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中,宵月之下。
从腾蛇大宅,白蛇把禅西还给腾蛇部的当晚,山居大屋中。回到山上的白蛇始终没能睡去,她走到后院水榭,在水榭停下,水榭外小瀑布形成的山池中,天然的温泉瀑布,热气腾腾,白色雾气铺满水榭,水榭内的炭炉发出呲呲声响,玉良壶身侵温泉池水,白蛇看着玉良壶安然模样,走到水榭内的藤椅边,躺在上面小息,不一会儿竟睡了过去,等白蛇再次醒来的时候,玉良壶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色宽敞汉衣,正把炉火移到白蛇附近,白蛇卧起拿起藤椅附近桌台上的毛巾,玉良壶自然地坐到白蛇面前,白蛇帮玉良壶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妈妈,狐仙为什么都消失了?”
“嗯?”
“狐仙是人类和妖灵共同的守护者,应该是最活跃的族群不是吗?为什么我在这里听到关于狐仙的故事越来越少了……”
白蛇看了玉良壶,然后看向天空。
“就是因为狐仙站在天平的中央,听从于真与理,不偏袒任何一方,才不讨喜啊。不讨喜,跟不上大众话题喜好,自然就逐渐销声匿迹了……”
“但是狐仙是‘真’与‘理’的守护者,所以不论世界怎样变,话题怎样转换,只要这是以‘真’与‘理’运作的世界,狐仙就应该存在,不是吗……”
“傻孩子,这是人类主观愿望作用的时代啊。”
“所以妖灵就该消失吗,连狐仙都要消失……”
白蛇看玉良壶沉默良久。
“玉良,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什么也没……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想起什么。”
玉良壶看向自己的双手,空无一物。
“妈妈、银狐哥哥、非相哥哥、赭石先生、代理天罡师蓝白鹤你们都告诉我,我是神山的山主,但是我却忘记了我为什么要离开妈妈身边来神山做山主,保护起了只剩下空壳的神山,保护起人类的大山。我忘记了我的出生我的死亡,忘记了妈妈,忘记了曾经人间所有的一切。现在,更是要母亲你来做山主代替我未尽的义务,是我让你们被大山绑架,被人类约束,不得不担起保护大山的责任。妈妈……对……对不……”
玉良壶握紧衣角,说不出口的愧疚。
“对不起……玉良!”
“……”
“对不起……三年前,妈妈没能及时保护到你,这让你有了现在这些痛苦……不过,你放心!妈妈一定取回神山龙珠,让你恢复成原来大家都敬畏的神山山主九狐仙!!”
玉良壶歉意地笑了笑,然后目光转向廊外。
“你这次倒是让我意外了,让你加入天罡五行你竟然没有吵闹……”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会用耳朵的……”玉良壶闷声闷气的自言自语着。
白蛇猛力敲了一下玉良壶,玉良壶抱头大吼,“疼啊!老妈!”
“这才对嘛!大男孩不好好说话,跟个女孩似得嘟嘟囔囔的!像什么话!”
“我说我讨厌人类世界!……”
“哈哈哈……下山不是玉良你一直期待的吗……”
“才没有!”
黑暗之中,远处星光点点,渐渐聚多。
“老妈!是萤火虫!”
玉良壶指向远处山间。白蛇随着玉良壶手指方向远远看去,一些光斑拖着云雾丝线发出银色光芒,在黑暗大山中叮铃作响,宵月之下,旷远深兮。
“清明都还未到……还不是萤火虫的季节,是冰清绢蝶的虫,它们正在把地底的生命河道吐到人间……看来,大山灵脉活动的时间到了……神山的龙珠被腾蛇部的人占据,神山只能依靠她们从别的地方搬运一些灵脉补给了……”
“蓝白鹤为什么不把龙珠还给大山?人类想杀死大山吗!”
“也许他们太看得起我这个山主了!他们认为我有能力保护这座大山吧!既然神山有山主保护,何必要交出灵能强大的龙珠呢,还真符合人类的性格定位!”
“妈妈,神山会死吗?”
玉良壶露出了担忧神色。
“不会……句芒、祝融、后土、蓐收、北冥,这是人类经历百年才建立起来的五大自然森林资源保护区,祝融镇是五大自然森林保护区之一,神山作为保护区内的主山峰,腾蛇部的人担不起损害国家森林资源的责任,天罡五行是人类的忠犬,也是不会做出损害人类利益的事。他们只是在等神山的极限……祸及身方知危,不到最后一刻,人类绝对不会做损害自己利益的事!他们永远相信置之死地而后生,真是好赌徒!”
“……”
玉良壶看着大山远处沉默不语。
水声潺潺,清风微动,母子两人似得一份静谧悠然的生活。白蛇抬头向着夜空看去,今天是农历的二月十二日,宵月还有三天就要成为满月,那便是玉良壶补充灵气进食的时间了,三年来,白蛇一直在满月偷偷给玉良壶灌输自己灵能不曾被玉良壶发现,而玉良壶至今却未长出一条尾巴,到底要怎样才能让玉良壶快速恢复灵能长出剩下八尾,到底要不要让玉良壶独自一人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白蛇还是迟迟不能决定。但是时间已经不能再拖,白蛇明白,她的千岁劫压制不了多久的,她不可能保护玉良壶一辈子。即便拿到‘特赦令’,有着天罡五行保护着玉良壶,但是,自己不在身边亲自保护着,白蛇始终是不能安心的,不过,不管玉良壶最终会不会和人类一起生活,‘特赦令’这个一份天罡五行的保障书,是一定要拿到的。
白蛇的手已经在空中许久,玉良壶拿起了母亲手中的毛巾,自己继续擦拭着头发,黑色的头发已经长到了颈部,略显得长些,白蛇伸手过去,要帮玉良壶扎起。玉良壶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深色的血印也稍微淡了些,白蛇这才想起提灯车夫说的那句,玉良壶缺少的是人气,和这名禅西的人类女孩呆久了,玉良壶恢复伤体的速度似乎变快了些,玉良壶也想起了‘魁王’这个名字,解开了混沌的武力禁印。或许提灯车夫说的也有些道理。白蛇松开本来已经扎好的玉良壶头发,一狠心,从怀中掏出那只魂笛挂在了玉良壶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玉良壶拉扯着魂笛。
“那只鸡的精魄,我把她做成了魂笛,她告诉我这是她的愿望。”
“愿望?”
“玉良,你知道人有三岁劫,妖有百岁劫吗……不管是人还是妖,肉体这个轮廓都是在不断变化,变化着适应着魂魄的重量。所以,人每隔三年必然会经历一次劫难,妖百年一劫。可是对人类来说,除非命有大劫者,否则三岁之劫最多是心性和气质上的改变,很容易渡过去。但妖灵不一样,妖需要精炼肉体这个轮廓才能承受精魄力量的增大,所以妖的百岁劫基本都是死劫,能成功渡过死劫的,会生长出新的肉身,肉体韧度和机能提高,力量也会随之大增,但是如果渡劫不成功,就成为了真正的死劫,运气不好的,不仅没了肉体也会魂飞魄散,运气好的仅是失去肉体容器成为灵体,这样还能选择走人马鬼道重新入轮回修行。”
“老妈的意思是稻穗遇到了百岁劫……”
“稻穗?她的名字吗……”
玉良壶害羞地低下了头。
“哈哈哈……还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那天大扫除的时候发现了她……她告诉我她没把握能平安渡百岁劫,既然横竖都是死,那就死在我们狐仙手里好了,听说死在狐仙手中会沾点仙气,没准还能让灵体增加了妖能……”,白蛇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哈哈……你说是不是一个奇怪的说法!什么时候有这种沾到狐仙仙气会增加妖能的流言呢……”
“老妈?……”
“好好好,妈妈不打岔,不分神……她说她不想去投胎,投胎的话就会忘记你了……所以宁愿灵体消散或者堕落成魑魅魍魉也不要忘记你。然后,你母亲我白狐仙大人就大发慈悲把她的魂魄寄居在了这个‘子母笛’中,做成了可以千里传音的魂笛,很像人类的移动手机哦!狐仙牌移动掌机!妈妈厉害吧!哈哈哈……”
“人类的移动手机是什么?!”玉良壶惊异的表情。
“怎么样?是不是对人类世界更加期待了?……”
“才没!”
“所以,你告诉妈妈,你对这只鸡妖做了什么,她要这么死心塌地地跟随你……”
“没……什么也没……”
“算了,反正你这么大了,也能恋爱了……”
玉良壶已经脸红到了脖子,“妈妈!”
“妈妈正直风华月貌,耳朵好使的很呢……”
“妖形不同族怎么恋爱啊!”
“嗯?……”白蛇一愣,忽然明白什么拍着大腿大笑起来,“哈哈哈……也是……妈妈倒是忘记,你是狐狸她是鸡了!狐狸专门吃鸡嘛!所以才被你吃的死死的啊!哈哈哈……”
“我去睡觉了!”玉良壶愤然起身。
“嘻嘻……真是不诚实啊,反正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从魂笛里面出来找你……我不管(了)……”
月影白光之下,白蛇戛然而止,玉良壶起身急影之间,白衣孩童,童稚愤愤,白蛇一惊,眼前这孩童,确实是虹儿啊,怎么就不是虹儿了。目光痴望的念想里,白蛇终究没脱出‘虹儿’一词,最终把这个到了嘴边的名字吞了回去。
“呵呵……原来这么像呢……”,白蛇大喊一声,“玉良!”
“干什么!”
“只要吹响魂笛,妈妈一定会来到你的身边!这次妈妈一定能好好保护你!”
“我才不要去人间!你自己一个人瞎折腾去吧!”
“呵呵呵……真是个好孩子……”
白蛇瞩目玉良壶离开身影,想想今天人马鬼道上发生的一切,自从三年前与三位山主大动干戈,今天禅西的事情算是三年来第一次这么大耗精力神力了,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在神山安慰地生活了三年。
人马鬼道上。白衣孩童独自在黑暗中伫立,嘴中阵阵沉重声调。
“阿娘!阿娘!阿娘救我!……”
白蛇睁大眼睛,口不能语,看着满身血色的白虹走向自己,白蛇想要抱紧白虹的时候,白虹身体消散,血肉模糊溅到白蛇身上。整个人马鬼道被血色侵蚀。白蛇从睡梦中惊醒,在水榭的藤椅上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