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存活在这个世上。为了亲人、爱人、孩子、事业..每一个人又都好像是都拥有属于自己独立的气泡,我们在属于自己的隐形气泡中活动。在这个庞大的地球上,有多少圆可以相切,又有多少圆可以相交,然而更多的圆应该是彼此相隔。圆亦是气泡,气泡也是我们本身。
当一个独立的圆发现它已经无法在和庞大地球上的任意一个圆可以相交的时候,它就选择了爆破在这空气中。让其他的气泡知道,他对这个世界失望的同时也对同类失望了。
那种可以吞没一切的声音,依然在我耳边回荡,我好像听不到楼下人群的噪杂的叫喊声,我就像是在看无声影片一样,只是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耳边依然是“砰”这个可以吞没一切伴着全身关节、骨骼、胸腔、头颅一起碎裂的声音。那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人,躺在血泊之中,我隐约看见了一朵洁白的雪莲在慢慢盛开。
“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7号开始猛烈的晃动着我的肩膀。
“我知道。”我平静的看着她。
“即使在这里也是很难痊愈的是吗?”7号开始担心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她自己,她已经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们都会痊愈的,这个只是一个意外。”医生坚定的回答了7号的担心。“帮我照顾下大家,我相信你。”转过头对我下达了指令。
“安静,安静。”屋内已经开始人声鼎沸,人们有的叫喊、我的害怕蹲在角落里、有的互相拥抱求以安慰。医生让我们坐在椅子上,将窗帘拉上说:“现在我要出去一会儿,请大家不要随意走出这个屋子,好吗。”医生在关门的一瞬间对我点点头,我回以微笑,我会照顾好大家的。
事后,医生让我们回到自己的房间,当然有专门的护士带我们回去,这样才可以确保每个人都回到了房间。我问护士小姐:“那个跳楼的是谁啊?”
“那个老奶奶都在这待好几年了,估计是实在承受不了家人抛弃她的事实吧。”护士小姐用一种漠不关己的语气回我。
“哦。”我轻声回了一句哦。我没有在问下去,我知道即使问护士小姐也会是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敷衍着我而已,我又何必让她觉得我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耳边传来水管轰隆轰隆的声音,那些流来流去的水,摩擦着管道的四壁,像是乐章。我站在临近窗户的墙角那听着水管流水的声音,你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我的房门,流水声奏响在你定格的面容里。我们四目相对,我第一次从你的眼睛里看见了失望、沮丧、更多的是自责。你很不自然的对我微笑。我想你一定是想打断目前这尴尬的四目相对的局面,可是我并没有领情,眼睛没有离开你目光的打算。你低下头,随手轻轻的关上门,直径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也有心事了?”我首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那个.”医生依旧低着头,双手紧握,我能很清晰的看见了他紧握的拳头的动作,因用力过猛,导致手指开始慢慢变白,就好像是失血过多。“我的姥姥去世了。”医生颤抖着肩膀,眼泪像珠子一般从眼睛里放肆的滚落出来。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状况?医生的哭泣还会持续多久?怎么做才能够让他减轻悲伤?这些问题不断的围绕着我,没有人知道答案,我只能静静的站在他的对面。我想伸手为他擦去泪水,我想用我的怀抱温暖悲伤的他,但是这些我都没有做,这些对一个失去挚亲挚爱的人来说都是无济于事的。就像当初我没有安慰我的妈妈一样,我只能安静的陪着哭泣的她。就像现在我也只能安静的站在医生的面前。房间里只有医生的哭泣声,就连水管的声音都消失了。我轻轻地说:“会过去的。”
医生停止了抽泣,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他用很重的鼻音说道:“我帮助了很多游走在死亡边上的人。可是我却对自己的亲人无能为力。”
我们要如何谈论死亡。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我还是无法回答。那年我六岁的时候,姥爷去世的那天晚上妈妈抱着我流了很多眼泪,也许在抱我入睡的时候在梦中也独自哭泣。我睡觉一向很轻,那天晚上我听见妈妈抱着被子哭泣的声音,身体不停的颤抖,我没有叫醒她,我当时不确定她是梦着还是醒着。那时候我太小了,我的难过很简单,我没有了姥爷,没有了陪我玩耍哄我笑的姥爷。除了看见姥爷在我面前安静的长眠以外,我所能看见的死人也就是电影或者电视剧里面的了。而就在刚刚,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我面前自杀了。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阴森恐怖的事情。现在这个过世的老人的外孙子就站在我面前,死死的盯着我,让我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感觉到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这样我很不舒服。
“你尽力了。世事无常,这不怪你。”苍白无力的安慰说完我自己都想对自己来一番嘲笑。
医生低垂着头,手臂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仿佛一再想将涌出的悲伤按回身体内,阻断它往外抒发的道路。
看着医生,我突然感觉我们好像是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而其他人也同样是在他们的黑屋子里来观察我的一切。我们这些在黑屋子里的人所能做到的是,尝试着观察别人互相理解。然而我们这种互相理解的过程中,也只不过是我们自身的感受。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医生真正的感受,我只能观察到他显露出来的感觉。
“墨墨,你说幸福是不是就像一个飘在空气中的一个气泡,我们每一个人身边都会带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气泡,它剔透美丽却也脆弱单薄。”医生双目圆睁,眼神里充满着困惑的看着我。“7号,我没有姥姥了。”这句话直达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我耳边回荡着:“墨墨,我没有爸爸了,妈妈没有爸爸了。”我又好像是看见了,气泡中的那个人,在气泡爆裂的瞬间,一个人的尸体支离破碎只剩下部分残骸的场面。
没有一个人的生活是四平八稳的,是完美无缺的。
我看着停止哭泣而眼带迷茫的医生,我没有说什么安慰他的话来打破这刻沉静。我选择静静的陪着他发呆,对于一个悲伤的人来说,安慰的话语是微不足道甚至有点多余的。我不知道医生的姥姥是因为什么事情住进医院最终选择了轻生,我承认我想知道刚刚坠楼的奶奶的想法。但我没有问,我选择了沉默。
医生的嘴唇轻轻的张合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叹了一口气后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随后传进我耳朵里的是一首熟悉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