、立宇餐饮和立宇百货均运作正常。如果选择第一条路,范立宇大约能拿到立宇集团8%的股份,在97年4月时价值在10~12亿人民币之间。如果选择第二条路,范立宇能获得立宇娱乐80%、立宇超市50%、立宇酒店20%的门店,价值在15~17亿之间,不过这些门店大多在立宇广场中,不容易变现。此外,一旦分家,立宇系成员是否还买他的账未知。一边是数量略小的现金,一边是风险未知价值更高发展迅速的产业,着实让人为难。
贪婪是人的原罪,范立兴利用职务之便不停地搜集资料,发现了第三条路——引入外援上市,通过法律手段确定哥哥范立宇在立宇集团的控股股东地位。35%的股份如果转让,至少能卖40亿人民币。
与弟弟范立兴不同,位置更高的范立宇视野更开阔,认为三条路都不好——第一条路太傻,立宇集团刚完成布局,发展可期,这个时候卖股份肯定会少赚很多钱;第二条路太烂,好好的高速公路不走,非要走乡道,看似省了过路费又有自尊,实际会浪费大量的时间;第三条路太狠太难,抢小孩子的钱很难堵住别人的嘴,简家的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抢的。商人以和为贵,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与人结下大仇。决定静观后续,到98年再说。
兴朔组组长的工资和奖金虽不错,但成不了富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范立兴不肯放弃,除不时给哥哥吹吹风,还竭尽全力寻找外援和机会。不久机会来了,云越集团居然打明月科技的主意,而且志在必得。不仅如此,范立兴还发现简东阳似乎想让立宇控股上市。虽然简东阳说得冠冕堂皇,但范立兴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怀疑伽云集团与云越集团关系暧昧。理由有三:一是余维家和柯丽云在美国过得并不舒服,经常回国;二是伽云技术总裁褚知瀚与简东阳很早就认识,褚知瀚加入伽云集团与简东阳有关;三是伽云集团里有简东阳的卧底,余维家和柯丽云知道是谁,但没有给小老板报告。
立宇集团、伽云集团和世丰集团生意往来密切,世丰集团还是立宇集团前五的重要供应商。范立兴精心调查之后,终于确定了简东阳的真实目的——不是准备套现留后路,而是想消除立宇集团对云越集团地位的威胁,因为立宇集团的发展速度高于云越集团,最多十年就会后来居上。范立宇还知道简东阳有另外一个目的——拆掉侄儿在国内的庇护所和堡垒,以免天才儿童学成归国后胡来,殃及亲朋。
兄弟俩都没想到的是,简东阳很贪心,第一目标竟然是吞掉立宇集团。洋葱头的风格平寺人都知道,如果立宇集团被阳辉系控制,政治立场相左的股东都会被赶走。此外,范家本质上是外来户,又与简家有过节,如果立宇集团被收编,迟早会被迫搬离平寺。范家一走,苗家也很难长呆,嘉岩集团的综合实力与阳辉系相差甚远。
范苗两家外请强援,内找同盟,奋力抗争,终于让阳辉系止步。你来我往之后,立宇控股上市了,阳辉系的第二目标顺利实现,范家也得偿所愿,从法律上确定了立宇集团的控股股东地位。不过自此之后,双方就结下了梁子,平寺三大企业之间的和睦一扫而空。可笑的是,他们争夺的东西大部分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一个在德国读书的孩子的。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在德国找到了强援,留在国内的家当都会被别人抢走,包括小金库海韵集团。
在这个过程中,干净的人不多,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当没发生过,卖力地建设明网,并竭力从中获得更多的好处。阳辉系和立宇系都在积蓄力量,产业犬牙交错,为下一次决战做准备。
下棋的人一个赛一个地狠和黑,棋子们也不甘心任人摆布。藤俢铭不傻,虽被迫做了卧底,但知道轻重,没有胡乱出牌,因为他知道如果事情最后闹大发了,他肯定会成为神童的试刀对象,逃无可逃。
窦文嫣也不傻,虽然喜欢八卦,但不敢拿家人的性命开玩笑,给国内提供的情报基本上都是价值不高的谈资。不仅如此,她还巧妙地将弱点转化为工具,让部分蠢蠢欲动的狼暂时蛰伏。
窦文朔更不傻,能在80年代上名牌大学的人智商不可能差。问题在于,他的小毛病很多,被人抓住了大量的把柄,郁闷之下做了一桩烂事——仗着酒劲,放火焚毁了观胜组的资料库。这样的大事想长久地保密是不可能的,立宇酒店不是普通的地方,而是观胜组和兴朔组的基地,人来人往。
平寺窦家是一个普通的小家族,亲朋不多,有实力的寥寥,无法给姐弟俩提供强力支援。藤俢铭的老家在内地,也没什么势力,就算有,也很难起到大的作用。窦文嫣管不住弟弟,又出嫁了,眼不见心不烦,于是放弃工作,跟着丈夫去了德国。姐姐走了,弟弟什么都要靠自己了,他不甘心就此出局,困兽犹斗。
不带任何偏见地说,窦文朔很聪明,工作能力很强。可是如果脑筋动歪了,就会走向反面,越聪明造成的破坏越大。X2的初始规模很小,包括主任在内只有16名雇员;工作内容也不复杂,只管技术情报的搜集与整理。立宇控股上市后,X2的外快大增,规模迅速扩大,花样百出,甚至做起了灰色生意,将各类情报在竞争对手之间倒来倒去。大错没有,小错不断,最典型的是“脚轮案”。
98年7月,越恒市一家五金厂接到了美国合作伙伴利润丰厚的家居五金组合件订单,但技术难度较高。这家工厂出价100万委托X2找大厂的工艺文件,窦文朔从海韵集团弄了热处理资料,从云越集团弄了加工和装配资料,从省城一家研究所弄了电镀资料,精心组合后发给委托人。
事情露馅后,海韵集团看在熟人的面子上轻拿轻放,云越集团看在机床采购订单的份上皱着眉头忍了,但省城的研究所不肯罢休,因为窦文朔偷的电镀技术是他们给一家国有企业研发的综合技术的一部分,耗资不菲。专业技术情报贩子很狡猾,研究所上下绞尽脑汁仍无法起诉,都很抓狂,一直揪着不放,双方迄今仍未达成和解协议。
脚轮案只是X组做的烂事中的一桩,范立兴认为简家和范家实际上已撕破脸,小老板虽在简家地位尴尬,但仍是简家的人,不可能向着范家,一直在推波助澜。没人牵制,窦文朔的小动作更加频繁,到处倒腾,只要是能赚钱又不会明显触犯法律的商业和技术情报都弄,成为小圈子里有名的情报贩子……
“咚咚!”有人敲门。简越抬头一瞧,三位年轻人略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外。敲门的人他认识,而且曾经很熟——高胜组常务副组长施惟彦,97年1月离职,后来一直没有联系。三人相映成趣——田字脸精壮的施惟彦身着淡金色T恤,国字脸偏胖的家伙身着橙色T恤,目字脸偏瘦的家伙身着蓝色衬衣。不过现在不是评头论足的时候,招呼他们进来。
三位访客坐定,施惟彦介绍同伴:“胖子叫乐天畅,瘦子叫彭亚淞。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今天穿得很奇怪?”
简越笑道:“没错,红黄蓝,很有趣,加上你们的体态,更有趣。”
听众都笑,乐天畅说:“我们中午凑在一起的时候就发现不对,还没来得及换,您突然回来了。”
简越说:“不用客气,观胜组的老人都叫我‘小越’。我很忙,没时间闲聊,直入主题吧。相信你们应该知道我放弃观胜组的真实原因,你们现在直接拿立宇控股的股份不现实。”
听众面面相觑,施惟彦说:“我能理解你的顾虑,只是原始协议就是这样,现在改不容易。”
简越轻笑:“观胜组成员的家庭背景不一,素质各异,观念也不大相同,攻守同盟很脆弱。第一,我跟那边分家了,观胜组有些人肯定不能拿立宇控股的股份。第二,你们离开立宇集团已有四年多,在审查结果出来之前,不适合拿股份,现在市场竞争激烈,容不得一丝闪失。第三,立宇集团的主业基本都在传统行业,短期内不会有质的提升,现金和股份没有根本的不同。如果一定要股份,会让别人有想法。——你们等我说完,我已经和立宇谈妥了,立宇集团将恢复原始架构,在两年之内退市。你们没有必要盯着立宇控股,立宇投资和通捷投资的股份也是钱,升值空间更大。”
听众都喜不自禁,乐天畅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果然没错,以后大家不用这么累了。”
彭亚淞接上:“其实我们以前见过,我在云越学院上过培训课,我叔叔94年到98年在云越学院工作。——啊,你干嘛踢我?”
施惟彦看了简越一眼,后者笑道:“我小时候的眼光不错,备份脑子很灵光,只是我没想过他胆子这么小,居然会溜走,而且几年杳无音讯。”
施惟彦尴尬道:“让你失望了,我当时确实怕了,两边火星四溅,一帮流氓又搅在其中。小越,立顺安是个大麻烦,你有必要慎重处理。”
简越说:“黑社会做实业,无非是想赚钱,容易处理。如果他们不识趣,非要给某些势力当代言人或马前卒,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今天说的,你们自己知道就行,回去之后将观胜组的真实意向精心统计一遍,报给顾媛媛,以后她就是你们的联络人。”
施惟彦说:“能换个人吗?顾媛媛的脾气很差,人见人怕。再说她是顾世丰的亲戚,世丰集团现在跟我们不是一家人。”
简越诧异道:“谁跟你说顾媛媛是顾世丰的亲戚?”
施惟彦一愣,“大家都这么说,莫非不对?”
简越没好气地说:“以讹传讹,顾媛媛老家在西北,跟顾世丰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脾气不好,是因为工作压力大,外加烦你们这帮小毛孩老是添乱。”
听众神色古怪,乐天畅轻轻岔开话题:“小越,我还有一件私事——我开了一家小厂,叫天畅轴承,目前还不错,但再进一步有些困难。大事处理完之后,如果你还有时间,我希望你能去厂里帮我看看。”
“行!”简越很干脆:“你回去之后给邹浩轩电话,让他记着。还有事吗?”
乐天畅望向彭亚淞,后者说:“我开了一家市场调查公司,如果你能帮我向优多市场研究公司推荐一下,我可以不要股份。”
简越纵声大笑:“没想到我出国这么多年,你们还受我小时候的习惯影响——小算盘打得叮当响!”
彭亚淞傻笑,施惟彦接上:“能办不?”
简越说:“UDO对合作伙伴的要求高,亚淞的公司成立时间短,估计里面也没什么资深专业人士,很难满足UDO的要求。花点心思提高实力吧,我跟UDO中国的人不熟,先记下了。”
彭亚淞大喜过望,连声道谢。简越摆摆手,“不用客气,UDO的业务你短期内接不下来,眼前有现成的——立宇集团、海韵集团、齐悦集团和通捷集团的业务你都可以争取。我听立宇说,你跟他不对付,他以后仍是立宇集团董事长,多花点心思修复一下双方的关系。他这人啊——如果闲些,鬼主意很多。”
彭亚淞瞬间变成苦瓜脸,两位同伴偷笑。施惟彦说:“你回来,以前的麻烦都不再是麻烦,我们没什么大事了。——走啦,还赖在这里干嘛,小老板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简越很无语,懒得继续,起身将三位访客送走。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继续看文件。看着看着,忽然一拍脑袋:“NND,差点又被他们算计了,X组关我鸟事,我又不是真正的上级,谁惹出来的麻烦谁擦屁股。莫非给我写悔过书,我就应该替他们扛起麻烦?笑话!”
将文件夹丢到一边,拿起手机打给余维家:“你和顾世丰可以过来了,把尤海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