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啸沉默了,想着眼前这个既漂亮又坚强的女孩,有可能在冰冷寒窗中度过十来年,心里难受得要命,险些失态流下泪来。这两天,他很忙。他去找凌西,才发现对方已经悄悄离开了中国。他跑去找乔邃,却在乔氏大厦里被保安阻挡,入不了门,然后他又跑去乔家别墅蹲点,结果守了一天一夜也一无所获。
安啸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个女孩做什么。
“对不起。”
苏男现在听到这三个字都想吐。
“什么忙也帮不上。”
苏男摇头:“你和我非亲非故,能为我做这么多,我已经感激不尽。”
“你还有什么亲人,需要我通知他们吗?”
“没有,我是孤儿。”
“朋友呢?”
“也没有,除了你。”苏男低下头去。
安啸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
“我会坐牢吗?”
“现在的情况不明朗。”
“不要瞒我,我想听实话。”
安啸舔了舔嘴唇,艰难地答道:“可能会。”
苏男愣了一下,喃喃自语:“我会判多久?3年?5年?”见安啸不回答,心下一沉,继续问道:“8年?10年?”
“那只玉镯市价估值是500万。”
“500万?!”苏男有些吃惊,晴姨留下的这只手镯竟然值这么多钱,她随即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眼神黯淡下来。数量如此巨大的盗窃案,肯定判得不轻:“难道是20年?”
安啸耷拉着脸袋,不敢看她:“可能是10年。”
“10年,”苏男突然笑了:“呵呵,10年。”
安啸见她脸色惨白,连忙劝道:“你放心,我会替你请最好的律师。”
“律师,有用吗?”苏男微笑着反问道。
这种笑在安啸眼里比哭还让人心痛,他突然想起母亲去世时自己连绵不断的悲伤和绝望,忍不住伸出双手,对着玻璃拍打道:“不要绝望,苏男,不要绝望,一定要挺住。”
“住手!”耳边突然传来狱警严厉的呵斥,两人都吓了一跳。
“噢,对不起。”
“还有5分钟。”
“好的,好的。”
安啸重新看回苏男,忍住伤痛:“不要绝望,我一定会帮你。”
“没用的,”苏男仍然摇头,眼圈有些发红,这几天她疯狂地想念一个人:“他怎么样?”
“谁?噢,你是问凌西吗?”
苏男点点头。
“他已经回加拿大了。”
话音一落,苏男的脸立即变得黯淡。
安啸急忙改口道:“他肯定是去想办法了,走之前他还去找过乔邃。”
“真是这样?”
“应该是吧。”
苏男两眼直直盯着他,再次问道:“真是这样吗?”
安啸说不下去了,他不忍心骗她,但更不敢告诉她实情。在听闻凌西悄悄回加拿大时,他就疑惑了,派人去乔氏集团内部打听,才知道凌西拿着自己的乔氏股权套现出了数亿元,如今身价今非昔比,成了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
苏男低下头去,过了半晌,轻轻呓语:“这样也好,挺好的。”
此后,无论安啸说什么,苏男再也没有开口,直到狱警把她带走。
晚上,靠着墙壁,苏男一遍一遍回忆着自己和凌西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笑了,再想着想着又哭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就在这样漫长的白天和永无止境的黑夜中孤独度过。她一直睡不好,整夜失眠,偶尔累极了也会打个盹,睡得迷迷糊糊,不停地做梦。梦里只有两个人,有时是晴姨,有时是凌西。
梦境中,晴姨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苏男的小脸,很温暖很舒服,像天使一样。晴姨说:“从今以后,你就跟我姓,姓苏,好不好?”晴姨又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勇敢的小女孩,胜过很多男孩,以后你就叫苏男。”晴姨还说:“小苏男,你再也不是瞎子了,你的眼睛很大很美,长大以后肯定是个迷人的姑娘。”
苏男醒来后,大哭了一场,直到哭得再次沉沉睡去。
这次她梦见了凌西,他们俩站在游艇的甲板上,十指相扣紧紧依偎在一起,看着海面耀眼夺目色彩斑斓的火烧云。凌西说:“以后你不高兴的事,我都不去碰,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凌西又说:“我们回去就结婚,定居温哥华。”凌西还说:“我们俩一起看着儿女慢慢长大,看着自己慢慢变老,这就是幸福!”
苏男醒来后,无声地笑了,笑得没心没肺。
两周后,安啸再次来看苏男。
这回他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乔邃同意私下和解。
苏男此时已经想清楚了一件事,她的亲情没了,她的爱情也死了。
55 真相
很快,苏男被无罪释放。
接她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穿着西装革履,手上拎着公文包,一直在跟警察说话。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职业律师。无论年轻律师跟她说什么,苏男都不说一个字,只是冷漠地看着地面。律师讨了没趣,也不恼,但也不再问问题,麻利又准确地办完所有手续,带着她走出了看守所。
两人在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前停了下来。
车窗玻璃摇了下来,露出一张男人的脸,正是乔邃。他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四个字:“黑了,瘦了。”
苏男低头不语。
“一切都过去了。”
苏男仍然不说话。
律师怕乔邃生气,正欲开口解释,却被乔邃抢先一步:“多谢马律师,辛苦了。要不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的车就停在外面。”
“那好,后会有期。”
律师很快走远,苏男仍然站立不动。
乔邃下了车,站在她身边,极其温柔地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找个地方洗洗晦气,再吃一顿饱饭,然后美美睡一觉,攒足了精神再找仇人算账。”
苏男侧过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一脚跨进车里。
乔邃无声地笑了笑,在她旁边坐下:“开车吧。”
汽车很平稳地前行,驶过市区,又驶过郊区,苏男一直闭着眼靠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乔邃也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看着电脑,忙着处理公事。大约过了半小时,车子慢慢停了下来。苏男睁开眼,有些疑惑,这并不是乔氏别墅,而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独幢中式别墅。
“到家了,下车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乔邃说完,打开车门,先下了车。等苏男也下了车,他又重新坐回车内,车子绝尘而去。苏男有片刻恍惚,忽然听到有人叫她:“苏小姐。”苏男转身一看,正是福婶,不禁问道:“这是哪里?”
“如玉山庄。”福婶恭敬答道。
苏男心房猝然紧绷了一下,原来这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夷为平地的如玉山庄,她不禁往四周打量了一下,果然风景怡人,绿树丛荫。“苏小姐,请跟我来。”
福婶在前面带路,苏男在后面跟着,两人穿梭在中式园林中,有回廊,有小桥,有流水,还有参天古树,甚至能听到小鸟欢快的叫声,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斑点点的印迹,时不时落在两人身上。进了一楼大堂,右手边有一个宽阔的玄关,靠着墙壁辟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水池,水池里有一个小型的喷泉和拱桥,几条红艳艳的锦鲤在其中不停穿梭。
福婶径直把她带到三楼的一个房间,打开门:“您先洗漱一下,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
苏男点点头,一脚踏进去。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惊讶。这是一个超大的豪华公主卧室,装修华丽,欧式风格的深绿色窗帘与同色系的卧室床品搭配,淡淡的复古图案装饰出一份特有的生活情调。有将近一半的面积不是墙壁,而是落地大玻璃窗,所以整个房间的光线极好,一眼望过去,整个宅子最好的景色尽收眼里。
苏男跟着福婶来到卧室左手边的一个房间,同样很大的面积,一排整齐的柜子,明亮的镜子,福婶打开第一个柜子:“这是当季的裙,各种颜色和款式都有。”然后又打开第个排柜子:“这是上衣。”接着打开第三个柜子:“这是裤子。”最后打开第四个柜子:“这是外套。”
或许每个女生都有一个公主梦,拥有美丽的大房子,幻想着在豪华的公主卧室中,有一张超大柔软的床、一个优雅的梳妆台、满衣柜的公主裙……苏男也不例外,如今看着这满室的奢华,恍如置身于梦幻中,她不禁问道:“我住这儿?”
“是。”福婶的态度跟比前有些变化,更谦卑,但也疏远了些:“这些都是刚定制的衣物,您看看喜不喜欢,需不需要添加?”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住这儿?”
“乔董吩咐的。”
苏男明白了,一切答案都得等乔邃回来解答:“他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或后天。”
“他不住这儿?”
“乔董的卧室在您隔壁,偶尔忙的时候,乔董会住在市区的公寓。”
“谢谢福婶。我洗完澡就下楼。”
“好的。”
苏男很安静地洗澡、吃饭、睡觉,醒来继续吃饭、睡觉。她似乎要把监狱里那十五天暗无天日的生活补回来,像一只懒猪,每天只做两件事——吃饭和睡觉。一上桌,胃口很好,吃得很尽兴。一上床,酣睡不已,连梦都没有。
苏男再次见到乔邃,已是第三天的深夜。
或许是这两天睡过了头,苏男在床上怎么睡都不舒服,只好下床准备去楼下找水喝,一打开门,却看到乔邃就站在门口,四目相对时,都有些惊讶。
“气色好多了,”乔邃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此时的苏男一头乌黑的长发,一袭雪白的真丝睡裙,装束看起来很简单,却有极致的美丽:“再休养几天,就能完全恢复了。”
苏男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不去哪儿。”
乔邃笑了:“我刚回来,肚子有点饿,要不陪我下去吃点东西?”
“不去。”
“任性得像个孩子,”乔邃丝毫不以为意:“走吧。半睡醒来不填饱肚子,只能睁眼到天亮了。”
苏男站着不动,仍然冷冷地看着他。
“我明天一早又得忙,可能几天都不回来。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只有今天晚上这点时间。”乔邃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两人一同下了楼,四周静悄悄的,并无灯火通明的景象,苏男有些讶异,按道理一家之主回来,身边立即就会围着不少人,忙前忙后。
“我让他们去睡了。”乔邃眨了眨眼:“今天我亲自下厨,想吃什么?”
“不用,我喝杯水。”
“好吧,你随便,我很快就好。”
说完乔邃一头扎进了厨房,苏男也跟着进去冰箱拿矿泉水,见他像模像样地搅拌鸡蛋,切香葱,动作似乎很熟练。苏男心里嘀咕,这种人渣竟然还会下厨?
“你不用怀疑,我不仅会做,而且味道还不错。”乔邃像长了后视眼,一边说一边开始煎鸡蛋,油锅里发出“哧哧”的声音,随即鸡蛋特有的香味飘来,很容易勾起食欲。
“你还需要多久?”
“10分钟。你先想想有什么要问的,最好一次性问完,趁我今天心情好。”
苏男走出厨房,回到客厅的大沙发上开始整理思路。想想自己回国的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慢慢发现了问题。明明是回来替晴姨报仇,结果这条路越走越偏,卷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从最早的木志明、安啸,到后来的艾莉莉、陈归尘,直到现在的凌西。他们这些人跟自己的复仇又有什么关系?
“西红柿鸡蛋面来了……”
苏男的思绪被打断,随着声音,乔邃双手端上来一个陶瓷碗,白的面,黄的蛋,红的柿子,绿的香葱,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要不要尝一尝?”
苏男摇头,看着对方吃得津津有味,眼神复杂。
乔邃连吃了好几口,才抬起头:“问吧。”
“那只玉镯怎么回事?”
这是她最关心的一件事,那只玉镯不仅差点让她遭遇十年的牢灾,还埋葬了她最美好的爱情。
“我猜你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那确实是我的玉镯。”
“既然你说是长辈传下来的,那你说说它有什么特点?”
苏男一下子哑了,她平时也没佩戴,一直收藏在盒子里。
“说不出来?那我来说吧。这只手镯名字叫凤舞九天,天然翡翠A货,老坑,满绿,水头足,内径54.7mm,”乔邃像背书一样朗朗上口:“雕刻精湛,美妙绝伦,这样的手镯被称作为翡翠中的极品,颜正水好,十分难得,再加上年代久远,清朝末年的老东西,视为古董。”
苏男疑惑:“你怎么这么清楚?”
“他们没告诉你真相?”乔邃低头喝了一口汤,倒不掩瞒:“这玉镯本有一对,叫龙凤镯,乔家传了好几代了。你的这个叫凤舞九天,乔家历来传给女主人,即乔夫人;我手上还有一只,叫飞龙在天,传给主事的当家人。”
苏男瞬间明白过来,看样子乔子东对晴姨还是有感情的,当年这个风流浪子有过那么多的女人,却独独把这么贵重的代表乔家女主人身份的传家之宝赠与她,而不是给他名义上的妻子,即乔邃的母亲,这是对晴姨极大的尊重和身份的确认。既然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为什么最后却要下此毒手?莫非这里面另有隐情,还是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苏男想到这里,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抬头正好迎上一双黑色的眸子,那双眼睛里带着猜测和玩味。乔邃问道:“还有问题吗?”
“我为什么被抓,又为什么被放?”
“这个问题很犀利,我发现你适合当记者。”乔邃笑了,推开面前的碗,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幽邃的眸底流动着一种让人费解的深切情绪:“我这个人呢,虽然手段比较多,但有一个优点,敢作敢当。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思?只是我没想到,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对不起。”
乔邃对自己的感情,苏男早有察觉,这种滥情的男人谈情说爱就当儿戏,通常只有三分钟热度。即使面对今天晚上这样的表白,苏男也只是瞬间的慌神,并没往心里去,更不会当真。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两条人命的血海深仇。
“凌西为什么离开中国?”
乔邃突然沉下了脸:“对不起,你的问题太多了。”
这个女人对他的表白视若无睹,毫不在乎,这让他有点恼火。
“怎么,不敢回答?”
“你以为你的情郎是我逼走的?”乔邃嗤之以鼻:“告诉你真相也不是不可以,凌西手上的股权我没有白要,我按目前的市价买了过来,所以,他一下子套现了数亿元。之后,他拿着这笔钱离开了中国,而你那时候,正在看守所面临10年的铁窗天涯。”
“你胡说!”苏男厉声打断。
“好吧。”乔邃两手一摊,嘲笑道:“你现在也出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问一问?”
苏男一下子没了底气,这个男人的话戳中了她的要害,她怒道:“你故意的!”
“是,我是故意。”
“为什么?”
“我想看看你爱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在面对金钱诱惑的时候,他会不会守候这份艰难爱情,结果,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