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越从不在真正的亲近人面前掩饰自己对斯堪尼亚汽车的喜爱，薛辉普知道如果顺利，明月系未来一定会整体收购斯堪尼亚。斯堪尼亚计划是94年元旦定下的，今天是99年元旦，五年吃下一个巨型企业，未免……
简越和阿斯特对视一眼，一起大笑。前者说：“我一直认为你不适合玩阴谋，现在看来没错。我不但喜欢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还喜欢挂羊头卖狗肉。像瓦伦堡这样的老牌家族，都非常喜欢用双重股权制来控制上市公司，他们实力雄厚，资本充足，纯玩阴谋很难夺下控制权。沃尔沃计划的首要目的是锻炼员工，培养可靠的嫡系力量，在瑞典扎下坚固的钉子，其次是充当靶子，以掩护柯尼塞格计划和萨博计划。换句话说，沃尔沃计划本质上是沃林汽车计划的一部分，沃尔沃的安全技术是沃林汽车需要的，我们派人过去学习。常晓天说，进展非常顺利，我们的人已开始接触沃尔沃汽车的机密，得到的情报将大大减少沃林汽车的研发成本。”
薛辉普糊里糊涂的，“那斯堪尼亚计划呢？”
简越笑道：“斯堪尼亚是我的私人理财计划，斯堪尼亚以生产重型车辆为主，安全厚重舒适利润高，所以我取了这个名字。伯达资本的伯达计划才是跟斯堪尼亚汽车有关，不过主要目的是用资本运作来减少购买斯堪尼亚重卡的成本，因为我们一旦批量购买斯堪尼亚的重卡，它的股价肯定会上涨。其次是我很喜欢斯堪尼亚，只要收集到足够的流通股，就能阻止沃尔沃等竞争对手收购它。换句话说，拉住不让走，等待后援。”
薛辉普挠挠脑袋，“照你这么说，你从一开始打定的主意就是正面进攻？”
简越严肃道：“没错，以我们的能力和见识，跟一帮老狐狸比玩阴谋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他们久经战火，经验丰富。瓦伦堡财团历史悠久，人脉广泛，北欧又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体系，想在短期内突破它的防御绝无可能。我们年轻，活力十足，以后有的是机会，用不着操之过急。”
薛辉普沉默片刻，“可是让福特买走了沃尔沃轿车，以后我们想买回来就难了。”
简越叹道：“阿普啊，你和沃林斯基以后还是不要插手沃林重工，你们不懂，也没兴趣。”
薛辉普如释重负，笑道：“我这次过来，沃林斯基再三交代，一定要说服你重组沃林集团。上个月他去普夫镇视察西格尔集团，一路晕乎乎的，勉强做足程序，累得一身汗。”
听众都笑，西格尔集团的技术含量超过波兰任何一家同类企业，包括大汽车公司在波兰的分支机构。沃林斯基是学经济出身的，又忙得厉害，没空看技术，一抹黑不足为奇。
“你们说话啊，”薛辉普急了，“沃尔沃轿车的事情——我很喜欢沃尔沃，不能让福特抢走了！”
简越笑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因为沃尔沃轿车去年亏损，福特将收购报价从62亿美元大幅削减至40亿美元。沃尔沃集团不同意，说亏损是暂时的。双方正在拉锯战中，能否达成协议还是个未知数。此外，瑞典民间和沃尔沃工会强烈反对沃尔沃集团出售轿车业务。”
“沃尔沃轿车亏损？”薛辉普愣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么好的车不可能亏损！我前后买了六辆，质量都很好。”
听众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沃尔沃的铁杆粉丝。简越解释道：“前年2月，宝马拆分了罗孚集团，忍痛以10英镑的白菜价出售了罗孚轿车和MG跑车。97年，宝马销量大涨15%，98年在97年的基础上再增长20%，达到110万辆，已成为全球最大的豪华车制造商。沃尔沃轿车没有及时调整，98年亏损2000万美元。匡特家族跟着伽云投资赚了一百多亿美元，他们的操作方式很保守，但本金大。唉，传统德国人确实喜欢藏着掖着，匡特家族比我想象中的更有钱。”
薛辉普很惊讶：“匡特家族有小金库？”
阿斯特继续：“苏珊娜咨询过你？”
简越缓缓点头，“普通人都知道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匡特家族百年势力，不可能这么蠢。苏珊娜过来拜访时，问我，怎么处理罗孚集团的烂摊子？我说，宝马应该做一个精壮的重量级拳击手，而不是一个相扑手。换句话说，不需要做普通车，除非收购来的业务有其他用途，比如战略考虑。罗孚集团里，只有陆虎和迷你是宝马需要的，前者是因为宝马欠缺越野车领域的经验，后者是因为宝马缺微型车。路虎和迷你与宝马的产品不冲突，用现在的渠道销售即可。逐步提高路虎与X系零部件的通用率，最大限度地节省成本。能救路虎就救，如果实在救不了，吃透路虎的技术，然后卖掉。商场上最忌优柔寡断，长痛不如短痛。”
“苏珊娜听进去了？”阿斯特问。
简越笑道：“当然，我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苏珊娜回去之后顶住管理层的压力，宝马用最快的速度拆分了罗孚集团，路虎和迷你去年7月便开始盈利，虽然很少，但战略车系有必要保留。奔驰有G级，宝马没有对位的车型，X系不是纯正的越野车。路虎既有文化底蕴，又有技术，不可轻卖。路虎咸鱼翻身，福特高层的眼睛都绿了，将收购报价提到40亿美元，但宝马仍拒绝，技术部门正忙着减少路虎的故障率和研发下一代X5。”
薛辉普嘟哝道：“你这个时候帮宝马出主意，以后匡特家族可不一定会领情，过河拆桥在哪个国家都有。”
简越摇摇头，“ZAF是宝马的股东，他们想拆都拆不了。”
“优先股没用的，相当于类长期债券。”阿斯特说。
简越嗤笑一声，“谁说是优先股？我才不要老头和社保基金专用的优先股，ZAF拿的是普通股。换股完成后，匡特家族持有宝马41%普通股，ZAF和默恩投资各持有10%。宝马的盘子太小了，流通股少，幸亏动手早，不然买不到。”
听众都有些晕，薛辉普抱怨道：“你弄这么多投资公司，还彼此封锁消息，太过分了！不要说对手被你弄晕了，内部也被你弄晕了。”
简越笑笑道：“你把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太让我失望了。阿普，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根本的长进。”
薛辉普讪笑道：“我是忙晕了，沃林和菲林都很调皮，艾拉不管，我既要工作，又要学习，还要管孩子，以后你会知道的。唉，我现在很怀念以前的自由自在。”
简越很无语，想了想，“沃林轻工整体上市过会审核呢，过了吗？”
薛辉普笑道：“沃林轻工不过，波兰还有几家轻工企业能过！已确定2月1日在华沙证交所上市，融资200亿兹罗提，差不多50亿美元。——你不用惊讶，投资者还抱怨我们保守，说应该一次到位，波兰民间虽不富裕，但也不穷。兹罗提这几年一直在贬值，沃林轻工波兰工厂的出口量逐月提升，内销也非常旺盛。你没说错，过度依赖出口是饮鸩止渴。财富是人创造的，只要激发波兰员工的劳动热情，提高他们的素质，光内部的需求量就不是个小数字。沃林轻工旗下的企业中，发展最快的是沃林电器、沃林自行车、沃林服饰、沃林箱包和沃林鞋业，均是波兰最大……”
“停！”简越说：“讲讲沃林汽车，销售你和沃林斯基都懂。”
薛辉普蹙眉道：“沃林轻工的东西价廉物美，波兰人买账，但汽车是重工业，波兰人不怎么相信国产货。i30元旦上市后，在波兰卖得很一般，我出来的时候，业务部报的销量是5520辆。——哎哟，你干嘛打我？”
简越怒道：“波兰市场一月份只卖了25000辆轿车，一个还在爬产的新车厂，占了20%的市场份额，你居然说卖得一般，气死我了！”
薛辉普嬉笑道：“总不能让你太得意……”
简越眉头一皱，薛辉普赶忙回归正题：“普夫镇和沃林岛周边均是德式规划，现在建设得很漂亮。虽然部分波兰人颇有微词，认为是德国文化入侵，但迁到什切青省，嗯，现在叫西滨海省——的波兰人络绎不绝，因为工作机会多，交通便利。嘿嘿，沃林建筑现在是波兰最大的建筑公司，有五万多员工，只要跟建筑相关的都做。我现在觉得你背靠德国进攻波兰的策略无比正确，IVS像黄埔军校，源源不断地输出工程师和管理人员。沃林集团管理层的素质逐年提升，与IVS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密。”
简越不置可否，“华沙没激动？”
薛辉普说：“部分政客很激动，不止一次说德国人入侵波兰，可沃林集团的德裔高管不是有波兰血统就是有波兰配偶，或者有波兰国籍，加上马尔钦大权在握，每次起风波最后都不了了之。还有，你可能不知道，西格尔集团在波兰如日中天，我老丈人出尽了风头，神清气爽，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我终于清静了。”
简越扑哧一笑，“果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艾拉呢？”
薛辉普瞬间变成苦瓜脸，嘟哝道：“要是早知道她的小孩子气这么严重，我就不跟她结婚了。我现在要养三个孩子——两个小孩子，一个大孩子。”
简越欲言又止，薛辉普自顾自地继续：“幸好她的秘书做得很称职，不然我真受不了。唉，我是贪心不足，没有如此能干的老婆，我在波兰早就被人挤扁了。林子一大，什么鸟都有。沃林集团现在就是一个大林子，里面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有……”
“停！”简越实在忍不住了：“我同意拆分，不过你们一定要保证不出乱子，更不能让华沙抓住把柄。”
薛辉普笑道：“这次我走在你前面了，沃林集团已形成稳定的利益共同体，大小股东都不希望如此良好的发展势头被人破坏。董事会去年十一月就开始研究拆分方案，广泛征求员工的意见，目前已基本确定。我此次过来，主要是想让你明确股权分配，因为今年是99年。”
简越沉默一阵，淡然道：“沃林集团的股权我保留10%，其他你们分。”
听众都大吃一惊，薛辉普有些迟疑地问：“10%是不是太少了？”
简越摇摇头，“不少了，我就是出出主意，你们在外面累死累活，应该占大头。从2月1日起，乐寒会带人逐一审核明月系的成员企业，明确股权分配方案，全部工作将在12月31日完成。沃林集团挨得最近，排在第一位。千万记住——不要被专家组问倒，否则我的规矩你知道的！”
薛辉普哀声道：“又是量化考核，我最怵量化考核，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简越严肃道：“没有量化考核制度，沃林集团这么大的摊子，早就乱了。高管在公共场合要谨言慎行，否则容易变成竞争对手眼中的小丑。比如沃林斯基，上次胡乱说话，害得大集体浪费了大量的资金。如果他在沃尔沃项目上不能将功补过，股权肯定要被扣点。相比之下，你老丈人是典型的老谋深算，虽然喜欢出风头，但讲话很注意。”
薛辉普一愣一愣的，“我老丈人老谋深算？”
简越笑笑道：“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从你小舅子汉诺身上可以看出一二。汉诺沉默寡言，做事细致，举一反三，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艾拉像母亲多些，但智商同样不差。我看过她起草的文件，跟弟弟汉诺一样有条有理，细致缜密。我怀疑，艾拉当空姐是你老丈人的主意，想找一个强援，而不是多金的纨绔子弟。聪明女人是不会嫁去豪门的，豪门规矩多，行动不便。你说艾拉聪明不——嫁给你，什么都有了，还自由自在。身高算什么，只有你自己才那么在乎身高。还有，萨德尔家族在二战前是波兰的望族，不过那个时候不叫萨德尔，而是科罗尔。二战摧毁了大批的老牌势力，科罗尔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薛辉普晕乎乎的，甩甩脑袋，“照你这么说，我老丈人是一头狼？隐忍良久，终于找到了机会，对不？”
简越缓缓点头，随即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喜欢狼，狼有冲劲，有野性，群体意识强。恭喜你，成为波兰重新崛起的望族科罗尔家族的一员，以后在波兰生活轻松自在。”
薛辉普叹道：“我都忘了你很能忍，估计你观察我老丈人很长时间了，最后发现他没有致命威胁，于是任命他为西格尔集团董事长，以充分利用他的能力和关系圈。我之前还很奇怪，一个在德国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移民波兰。现在知道了，原来他祖上是波兰望族。”
简越淡淡地说：“像你老丈人这样的人在欧洲不少，当你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周围，就会发现有大批的二战漏网之鱼意图借新势力崛起之机恢复祖上的荣光。这样做副作用最小，而且不憋屈。阿普，论玩手段，欧洲人不比华人差，你不要被那些大而泛的东西给唬住了，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有出色的人才，不出名不代表没有实力。去吧，好好静静，确定股权分配方案之后，你就要自己管自己了。我现在人际关系复杂，没时间没兴趣也不能对你指手画脚，原因你知道的。”
薛辉普起身鞠了一躬，和阿斯特告别，带着满腹心事离去，步伐说不出的沉重。
“妥否？”吕乐寒从外面进来。
简越缓缓道：“我已经给了老人足够的缓冲期，如果他们再不明白自己在大集体中的真实地位，那我也没办法。就像我跟苏珊娜说的，短期内可以拖，时间长了绝对不行。每个部分都应该是助推器，推着大集体往前走，而不是让大集体拖着它们往前走，推重比只能提高不能降低。乐寒，你此次出去，没有战略战术意义不赚钱的子公司都砍掉，员工尽可能地留住，大集体不缺岗位。”
吕乐寒点头，“我知道，康德中心已完成研究，我会带齐人手，先让各部分自查，然后精心过滤一遍。四张网需要合并吗？”
简越笑道：“你还是有书生气，只看到合并可以提高效率，却没想过安全性大幅降低，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地球上大势力众多，一着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四张网，东边不亮西边亮，世界没有谁，包括国家，能同时摧毁四张网。效率你不用担心，信息时代已经到来，SAP和小红伞迟早能找到可行的解决方案。”
吕乐寒傻笑，想了想，“斯堪尼亚计划的文书要销毁吗？”
简越说：“全部销毁，包括电子文档，妥善收尾。”
吕乐寒欠了欠身子，转身离去。办公室里很安静，过了一阵，阿斯特忍不住了：“小越，你到底有几个斯堪尼亚计划？”
简越笑道：“我从没有制定过正式的斯堪尼亚计划，它只不过是我一时兴起取的名字。沃尔沃计划是斯堪尼亚，柯尼塞格计划是斯堪尼亚，私人理财计划是斯堪尼亚。计划跟不上变化，我懒得取新名字，于是将无法系统的计划通通命名为斯堪尼亚。比如，和安德丽娅去达豪玩的计划也是斯堪尼亚。”
阿斯特登时傻眼，半晌才问：“这么多斯堪尼亚计划你分得清吗？”
简越诧异道：“为什么要分清？对我来说，它们只不过是积木，只要办事的人知道是哪个积木就行。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要到六月才满14周岁，正在长身体，自控能力差。”
阿斯特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