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配偶的关系圈必须调查清楚,直系亲属是重中之重。康德组严查了薛辉普老丈人马雷克,没发现问题——工程师,跟大多数德国中产一样,小日子过得很滋润。至于薛辉普和艾拉结婚的原因——郎才女貌,薛辉普成年之后对自己的身高一直耿耿于怀,艾拉长得漂亮,又不在意身高差距,德国这边妻子比丈夫长得高的不在少数,只要合得来就行。
简越百思不得其解,猛然发现薛辉普在偷笑,踢了他一脚,喝道:“有话直说。”
薛辉普做个了鬼脸,“什切青在二战前是德国的地盘,叫斯德丁。波兰最大的港口格但斯克战前也是德国的领土,战前德国的领土面积比现在大,数百万波兰人有德国血统。我老丈人的爷爷是格但斯克人,奶奶是华沙人,因此他父亲有一半波兰血统。因为父系是德意志,二战时参加了德军,驻地在斯德丁,后战死。他母亲是法兰克福人,二战时是护士,有四分之一波兰血统。二战后期,德军溃退,他跟着母亲去了法兰克福,并改成母姓。换句话说,我老丈人在波兰有亲戚,而且是血亲。沃林项目开始运作后,我老丈人去波兰寻亲,成功与亲戚们建立了联系。”
“说重点!”
“你不要急,我马上就要说。我老丈人本姓萨德尔,有八分之三波兰血统,细看之下有些波兰族特征。我们在沃林岛买了很多地,建了别墅。我老丈人在那边住着很舒服,还打开了圈子。为确保沃林项目成功,我有必要移民去波兰。反正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去哪里都方便。行不?”
简越缓缓点头,“你的要求我都答应,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沃林集团,准确来说是沃林财团,是整个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容不得一丝闪失。NND,我发现你很贼啊,居然装傻。”
薛辉普嬉笑道:“早期能公费留学的人,没有一个智商差的,说来说去都是你太自信了。我将正式非正式的内部资料系统研究了一遍,赫然发现波兰计划才是你欧洲计划的重心所在。德国大企业太多,展不开手脚,背靠德国,进攻波兰,事半功倍。嘿,你果然是个小纳粹。”
简越眉头一皱,“能完成不?”
薛辉普重重地点头,“你放心,有大集体的支持,我们又是正常的商业活动,如果连低技术含量的活都搞不定,我就白读了一场书。马尔钦-沃林斯基很能干,又有原则,说只要我们不损害波兰的国家利益,不过河拆桥,他就坚定地支持我们。此外,马尔钦有德国血统,非常希望德国和波兰能够携手共进。两个国家加起来有66万平方公里,人口一亿两千万,彼此互补,发展前景十分诱人。如果沃林集团成为德国和波兰的粘合剂,他就能载入史册。”
简越忍俊不禁,“你是从哪找来的这人?我第一次见到时就觉得他很有趣,亲和力好,思维敏捷,学识渊博,是天然的董事长人选。”
薛辉普笑道:“这件事我不居功,纯属偶然。我跟着我老丈人去波兰寻亲,中途到华沙大学游玩。我们边走边聊,我老丈人说想在沃林岛弄一块地建别墅,旁边有人插嘴,说可以帮忙,并自我介绍说叫马尔钦-沃林斯基,沃林镇人。我一下子来了兴趣,与他攀谈起来。沃林斯基会说英语、德语和俄语,华沙大学硕士毕业后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在德国、波兰和俄罗斯之间来回倒腾,赚了一笔钱,于是跑回母校准备设个奖学金扬名。可惜他读书的时候得罪了校领导,捐的钱又不多,华沙大学不同意。沃林斯基不肯放弃,一直在学校里忙活,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在学校里呆了一个星期。”
“后来呢?”
“我觉得他虽然好名,但人品不错,能做事。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是沃林岛真正的地头蛇。我们到沃林镇时,沿途都有人跟他打招呼,老人大人小孩都有。这种情况说明,他热爱家乡,经常回去。这么说吧——其实不管我们有没有在华沙碰到,只要沃林岛存在这号人,当你定下计划后,我们迟早会碰到并合作。”
简越刚要说话,薛辉普突然一拍巴掌,“嘿,沃林集团成立后,马尔钦这个鸟人带着手下开着奔驰去了华沙大学,耀武扬威一番,然后掏了500万兹罗提设立了以他自己名字命名的奖学金,而且是又臭又长的全名。不仅如此,他又磨着我掏了1000万兹罗提设立‘沃林奖学金’。NND,名声都被他占光了,居然取了这么个姓氏。我老丈人也好名,去年9月移民到波兰后,一直想抢董事长的位置。马尔钦说,除非他死了,否则绝无可能。我老丈人无奈之下只好改任监事长,并努力抛头露面。可惜他没有马尔钦的口才好,记者们更喜欢采访马尔钦。我老丈人郁闷得不行,一定要我另外再设一家萨德尔集团。”
简越哈哈大笑,薛辉普双手虚按,正色道:“你别笑,既然你任命我为波兰事业群总监,我决定重组波兰部分。马尔钦说太大了,在波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总裁,外聘总裁又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商量过后,决定将沃林集团拆分成马尔钦-沃林集团、马雷克-萨德尔工业集团、奥斯特勒沃农业集团等三部分。其中沃林集团主要负责贸易、投资和科技,萨德尔集团负责制造业,奥斯特勒沃集团专门搞农业及相关。我们刚刚起步,分得太细不好,容易增加内耗,以后再逐步拆分,并由沃林集团统一规划。”
简越点点头,“我对你有信心,你自行处理。如果你移民到波兰,就不用顾忌招收华人员工的问题,你是华人,如果不招华人,反倒会引来波兰政府的猜疑,以为你别有用心。总之,多小心。如果需要支援,随时给我电话,我手下现在有大批的波兰实力派。”
薛辉普悻悻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优立得学院和康德中心就是你招收人手的地方,一批批的培训,一批批的外派。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学习一次,把外派员工的脑袋都洗干净。小小年纪心机深得可怕,居然能想到利用旅游来掩盖手下的行踪。”
简越无动于衷,“拾人牙慧罢了,书上都有写,不算什么。明月系虽由不同的集团组成,但内部沟通应该顺畅,而不是到处立山头,打小算盘。”
薛辉普咬牙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未动情报先行,对不?”
简越笑道:“我没监视你,你不用这么激动。”
薛辉普厉声道:“可是你手下在监视我!你什么不学,要学特务政治,很好玩吗?”
简越眯了一下眼睛,“阿普,你不觉得你在波兰顺得过头了吗?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在符合条件的时候,这句话对民族同样适用。一个国家落后,肯定有原因。你翻开历史,就会发现波兰——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欧洲的小丑。大部分人鼠目寸光,贪得无厌,懒惰成性,目无法纪。没有肖斯组,你们有些像玩游戏的操作早就出大麻烦了。你没想错,你的确需要去华沙大学读博士,变成一个波兰通。游击队永远打不过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你不要看电视看傻了。”
薛辉普登时泄气,喃喃道:“我毕业后,一直想独挡一面,但总觉得欠点火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知道了——我把太多生活中的情绪带进了工作,或者把工作中的情绪带进了生活。我老丈人的事就是典型,我居然在玩游戏,连咨询管理层意见的程序都省略了。”
简越淡淡地说:“亡羊补牢,未为迟也,你能意识到就是一种进步。肖斯组不是什么特务机构,而是一个兼有市场部和公关部职能的公司。沃林集团在公共关系处理上一团糟,我总觉得你们缺根筋。一个企业如果想做大,必须妥善处理公共关系。”
薛辉普咬咬嘴唇,“优立得引起公愤,似乎这方面也没做好。”
简越哑然失笑,“第一,优立得开在伊斯马宁,离市区20公里,我没求客人过来吃饭,自开张到现在优立得没有做过广告。第二,优立得的地方馆主要针对游客和本地人,唯一有资格提出异议的是伊斯马宁本地同行。第三,他们技不如人,反倒说我们不正当竞争,十足可笑。我们是训练有素的军团,同行要么是游击队,要么是特种部队,要么是雇佣兵,输给我们很正常。第四,酒店餐饮协会央求我们涨价,我们勉为其难地答应,大幅提价后,地方馆的客流量并未出现明显的减少,原味馆还不减反增。这说明不是价格问题,即使我们跟市区的同行卖一个价格,他们还是竞争不过我们。优立得在小镇上,地价便宜,餐饮协会总不能要求我们卖得比市区还高吧?嘿,我真得谢谢公愤,优立得是巴伐利亚州历史上单店盈利额最高的饭店,比市区十家大型饭店加起来都赚得多,投资一年回本。”
“伊斯马宁现在的地价也高,不逊于市区普通地段。”薛辉普说。
简越笑笑道:“那是对外人,我可以一马克拿地,而且农民们还盼着我选中他们的地。”
薛辉普几乎要崩溃了,哀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简越气不打一出来,喝道:“重组知道不?我选中的地,地主都能获得优立得农业的原始股,成为股东。优立得农业未来将是优立得餐饮城的主力供应商,就算不上市,股东十年之内也都将是真正的百万富翁。”
薛辉普一呆,“优立得农业不是研究所吗?”
简越说:“优立得集团真正的农业研究所在优立得学院,优立得农业本来就是一家农业公司。优立得投资已派出大批的人手前往世界各地调查,准备买地自己开农场。在德国做农民不容易,不但要参加职业培训,还要持证上岗。伊斯马宁的农民个个不差,我决定出钱让他们去深造,以后到世界各地当大农场主。你不要以为是天方夜谭,告诉你,去年十月,奥恩沃尔德就完成了与本地农民的谈判,重组了伊斯马宁的农业体系。我在协议背面签了字——农民们强烈要求的。此次德国事业群重组完成,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成员企业都跟我没关系。”
薛辉普哼了一声,“可是德国事业群下属的任何企业,都会定期送报告到康德中心,中心的财务专家和危机处理专家是真正的监事会成员,对不?”
“宾果!”简越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说不出的得意。薛辉普苦涩道:“你很早就知道老兄弟们不可能跟得上你的步伐,于是设置了明网,兼有激励、平衡、安置、示范等多重作用。”
简越正色道:“还有一点——锻炼。比如你,欠缺在大公司任职的经历,不冲出去闯闯,就很难独挡一面。如果你亲身参与了沃林财团的组建工作,以你的智商,未来肯定能做波兰事业群的总监。总监总监,如果不了解下属和公司,根本监不住。我亲自组建莫琳机械,也是为了锻炼操作能力。我在这边要呆五年,足以将管理高手的技巧学得七七八八。到美国后,我准备读工商管理,将学到的东西进行升华。”
薛辉普沉默一阵,缓缓开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我和沃林斯基不会输给竞争对手。我移民到波兰,就没有退路,只有压住地头蛇方能闯出一片天地。”
简越严肃道:“你知道就好,我的耐性是有限的,如果你们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不思上进,等第二轮重组完成,你们在大集体里就会成为无关紧要的角色。还有,你们知道的秘密到时候都不是秘密,我甚至不用付保密费。”
薛辉普犹豫片刻,“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说。”
“沃尔沃项目是真的吗?”
“当然,不过我不靠沃尔沃项目组,猛男计划属于明网,就算失败,暗网和灰网一样可以让我达到目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德国事业群全面成型,我以后不需要任何来自国内的支援。德国人比华人在国际上吃得开,优立得集团的发展空间远大于立宇集团和世丰集团。”
薛辉普沉默一阵,有些迟疑地问:“立宇控股上市是不是你和你伯父策划的?”
简越反问:“你觉得呢?”
薛辉普苦涩道:“我总觉得自己有些后知后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立宇控股上市是一举多得——第一,清除立宇系内部的不安定分子;第二,锻炼管理层;第三,立宇系越来越大,而部分操作与国家政策有冲突,如果不重组,迟早会遭遇灭顶之灾,内部盘根错节,借外力规范副作用最小;第四,看看高层的政治格局和各派系的立场;第五,云越集团成了集体企业,简总拿不到大钱,退路受阻,立宇控股上市,你的11%可以套出数十亿。”
简越长叹道:“阿普啊,你真的得去基层练练了。对以前的云越集团来说,我伯父不仅是创始人和董事长,还是总经理和事实上的工会主席,集精神领袖、股东代表、管理层代表、员工代表四个角色于一身,不管云越集团是什么性质的企业,他的地位都无法撼动。你留过学,应该知道西方国家四个角色在企业中的地位。即使我伯父不在了或者进监狱了,云越集团也会妥善照料我伯母和三个孩子。”
薛辉普若有所思,“怪不得媒体叫他‘简司令’,原来是这么回事,现在的云越集团真的很像一支精良的军队,这种境界一般人达不到。”
简越蹙眉道:“这的确是一种很高的境界,但也有弱点。比如摩托车,云越集团两年便达到了100万辆的产能,而且还在飞速提高中,款式新,性能好,服务优。由于推进过快,国内同行的产品大量积压,江南的摩托车生产企业受损尤其严重,一年倒闭了三家。对动力行业来说,老简带来的副面作用大于正面作用。”
薛辉普想了想,“上面夺走明月科技,是不是跟简总的操作有关?”
简越很肯定地说:“绝对有关系,各大车厂投资数百亿,以后还会增加到上千亿甚至数千亿。云越集团网络完善,而且都是直营店,竞争风格很野蛮。明月科技是云越系的汽车研发中心和总调度中心,夺走它,老简短期内想做汽车的愿望就破灭了。他的风格你知道的,绝对不会做烂货;也不能做烂货,第一款车的定价直接影响品牌的定位。等各车厂调整完成,一切都不用担心了。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上汽是老牌大型国有车企,如果被一个半路出家的集体企业打得一败涂地,大小领导都要倒霉。国内优秀的汽车人才有限,短期内搭不起新框架。上面将明月科技划到上汽是一举两得,既增强上汽的自主研发能力,又避免风风火火的家伙捣乱。这几年,老简进入什么行业,什么行业就鸡飞狗跳,他真的有多动症。”
薛辉普忍俊不禁,“简总的风格确实让人挠头,不过说到竞争风格很野蛮,我觉得他是跟你学的——你的竞争风格从一开始就很野蛮,立宇集团和优立得便是例证。我真怀疑你想开钢厂,嗯,特种钢厂。”
简越不置可否,摆摆手,“去吧,好好静静,然后和沃林斯基将沃林集团精心重组一遍。代我向艾拉和沃林问好——哎,波兰人是不是缺根筋啊,你这么直白地占沃林斯基的便宜,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薛辉普做了个鬼脸,起身离去。简越送到大门口,将围巾重新缠了一遍,叫上保镖兼司机童牧去莫琳实验室。
走了一阵,童牧不动声色地说:“有人在跟踪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