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几口吞下了兔腿，把骨头随手一扔，就那么粗鲁的用袖子抹了抹嘴，“难道你觉得看着铁勒人灭了摩尔族才是对的？”
“这就是草原。”披发人慢慢的咀嚼着，“就算没有铁勒，其他的大部族也不会让摩尔人过舒服自由的日子，所以摩尔人应该做的不是战至最后一人，而是应该依附真正有实力的部族才是。”
唐玄冷笑，“因为弱小所以就要去做奴隶么？那样的话，还不如死个干净的好。”
披发人：“是收服而不是灭族，铁勒想的是统一草原而不是把别的部族杀光，只有在对方冥顽不灵的时候才会使用铁血手段，其实这完全可以避免。”
唐玄还没有答话，披发人紧接着又说道：“你应该明白这是大势所趋，就像大陆一样，只有几个强大的势力才能够立足，而且，他们彼此之间不也在明争暗斗么。”
“你的意思是说，弱肉强食天经地义？照你的意思，大陆诸国也都各自怀着狼子野心妄图统一喽。”唐玄颔首，“如果我非要管这闲事，你准备怎么办？”
披发人依旧自顾的细嚼慢咽，“如果摩尔人执意如此，那必定会有灭族之祸，就算铁勒失败了，其他的两大部族难道就会放过他们么？你是希望摩尔族壮烈的灭亡，还是和铁勒融为一体共存共荣？”
这个问题让唐玄沉默了，的确，摩尔族实力不强却占据宝地，那些大部族的确没有放过他们的理由，除非，他们成为自己人。
可是要让摩尔人降服于铁勒好像是很困难的事情，那样的话，结果真的会是被灭族。
唐玄已经做过了一次灭族的事情，虽然那是一个更小的部族，而且他也没有杀光所有人，但是谁都知道，那些流落草原的族人迟早会被其他部族收拢，如此说来，那个图木族实际上就等于是被灭族了。
“你们百战当然不希望草原上兴起一个强大的帝国，那样的话，如果发生战端，天都绝不会放过联手草原灭掉百战的机会。”披发人吃相很斯文，“但是你们的皇帝也应该明白，这么多年来百战一直在干预草原上的事情，可是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拖延是毫无意义的。”
看来他把唐玄当成了百战派出的搅屎棍，事实上这样推断也的确符合逻辑，由此可见百战这么多年来一直没闲着，极力压制着未来的强敌。
“我的名字叫汤圆。”唐玄略微犹豫，还是决定用游侠的代号，“我只是一名游侠，和百战国没有任何关系。”顿了一顿，他继续说道：“既然我这么坦诚，你是不是也告诉我你的身份？”
披发人放下手中的刀和肉，“我的名字是无城，或许，你已经听说过。”
唐玄浑身一颤，如遭雷击，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深夜独自一人游荡在摩尔营地外的人居然是铁勒的王，响遍整个草原的传说之一。
铁勒族曾经也只是人口几万的部族而已，但那只是曾经，经过几百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积蓄征战掠夺，如今已经是人口过百万的大部族，而且新一代的铁勒王无城深得人心，纵横草原得到更多的土地和奴隶，俨然已经是草原上三大部族之一。
而现在传说中的铁勒王就坐在自己的面前，淡然平静，身边没有一个护卫。
唐玄忽然恶向胆边生，如果在这里斩杀了无城，那么摩尔族的危机是不是就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篝火因杀气而跳动起来，无城哑然失笑，“别动那些歪念头，我既然敢独自一人来到摩尔的地盘，当然就有自保的能力，除非你能一招置我于死地，不然我立刻就会消失，下次出现的时候，身边可就会多上很多人了。”
唐玄颓然的叹了口气，他相信无城的话，噶砑罕的巫法神奇，对于保护主子方面自然也会尽心竭力，而看起来瞬间杀死无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你告诉我，堂堂的部族之王，窜到这里来有什么阴谋。”唐玄没好气的问道。
无城双手搭在膝盖上，“我经常这样一个人四处游荡，你有什么意见？”
哼哼几声，“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摩尔人如果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非常高兴。”唐玄冷冷的说道。
“说了我没那么容易死，他们的高兴也不过只能是空欢喜而已。”无城笑容灿烂，没人相信那个四处征伐杀掠的霸王会有这样一样温雅的脸。
唐玄深吸一口气，“你最好离开或者想办法说服我，不然我怕自己会忍不住试试，究竟能不能杀死你。”
无城摆摆手，“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如你告诉我，为什么一个游侠会卷入草原的争斗当中，难道这里有你的任务？”
“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要告诉你。”唐玄生硬的说道，“总之我看你很不顺眼，或者说对铁勒族没有好感，所以你出现在这里让我很困扰，如果你能离开，对大家都好。”
无城摇摇头，“我来这当然有自己的目的，我要见摩尔的族长。”
唐玄一惊，“你还真是不怕死，摩尔的巫师就算比不上噶砑罕，但是在营地之中杀一个人应该并不困难，不管你有什么巫法护身，恐怕都难逃一劫。”
“那就要看摩尔人有什么打算了，是继续在草原上繁衍生息，还是就此消失。”无城还是在笑，不过却有些阴冷的气息传出来。
唐玄无奈，“你到底想干什么，大老远的来就是为了试试摩尔人有没有杀你的本事么？即使让你见了族长又如何，难道还想着劝降？”
铁勒的使者不止来过一次，但是摩尔人始终拒绝归顺的要求，所以唐玄觉得即便是无城口才不错，也改变不了什么。
“以前派的使者看来做的并不够好，所以让摩尔人的仇恨加剧。”无城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打仗需要勇士，而这些勇士的脑袋大多不够灵光，这种说客的行径实在是难为他们了，所以，我亲自来。”
唐玄惊奇道：“反正都是要摩尔人臣服，即使是你亲自来，难道还能说出花儿来？要知道，摩尔人可没有顺从的打算。
无城摇头，“这当然不一样，以我的身份，亲见摩尔族长已经是莫大的敬意，况且你是聪明人，摩尔族也不全是笨蛋，他们应该知道对抗到底会是什么下场，所谓的自由说的应该是自由的活，即使有所限制，也好过自由的死。”
唐玄也明白，即使自己一夜之间干掉铁勒的三万铁骑，而且在营地中尽可能的布置了防御，但是一旦开战，有噶砑罕和云锋相助的无城绝对有能力摧毁摩尔的一切。
“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唐玄平静下来。
无城满意的点头，“摩尔族必须臣服铁勒，并且服从铁勒的调遣，当然，铁勒也会保护摩尔不会再受其他人的侵扰。”
唐玄皱眉，“即使这样的条件可以接受，难道你不怕日后摩尔人忽然反叛，在背后给你一刀么？”
无城哈哈大笑，“只需要一些时间而已，当摩尔人和铁勒人通婚结亲，你告诉我，他们如果反叛的话，要针对谁呢？”
这招够狠，这句话也够狠，唐玄一时无语。
通过联姻来融合不同部族，有了血缘关系之后，大家自然就都是兄弟。
这是一个好主意，当两个民族融合到一起之后，自然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唐玄暗叹无城够高明，不像草原上那些单纯的汉子。
“我的目的不是要让铁勒族一支独大。”无城的脸色严肃起来，“我要统一整个草原，所有部族部分彼此，总有一天，所有部族会结成一个大家庭，到那个时候，就是草原几千年来期待的时刻，立国。”
唐玄睁大眼睛，“原来你想做皇帝，看你铁血手段和怀柔政策兼用的德性，没准儿还真的能成为草原上第一个皇帝。”
无城对唐玄夹枪带棒的话不以为意，“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我说的那样，所以你现在做的事情毫无意义，即使你保得住摩尔一时，也不可能一辈子去守护他们，况且，即便是有你在，他们的命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你们的那个死鬼巫师噶砑罕在被我打跑之前，估计也和你想的一样。”唐玄裂开嘴角，“我到底有什么能耐，见识了自然就知道。”
无城肃容，“我可以容许你对我不敬，但是如果你再说噶砑罕的坏话，那么就请亮出你的刀来，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最好不要恶语相向，噶砑罕绝对不是应该被侮辱的人。”
唐玄深吸一口气，“在动手之前，你可以说一下他值得尊敬的理由。”
无城的手按向刀柄，“他是为了族人牺牲自己的英雄，是为了我的梦想甘愿堕入地狱的兄弟，铁勒的强大，绝对离不开他的奉献，所以任何人想要冒犯他，首先要问过我的刀。”
唐玄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始哈哈大笑，笑得那样开怀。
“你真懂说笑，一旦动起手来，即便我胜得过你，你那巫师兄弟也有办法让你活着离开，那样的话，打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无城也笑，松开了按在刀上的手，“我觉得可以和你成为朋友，所以才对你说这么多，噶砑罕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做了献祭，得到了神明宝藏的力量，他的强大并不是为了自己，或许铁勒的手段很残忍血腥，但你应该明白，那是必经之路。”
唐玄当然明白，征服和统一从来都不是靠仁慈就可以做到的，要想成就辉煌，只有一路砍杀，活到最后并且站在顶点的人才会成功，走上王者的金光大道。
染着血色的红毯，不只是王者的荣耀，也是万千冤魂的宿命。
草原迟早是要被统一的，唐玄相信这一点，而且能够完成那个目标的不会是摩尔族，唐玄明白这一点，他有些泄气，因为无城说得对，即便自己可以击败甚至灭掉铁勒，草原上其他两个大部族也不会放过摩尔这只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