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里有小家,沃林超市是马沃波的子公司,因此沃林斯基带着简越在沃林超市波别罗沃物流配送中心找了一间小会议室,半休息半开会。这地方有些偏,建筑复杂,如果不是有人领路,连怎么进来都不知道。
“我恨死季拉斯基了。”
“为什么?”
“他说话不经过大脑,泄露天机,剑桥徒有虚名,高材生不过如此——不对,肯定是报复我不给他钱!”
“他找过你?”
“当然,马沃波是沃林财团最有钱的成员,论做生意,叶林斯基、索尔斯基、福欧达和萨斯因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你损公肥私,借职务之便攒小金库。”
“错!沃林网是我一手搭起来的,马沃波大于沃林网。”
“算我说错了,不过亲归亲财要分,你不应该A我的钱。”
“什么叫A你的钱?我还没算精神损失费和帮你搭新明网的劳务费呢。你瞒我,我瞒你,算扯平了,精神损失费就不要了,但劳务费不能少。”
“你想要多少?”
“我要求不高——加尔茨集团五个点的股份。”
“加尔茨集团是工程师文化主导,其他股东不会同意马沃波入股的,你换个条件。”
“马沃波代持的科夫罗夫森工九个点的股份。”
“八个点。”
“成交!”
“我们现在算算沃尔沃的账,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我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准备,有话直说!”
“GM在90年就收购了萨博50%的股份,因此我只能选择沃尔沃。你也喜欢沃尔沃,不想让给我,去哥德堡谈判的时候掺杂了私货。如果你能得手我也认了,可是你没有,不但没有,反倒鸡飞蛋打。不仅如此,你还违反了我们98年的约定,意图夺取沃林汽车的控制权。我知道你跟普京熟,可是叶利钦还没死!”
小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两位主角恶狠狠地对视,两位列席者莱昂-克瓦希涅夫斯基和弗拉基米尔-巴拉洛夫噤若寒蝉。
过了一阵,沃林斯基慢悠悠地说:“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多,俄罗斯人的确提了要求,但我不敢拿WM当筹码。波兰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家不错的车厂,一着不慎我就会前功尽弃,风险和收益不成比例。”
简越不置可否,“沃尔沃呢?”
沃林斯基说:“去年EPAH收购斯堪尼亚后,我发现我的计划有一个致命缺陷——业内都知道我只是WM的挂名董事长,马沃波从没有真正做过汽车方面的生意,无法获得沃尔沃工会的信任。我想了很多对策,发现捷径是夺取WM的控制权。可是这条路也不容易走,二级市场只有15%的流通股,而且持有者还不愿意卖,于是放弃了。”
“非商业手段呢?”
沃林斯基冷冷道:“我不像有些精明的傻瓜,以为真的有一次犯大错的机会。你经历的事情多,肯定早熟,任何出招的人都会重新进入你的考核名单,朋友降等,下属丧失升迁机会。世界上最难挽回的东西是信任,有些底线是碰不得的。你可以容忍未成年人和经验不足的人越过底线,不能容忍像我这样的人越过底线。沃尔沃计划失败你应该怪普林斯,而不是我,或者说应该怪你自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他才导致前功尽弃。”
简越默然,沃林斯基缓缓继续:“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理障碍,但天才没有几个是正常的,更不要说像你这样全能的天才。我怀疑,普林斯是你伯父派驻在你身边的卧底,你伯父想买沃尔沃,所以普林斯才如此热心。你也不要以为你家很特殊,争家产争得头破血流的大家族不在少数,东西方都有。美国有,日本有,中国有,德国有,波兰有,俄罗斯有,连柬埔寨都有。你没变多少,你伯父变了,我每年至少要见他一次,每次都能察觉到新变化,他越来越务实。云越集团是集体企业没错,但谨辉集团是私营的,你伯父在这个集团至少持有20%的股份。”
“继续。”
沃林斯基说:“沃林大学有中国研究所,马沃波在中国也有多家分支机构,上海分公司更是有专人盯着云越集团和谨辉集团。云越集团的历史很清晰,是由纯粹的私营企业变成的集体企业,再次改制副作用很小。随着中国逐步放松对私营经济的管制,它迟早会变成混合所有制企业。上汽是上市公司,本质上就是国有资本控股的混合所有制企业。你伯父以退为进,将上汽和云越集团捆绑在一起,既挣得了政治声望,又拿到了好处,还让组织、媒体和员工挑不出刺来。我敢肯定,云越集团过些年一定会上市。你们一家都是财迷,你伯父是大财迷,你爸是中财迷,你是小财迷。”
简越很无语,想了想,“你为什么怀疑普林斯是我伯父的卧底?我伯父从没说过他想买沃尔沃,我也没有听到任何传闻说他想买沃尔沃轿车。”
沃林斯基笑道:“我说了这么多,你的心情没有明显变坏,说明曾经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行,我不转圈子……”
“是兜圈子。”简越嘲讽道:“亏你还自吹语言天才,学了七年华语仍然一般般。”
沃林斯基毫不示弱,“至少不比你差,你学了六年的波兰语,仍然让我听着不舒服。华语难,我能说得这么流利已经很不错了。说到语言,我得感谢你,沃林系有大批精通各种外语的员工,我们毫不费力地搭起了驻外分支机构的框架,沃林系的中国业务蒸蒸日上……”
“说正题!”
沃林斯基笑道:“准确地说,是上汽想买沃尔沃,导火索是99年上汽与宝马的合资谈判。你别看米尔贝格在你面前和蔼可亲,在上汽那里可是咄咄逼人。99年的宝马如日中天,上汽在谈判中一直落在下风,除了50-50股比,上汽还被迫放弃了合资公司的销售权。这事得怪你,是你替宝马培养了一批中国通,宝马派到中国的员工几乎都会说华语,而且能熟练地用筷子。优立得餐饮还包了上海宝马厂区的食堂,你伯父肯定气得七窍生烟……”
“你不要乱扯!”简越很不耐烦。
沃林斯基做了个鬼脸,“行,我尽量说简单些。马沃波上海分公司的员工说,合资谈判对上汽的刺激很大,SH2000推出后很畅销,上汽管理层尝到了甜头,想收购处在困境中的沃尔沃,去年11月派人去过哥德堡。你不要说沃尔沃98年6月的决定,此一时彼一时,中国发展迅速,商人没脸皮。普林斯的确很喜欢沃尔沃,但关心沃尔沃更多的是得到的命令。”
简越怒道:“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跟我玩心眼!沃林汽车30个点的投票权,股权比例照旧,恩怨一笔勾销!”
沃林斯基嬉笑道:“你能说出理由我就让给你,反正我现在也不玩汽车了,波兰人也看开了,只要沃林汽车总部不搬家就行。”
简越眯了一下眼睛,“中国有句很经典的话——屁股决定脑袋!94年到97年普林斯可能是我伯父派驻在我身边的木马,因为他是公费出国留学生,又没有经历过93年云越集团危机。我伯父控制欲强,一直想弄清楚我在做什么,玩木马很正常。97年之后就不同了,平寺局势复杂,普林斯和艾拉的感情很深,又有了第二个孩子。你是我的同类,他看到你很有亲切感,所以选择与你合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华沙大学,而是什切青,你以前就认识马雷克。普林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又不想让我认为他消极怠工和有私心,所以编了个故事。你常坐飞机,法兰克福是重要的航空港,一次旅行中认识了艾拉,发现她有波兰血统,多聊了几句。你技术上有欠缺,马雷克是非常扎实的工程师,因此拉上了线。”
沃林斯基竖起大拇指,“继续!”
简越笑笑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剩余的部分可以推导出来。普林斯想要股权,所以隐瞒了病情,99年3月4个点的沃林投资股份是一笔巨款,我伯父没有足够的筹码,甚至可以说,中国也没有任何势力出得起筹码让他背叛沃林集团和家庭。悲哀的是,你们发现他的才能不配与你们平起平坐,我又不管他了,因此他被孤立了。他的性格远不如装出来的那么坚强,没有拼命上进,反而打退堂鼓,打算卖掉股份回国。科罗尔家族不同意,因为沃林系蒸蒸日上,股份每天都在升值。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因此一直拖到经济战结束。在这期间,他不敢找我,又担心有身份不明的双面谍,因此与中国驻波兰大使馆的人来往甚密,准备做两手准备。这是一招昏棋,你们更不喜欢他了。我即将离开欧洲,刚好科罗尔家族在沃林系的地位受到挑战,因此他准备让UBK接管萨德尔投资,借UBK的职业经理人之力与你们对话。”
“继续。”
“虽然你没把普林斯放在眼里,但马雷克和汉诺都很能干,你们在沃林系内部是一派的。你想要沃尔沃,普林斯想帮你完成这个愿望,以获得你的认同。他千算万算,忘了一点——社会关系中经常存在不等式。你和科罗尔家族是朋友,我和你是朋友,并不代表我和科罗尔家族能成为朋友。轮到你说了。”
沃林斯基双手一摊,“你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就这么回事!我觉得普林斯的选择是对的,他应该去大学教书,然后业余时间管理萨德尔投资,不应该跟我们这些心狠手黑的狼凑在一起。”
“狼?”简越撇撇嘴,“你是狼狗!虽然是一头很凶很强壮的狼狗,比大多数狼都强壮,都凶,但只会在中东欧转圈,而你刚好是中欧和东欧的混血儿。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沃林斯基苦着脸答道:“是事实,细想起来我的确是狼狗,大部分时间在家里和家周边转圈,不会跑太远。行,30个点的投票权我让给你,以后你就是沃林汽车一言十鼎的人!”
简越哭笑不得,让克瓦希涅夫斯基和巴拉洛夫办手续,自己和沃林斯基商谈细节。
沃林汽车现有总股本100亿,其中流通股51亿,三大原始股东沃林投资、沃林贸易和达尔根投资持有的均是非流通股。99年10月沃林财团拆分后,非流通股股东变更为沃林投资、马沃波投资和达尔根投资,依次持股21%、13%和15%。流通股股东中,最大的是UBK,20%;其次是EMK,10%;第三是以总裁马切伊-塞格登和技术副总裁兼技术中心主任塞巴斯顿-瓦什凯维奇为首的高管和高级工程师,6%。真正在市面流通的只有15%,大多掌握在基金和散户的手中。沃林投资和马沃波投资是一致行动人,持股34%,达尔根投资、UBK和EMK是一致行动人,持股45%。如果沃林投资和马沃波投资转让30%的投票权,UBK就能确保简越对沃林汽车的控制。严格来说,这种操作有些违规,不过华沙和波兰民间都能理解,短期内不会有人找茬,真正的麻烦是EPAH。
EPAH成立于2000年6月,沃林汽车持股35%,泰根银行20%,榈利涯10%,凯布纳投资10%,伯达资本9%,默恩投资9%,剩下的都是小股东。榈利涯和斯堪尼亚关系密切,不会退出。凯布纳投资是斯堪尼亚能接受EPAH并购的重要原因,不能退出。伯达资本总裁西里尔-赫维西是半个瑞典人,又是EPAH董事会成员,不能退。默恩投资里有一些背景很深的牛鬼蛇神,如果强迫它退出,肯定会出麻烦。唯一能退的是泰根银行,但MUZE管理层未必愿意退。
“你算什么老大,连嫡系都管不住!”沃林斯基很不满:“马沃波是EPAH收购斯堪尼亚的大功臣,不能没有股份。我不要多,10个点,跟榈利涯一样。说起来我还吃亏了呢,我和弗拉基米尔搭档比埃贝尔和艾斯纳强,他们纯粹是仗着德裔在美洲势力强才与马沃波打了个平手。”
简越哑然失笑,“行,就这样安排。还有事吗?”
沃林斯基诧异道:“你怎么不问一下俄罗斯的事?最起码得问问RS24啊!”
简越正色道:“RS24跟我没有丝毫关系,你忘了明月系只是个商业势力联盟,现在已经解散了。我只求财,不玩政治。”
“解散?”沃林斯基哼了一声,“如果你到俄罗斯看看,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运作模式,不会轻易放弃的。告诉你,普苏组已经将俄罗斯事业群全部串起来了。VKKM只是普苏系的一部分,就像沃林财团只是沃林系的一部分。还有,我得纠正你的一个误区——虽然现在沃林系已经达到了政治目的,正在解体中,但不会变成美国那样的财团,更无法蜕变成纯粹的商业势力。恭喜你,成功地培养出了一批新时代的怪物。”
简越淡淡地说:“如果你们觉得游戏太复杂了,可以修改规则,化繁为简。人活着,开心最重要。”
沃林斯基怔了怔,叹道:“我们确实是同类,可是我现在开心不起来,高龙岛正处在风口浪尖上。”
“拖!”简越说:“能拖一天是一天,高龙岛是合法生意,如果华盛顿没有发正式通牒,就一直拖着。高龙岛能经营到现在,主因是金边的态度,而不是沃林财团的实力。我们要装羊,装纯洁的小白兔。”
沃林斯基一拍大腿,“没错,就这么办,富贵险中求!对了,俄罗斯军方对高龙岛CS城很感兴趣,希望沃林科技研发有针对性的军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