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贾平自己都觉得操蛋,端着酒壶给客人上酒的他不知怎的就突然被鬼迷了心窍,完全压不住想喝一口的冲动,于是他拐了个弯绕到柱子后面趁没人注意对着壶嘴儿抿了一小口,当下觉得浑身舒泰极了。
他的木头脑子也不想想,现在是客人正多的时候,他那么大的块头躲在柱子后面有个屁用,只要是长眼睛的人,虽然看不到他的全部身体,但是能看到一半也就能猜出他在干什么了,结果这憨货抹了把嘴举着木盘端着酒像个没事儿人是的走到将军的桌子前,把酒壶和杯子摆放完毕之后转身就要走。
“这壶酒你喝了几口?”那将军问。
“当然是只有一口,我可是小心着呢。”贾平这样回答,然后他就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于是忐忑不安的转过身来陪起笑脸,他想的简单,偷喝客人的酒当然不对,但只要不是特别矫情的,重新上一壶再道个歉也就算了,总不至于抓住不放。
这次他想的还真没错,这位将军没有打算和他纠缠磨叽,只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喝了我的酒,就应该给我补偿,你觉得跟着我当兵去有没有问题,贾三刀。”
一听这话贾平就明白了,这位爷存心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就算自己没有嘴馋也是一样,贾三刀这个名字贾平已经几年没有听到过了,而且也不想再听到,这名字代表着一个过去,不光彩的过去。
当年贾三刀也算是一条好汉,在家乡也做些抱打不平行侠仗义的事儿,虽然不是游侠也有几分游侠的风范,虽然算不上是修行者,但也是一个武夫,仗着家传的几手刀法很是能摆平一些毛贼泼皮。
不过好日子最终还会毁在他的坏毛病手里,一次酒后为别人讨公道的过程中不小心下了重手,对方也运气不好,竟然被他赤手空拳的就给打死了,这下贾三刀慌了神,义气也敌不过王法,不得已只好连夜脱逃跑得远远的过日子,名字也改成了贾平。
他本想平平静静的过完下半辈子也就算了,不再耍什么拳脚,也不去强出头,得过且过的醉生梦死也是不错。
没想到今天一下子就被人点破了身份,当下只觉得万念俱灰,觉得自己的逃亡生涯终于结束,这几位是来抓自己回去归案的。
一方面是酒意上脑,另一方面是他的确是不是什么聪明的主儿,只要细想想就知道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杀人犯而已,犯得着惊动军中的将领来抓他么?衙门的捕快又不是死光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位将军真的是想收他到麾下,而不是把他投入死牢,然后他知道了这个年轻将军的名字。
他叫慕容七夜。
慕容七夜将军出身世家,族中兄弟遍布军政两界,自然也有做情报探子这类勾当的。彼时慕容七夜被派到某处驻守,他的兄弟自然要把新环境中的人和事调查个清楚,贾平终是没有逃过探子们的眼睛。
军部当然没兴趣抢捕快的饭碗,但是对于一个有些身手的人来说,进入军队或许能派上用场,尤其是慕容七夜刚到一个新地方还没什么嫡系,而且他提出的要求会让贾平难以拒绝,在当兵和去死面前他理智的选择了前者。
其实慕容七夜还不至于落魄到需要杀人逃犯来充当党羽的地步,可是兄弟的好意不好拒绝,于是便跑到酒楼想看看贾平是什么德性的人物,没想到正撞到这厮偷喝自己的酒,于是慕容七夜反而升起了兴致,真的把贾平带走了。
后来的日子没有贾平想的那么艰难,他从一个亲兵做起,很快就升为伍长,在凌柯起兵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校尉了,对于一个贪酒好事的武夫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值得庆幸的好运气了。
但是升官儿也很难让一个人改掉坏毛病,这次中州军大集合,慕容七夜带着本部人马受命与凌飞雄会合,贾平的任务是押送粮草,这个任务简直是傻子都能够办好的,在中州境内已不用担心叛军劫粮,二不必担心有百姓作死,行军又不用着急,完全是个好差事。
可惜贾平这货实在是不争气,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又旧病复发,不顾军中禁酒的命令私带了不少,他本想着既然是运粮官,手下的两千人都归他管,既然是老大,喝些酒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开口乱说?
本来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不过贾平除了嗜酒之外,平时还喜欢抽两口,那杆烟袋锅已经被磨得发亮,一身的烟味儿离老远就能被人闻到。
这也就罢了,爱抽爱喝的人又都是,可这头猪大半夜的喝多了酒不去睡觉,非要装模作样的要检查什么粮车,没多大一会就觉得疲累,索性靠在车上想抽一袋烟歇歇,这一歇不知道多久,他是被烟熏醒的。
若不是巡夜的军士发现得及时,不但排放在一起的粮车会被烧光,说不定连贾平自己都要被烧死。等他灰头土脸的大骂晦气的时候,更晦气的事儿来了,尽忠职守的军法官不动声色但一丝不苟的把这小祸记录了下来,然后传到慕容七夜的案前。
贾平是什么货色慕容七夜当然知道,手底下的功夫不弱,对于马战也不含糊,就是这邋遢的性子不招人喜欢,正好赶上那天慕容七夜心情不怎么愉悦,于是一声令下,贾平又变成了一个伍长。
官儿大官小的贾平还真的不怎么在乎,他唯一遗憾的是以后不方便藏酒了,而他这种性子平日里自然也攒不出什么威望来,又加上如今落魄,就连手下的士兵也经常开他的玩笑,不过都没什么恶意,贾平也是笑骂过去就算了。
今天在战场上和离州军死战的时候贾平没有惧怕更没有退缩,他本来就是滚刀肉,带着手下的十个兄弟奋勇冲杀,不知道是老天眷顾还是他们运气奇佳,一场仗下来虽然连贾平都挂了彩,却没有丢了性命的倒霉蛋儿。
而在撤军的时候,做过偷鸡摸狗勾当的贾平敏锐的发现了猎物,一只肥硕的兔子。他也是胆大,趁人不注意居然骑马追过去一枪把那可怜的动物砸死带了回来,于是他手下的人晚上便有了肉食加餐,引得其他人一阵羡慕。
自从进了军队之后,贾平变得更加天不怕地不怕,仗着慕容七夜对他也是有些纵容,即便这次降了他的官职,恐怕用不了多久也会给他提上去,所以即使看到他纵马持枪的去对付一只兔子,也没有人去告状碰一鼻子灰。
这些人正兴致勃勃的等着兔子肉进口,有眼尖的看到唐玄走了过来,虽然很多人并不曾看清唐玄的长相,但是他那一身的金甲就足以说明身份了,当下周围的军士就肃穆的准备行礼,结果唐玄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动,自己则走到贾平的身旁蹲下。
“好香的兔肉,能不能也分我一块?”唐玄毫无气度的蹲在哪里,用很讨好的语气说了一句。结果贾平吐出一口烟来,连头都不会便直接答道:“要吃自己抓去,老子这可不是善堂,狼多肉少的,可没有多余的分给别人。”
拒绝也就算了,还开口就是老子,难道你就不能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再做回答?他手下的士兵已经开始有人在悄悄擦汗。这位大将军据说是个狠角色,崭露头角的战斗就是在边关斩了战虎,这种狠人通常没什么好脾气的。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是大将军暴怒一刀砍了贾平的脑袋然后抢走兔子,唐玄似乎一点都不生气,既然肉要不到,那就要点别的好了。
“这烟也不错,我正好没了烟叶,这个分我一点总可以吧?”堂堂的大将军简直就像一个不肯空手而回的无赖,这次贾平倒没有拒绝,接下腰间装着烟叶的布袋扔给了唐玄,后者如获至宝的笑嘻嘻的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杆烟袋,填满之后把手指按在烟叶上,接着就开始了吞云吐雾。
如果说这手指点烟的本事还不够震撼,那他接下来的动作让周围的士兵都感叹这大将军还真的不是寻常人物,借了人家的烟叶也就算了,居然也弄出个布袋来,毫不客气的把属于贾平的东西来了个二一添作五。
“自己一个人烤又累又麻烦,怎么不让别人帮忙?”唐玄舒服的吐出个烟圈,开始和贾平闲聊起来,周围的军士也不再那么拘束,一个偷拿别人烟叶的大将军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平易近人。
贾平依旧专注在自己的兔子上,一只手扶着烟袋眯着眼答道:“不是什么事都是人多才好,就说这烤兔子,交给这帮废物来动手的话那就没法儿吃了,所以说,既然老子有本事,那就应该一力承担,人多有个屁用。”
周围的军士又开始为贾平的脑袋忧心忡忡,唐玄却似乎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肩上的小白似乎前爪有跃跃欲试的意思,目标明显是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兔子。
贾平呼出一口气,擦了擦汗,他对自己的手艺一直很有信心,在酒楼偷师可不是假的,正当他准备招呼兄弟们可以分肉的时候却发现这帮家伙都以一种同情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他偏过头去,就看到了一身金甲。
贾平并不灵活的脑子尽可能快的转了一圈,然后似乎是认识到错误了一样的微微点头,然后,他就那样傻愣愣的看着唐玄,就像情窦初开的傻小子看到相亲的对象。
唐玄怕了拍挂在腰间的布袋,“你的烟叶我拿了一些,我想你这么大方的人应该不会介意的对吧?”
贾平尽可能的露出笑脸,点头表示不介意,他甚至举起手中烤好的兔子,表示即使大将军把这个拿走他都不介意。可是唐玄只是掰下了一只兔腿,然后递给了小白,猫儿一口叼住,然后就按在唐玄的肩甲上啃咬了起来,完全不在乎把大将军家弄脏是否有些不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