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我是连大内都闯过的惯贼,一个将军府算什么。”大摇大摆的坐在桌前,笑得一脸得意。
范若水本来想生气的,却又忍不住笑了。这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神奇男人,从来没有发觉他竟是这样的让人想要依靠。这几天不见的牵挂于惦念全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久旱逢甘霖,她所熟悉的那个于慕天又回来了。
“不请我喝杯酒么?”看范若水盯着自己发了呆,慕天挑了挑眉。
“怎么会。”范若水竟似没觉察到自己一直拉着于慕天的手臂,扯着他来到了桌前,碧玉的酒杯斟满了递过去。“来,请。”
“就一只酒杯啊。”
“你可以去叫侍卫拿啊?”范若水瞪了他一眼,于慕天嘿嘿的笑。
“葡萄美酒夜光杯,虽然两样都不合,不过也将就了。”
“于慕天!”范若水低低的叫,却突然被于慕天抓住了手,“我很担心你。”
范若水脸上一红,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了。“我……你……担心……担心什么啊。”
于慕天冷哼了一声,双臂使力,范若水就到了他的腿上。“你……”未完的话语被堵在了一个炽热的吻里。范若水还不及反应就看见于慕天的脸已经贴上了自己,下意识的闭上了眼。任他的唇舌品尝自己口中的每一份芬芳。
“真甜。”于慕天轻笑出声,却让范若水一张脸涨得通红。“你喝了多少酒了?”
“我才喝了一杯!”范若水几乎要恼了,一眼看见于慕天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才醒悟自己又被他给逗弄了。挣扎着要从于慕天的腿上下来却被搂得更紧了。
“别动,让我多抱你一会儿。”于慕天把头埋在范若水的颈间,闷闷的声音不甚清楚的传出来,“我是回来向你道歉的……”范若水有些忡愣,第一次见这样的于慕天,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愿意在自己的面前低下高贵的头。
“我……没有生气啊……”
“你听我说完!”于慕天扶住范若水的肩。“我虽然知道我爱你却不管金鹏的死活让你不开心,但是你还是太天真了,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和你说清楚。夏淳有才华,人品也不坏,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淳良之辈。李贲的三万人马他不是那么容易吞下去的,何况就算他能咽下这张大饼,也失了先机,李牧哪里会给他机会让他一路打到帝京。可是如果有你的支持就不一样了,你以为夏淳武艺会差到让我那么轻易得擒住他,又那么容易得受了伤?”
“我……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一个兄弟……你会怎么做?”
“天真。”于慕天嗤之以鼻,“如果夏淳是当皇帝的料,他就应该杀了你。为王者,割情断爱舍弃一切人伦美德。你自幼饱读诗书,哪个成大事者不是踩着一路的鲜血登上帝位的?”
范若水推开他站起来,一路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于慕天以为范若水又生气了,想要解释却始终觉得自己没有错,只是对于范若水……这些事情太过残忍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解释才好。
“我要陪夏淳回一趟帝京。”
“你疯啦!”于慕天一把从后面紧紧的抱住她,“我都跟你说夏淳不会那么简单……”
“那你要我杀了夏淳李牧继承帝位么?”范若水转过身,直直得看着他。于慕天就像吃了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在范若水的心目中国家比他重要得多,相较于自己,于慕天只能苦笑,反倒是他舍弃得更多。
“夏淳其实是在打一个必赢的赌。他说他在草原上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我比金鹏重要。”
于慕天有些懊恼的摸了摸鼻子,“原来这么容易就看得出来啊。”
范若水忍不住伸手环紧了他,“我帮助夏淳是因为我有私心。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那么想和你再去看草原上的日出日落,我才不甘心就这样轻易的死掉。”
于慕天猛的抬起头来,愣愣傻傻的模样让人看了有些好笑,“你是舍不得我么?”
很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说什么废话。”
于慕天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一把抓住范若水的肩膀,“可是你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以为……我以为……”
“我讨厌你会和你……”范若水一句话说不下去,一张脸涨得通红,一把把他推到了一边。这是他们在那之后第一次这样说话。那么多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们来不及调整自己的心情就又变成了于族的族长金鹏王朝的信王范若水。
于慕天笑得像个傻子,欣喜的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要去抱范若水却又怕被她拒绝,伸着双手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范若水……我喜欢你……”
“我也是……”低低的声音,于慕天却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你说什么!”
“说什么说什么!于慕天你这个讨人厌的!既然来的就帮我处理问题!”范若水突然变脸,怒气冲冲的几乎要把于慕天痛打一顿。
于慕天忙掩住了她的嘴,“喂,门外的几个我料理掉了,但是你也不要引更多的人来啊。”
范若水又是一阵脸红,今天她脸红的次数都不知道把多少年分的给补了回来。于慕天松了手在桌边坐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比我还烦,所以才过来的。说说吧,李贲死了,你们瞒不了李牧多久。到不如直接在这里举了旗帜,有你还有夏淳再加上我,讨伐李牧也是名正言顺。”
就那么一瞬的功夫,于慕天就恢复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范若水也忙敛了心神,坐在一边细细的把情况分析给于慕天听。她要帮助夏淳拉下李牧夺得帝位,却还要在最后的时刻全身而退,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许在夏淳的心里,宁可杀了她也不愿意让她和于慕天在一起,迟早成为外患。
“你知道我和夏淳都是不想让国家陷于战火的,所以你最好就不用想来插一脚了。”
于慕天撇撇嘴,又听范若水继续说。“京师现在已经被我带来了雁关,帝京的兵力已经比较空虚了。禁军虽然归李牧统领,也并不见得牢靠。禁军统领秦卫胆小怕事,看似勇猛,却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而且今天帝京有消息出传来,宫内似乎已经有了变动。”
“那个老皇帝……恩,你父皇他……”看见范若水变了脸色,于慕天慌忙地转口。那个疯疯傻傻的皇帝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大约是……所以这个时候李牧也是忙得团团乱转才对。如果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话,对国家的损伤会少很多。”
于慕天轻轻转动着酒杯,偶尔抿上一口。见范若水讲完了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忍不住笑道,“你要我干什么你就直说吧”
“我要你和我签订一份合约,让我有理由顺利的回京。”
“没问题,只要金鹏王朝按时给我们岁赋,顺便把范若水公主嫁给我。”
“于慕天!给我认真点!”
“我是认真的呀。”于慕天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看范若水气得满脸通红却又不知道该笑该怒表情终于收敛了几分,认真起来。“好好,我知道的。但是我要和你一起去。”
“喂!”范若水忍不住生气,她就不明白于慕天就这么希望让人家一锅给端了。
于慕天还在那里装傻,“我说的没错啊。你的计划虽好,但保不准有什么事,李牧夏淳都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要是我在的话他们反而能忌惮几分。何况你现在手下没有信任的人吧。”
“于慕天!你敢让你的人进雁关一步试试看!”范若水急了。
“你怕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机对你们金鹏不利?”
范若水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明明知道她介意的不是这个!于慕天笑起来,伸手摸了摸范若水的头发,范若水并没有躲开,似乎是很习惯的靠进于慕天的怀里。“替我留在雁关外吧,牵引住蒋义。他们防着你便不敢胡来,我也能多几分胜算。”
“可是我怎么放心……”
“没有可是!如果我有事,顾及于族的势力我也不会死。而要是你也有了事,那真是连给咱们收尸的人都没有了。”范若水斩钉截铁,目光自信,于慕天只能苦笑,喜欢这样一位公主是他的幸还是不幸呢?
“我答应你……”大不了自己偷偷的跟过去。
范若水微微的笑起来,“但愿夏淳能是一位好皇帝。”
“没关系,他要是敢胡作非为,我就替你打回帝都去。”
“喂,再说一遍,那是我的国家。”范若水抗议。
于慕天翻了个白眼,“好好好,我发誓有生之年和金鹏王朝和平友好永不侵犯。”无奈的语气让范若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你说我何苦这么麻烦呢。不论是和谁勾结,我都能主他一臂之力登上王位,然后一样可以得到你。”
范若水站起来,倒了一杯酒给于慕天,“我知道你不会的。”
于慕天一口吞下酒,呵呵的笑起来。“苏范若水,你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
“这句话你说过。”
“你还要说你上次说的那句话么?我不是你喜欢的男人?”
范若水笑而不答。
东方翻起了鱼肚白,天快要亮了。于慕天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范若水,很年轻的女孩子,脸色却有是黯黯的,眼下的疲惫遮都遮不住。只是仿佛精气神一直还好,像一块温润的美玉,温柔中带出她的坚毅来。于慕天突然觉得胸口一痛,抓过范若水蜻蜓点水般在她的嘴角留下一个吻,“为了我,好好保重。我要先走了……”
范若水微笑着点点头,看着于慕天像是很用力的斩断了自己的犹豫,身影如飞入林中的春燕,很快消失在庭院间。那是她唯一的男人,永远值得骄傲的男人呵。
大元历三十五年,于族卷土重来横扫整个疆西草原,边关告急。皇帝派信王范若水帅三万大军亲征。初夏,信王不费一兵一卒同于族结成雁关之盟。于族族长于慕天向金鹏称臣。满朝振奋,举国欢庆,在百姓们的眼中,信王已经是不败斗神一样的存在。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次信王凯旋而回,定能获得太子之位。入夏,帝京已经做好了迎接信王班师回朝的准备,相较于民间的热情,宫内的反应可谓冷淡,皇帝称病连续数日没有上朝,李牧掌管全国政务。朝内朝下议论纷纷,民间开始谣传皇帝已被李牧害死。
六月,信王范若水帅王师进入益州地界。益州太守兴致勃勃前往迎接,却发现这个王师何止三万之众。是日,信王范若水举起讨伐的大旗,声称自己实为金鹏公主,齐芳夏淳才是真正的皇子,发檄文列举李牧要挟圣上谋害皇子等三十二条罪状。面对兵临城下的数万大军,益州太守很明智的选择了归顺。当这个消息传进帝京的时候,信王的大军距帝京只剩了不到十天的路程。
百官要见圣上却被宰相李牧堵在了皇门之外。数天过去,皇帝仍是没有露面,只有下令抵抗和招兵前来救驾的圣旨一道接一道的发了下去。有德高望重德信王举旗,大多数州县仍在观望,只有德州,庆州本就是李牧的亲信,立时组织兵力前去帝京支援。只是每个人都清楚,除非李牧能用一万禁军在最近的德州救兵赶来之前守住帝京,否则……大势已去……
从雁关到帝京,信王和传说中的皇子夏淳统共走了不到十五天,所到之处各州县纷纷投降,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大元历三十五年六月底,被夏日的炎热牢牢控制的帝京百姓又被熊熊的战火包围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天阴得厉害,闷得像只大蒸笼。西边黑压压的乌云一层层的压过来,逼得人心烦意乱。
帝京外一座小小的关帝庙,此时已成了信王暂时的统帅府。范若水在屋子里憋得慌,去后花园看看那巴掌大的池子,却看见一池的荷花也晒得全无了姿色,偏还有那讨人厌的知了不知死活的叫来叫去,让范若水恨不能长了火眼金睛拿箭把树上那些讨人厌的家伙全都射掉。
·“没想到信王范若水也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调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范若水回头见是夏淳也忍不住笑了。不知道是不是有血缘天然的联系,这些日子下来两个人也益发的亲近起来。
“能不急么?围城已经三日了,李牧仍是一点动静没有,德州的大军离这里也已剩不到五天的路程了,何况父皇……”范若水叹着气沿着廊坐了,沉默不语。
夏淳在她的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下令攻城只需要一句话而已,但是,这不是你我希望的事情吧。”
“禁军里的多数将领,特别是总统领秦卫,本来就不是看不起李牧那样的文官的,能坚守到现在恐怕也是李牧占了皇宫,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果我能见秦卫一面就好了……”范若水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这帝京易守难攻,除非有内应,否则连一只飞鸟都难飞过那高耸的城墙。
天天渐渐黑得像默染一样,抬头瞧得见翻滚的云头,暗藏着雷声隆隆,今天晚上,这雨定时要下下来了。
“范若水,这点时间我们还是等得起的。”一直没有开口夏淳出言安慰,“如果陛下真的……李牧不可能隐瞒太久……”
平地风起,顿时飞沙走石,一池的莲花死命得摇摆起来。范若水沉默着,却又听夏淳突然低低的问了一句,“范若水,父皇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范若水猛得抬头,看夏淳依靠着栏杆,一个闪电劈下来,映亮了半边的天空,夏淳一张脸惨白惨白,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人天性中的柔软又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范若水咬紧了下唇。“你见过父皇母后么?”
“只看过画像。蒋义给过我他们的画像,你长得很像画里的母后。”夏淳轻轻的笑起来。
雨落下来了,地面的热气很快蒸腾了起来,又转瞬被空气的中的冷气所替代。范若水打了个颤,夏淳的斗篷很快落到了范若水的身上。“画像上的父皇穿着皇袍威风凛凛,目光坚毅,一直是我心目中英雄的样子。”
“以前,父皇是那样的没错。可是母后去世后,父皇也跟着疯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根本不认人。”
“那你小的时候呢?我小的时候一直不明白蒋义为什么不让我叫他父亲,也从来不让我向别人下跪。呵呵……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是他不喜欢我的缘故,还偷偷的哭过很多次。”
范若水噗哧一声笑出来。雨终于下起来,天气也凉爽了许多,心情也似乎跟着好了起来。“我的小时候啊……因为一直被当作男孩子养,所以最羡慕的就是宫女们都能穿裙子。我的记忆里,母后的身体一直不好,但是她会给我缝衣服,父皇那时候也很好,会带我出去玩……”范若水的思绪一下子被带了出去,那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童年里唯一美好的回忆,几乎已经被她遗忘。
“父皇是个好皇帝,对所有的人都非常的和蔼。我记得我第一次拿箭还是他教的,他非常厉害,送了一把很小巧的弓给我。不过我现在后悔了。”
“就是因为那个时候父皇就想把你当男孩子养了吧。”
“大概吧。后来就真的找了师父教我,本来我只是随便玩玩而已,结果一玩玩成这样。”范若水苦笑了一下,突然想起父皇甚至不清时的样子,又猛得把不愉快的记忆自动略去。
风轻,吹进廊子的雨丝吹在人脸上凉凉的。范若水把披风裹得紧了些,“我记得父皇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很喜欢微服私访。有时候还会带着我偷偷得溜出去。”
“那到跟我挺像,我小时候也瞒着蒋义和师父偷偷溜出去玩。”
“父皇也一样,不过他的手段更高明一些,他有……”范若水的脸色突然一变,话说到一半人就呆在了那里。
夏淳吓了一跳,“范若水,你怎么了?”
不等夏淳挨过去,范若水一个机灵跳了起来,“父皇!父皇!带我出城的时候走的是秘道!从皇宫一直可以出城的秘道!”
夏淳也马上明白过来,猛得站起来,“你还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么?!”
范若水低头沉吟了片刻,一甩斗篷转身便走,“带上几个死士,跟我来!”
夜深了,这进入夏日来的第一场雨却是越下越大。城外,一行披蓑戴笠的黑衣人骑着马在雨夜里飞驰而过,朝着城西奔去。马蹄溅起雨花点点,然而除了马蹄声,这群训练有素的人中间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直到西郊一处废弃的民宅前,一行人才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个跳下马来,“应该就是这里了。”说着帅先走了进去。雨声太大,却仍能听出那似一个女子的声音。而点起火把,头上的斗笠去掉,一头乌黑的秀发,一张清秀的面庞,不正是威名天下的信王范若水么。
房屋破败的时间似乎已经很长,到处都露着雨,范若水看了看四周,一把掀起土炕上的草席。命人拿来火把清扫了灰尘,一块方形的木板立刻显露了出来。
“是这里没错了。”范若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身边的夏淳一把掀开木板,露出一个深深的洞口来,“我先下去。”说着就接了火把要进去。
范若水忙伸手拦了,“你怎么可以去!”
夏淳一愣。范若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到没料到一向老谋深算的夏淳此时到又糊涂了。“第一,这路只有我认识,你跟来没有用。第二,我打开城门你才能指挥部队,你也来了谁还能在外指挥?”夏淳被说的哑口无言。
“可是……你一个人万一……”
“那你就不用操心了,她由我来保护。”一个声音突然在众人的身后响起。所有的人皆是一惊,只见一个同样装扮的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伸手摘掉了斗笠。
“于慕天!”夏淳吃了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疆西么?”
“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女人一个人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于慕天毫不介意的把目瞪口呆的范若水揽在自己的怀里,不甚满意的摇了摇她的肩,“喂,别老傻张着嘴,给点表示好不好啊。”
“啊……你怎么会来。”范若水傻傻的开口,仿佛完全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
于慕天翻了个白眼,决定先不管这个笨女人。时间不等人,先吩咐了剩下的死士先下去查看。夏淳看得直想吐血,这个于慕天到底有多大的神通,他的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人是他安插的手下?!
眼内的杀机一闪而逝,于慕天却看得清清楚楚,“别多想,我的人只在范若水的身边到是和你没什么关系。老老实实当你的金鹏皇帝就什么事都没有。如果还想有点别的什么想法,那就……呵呵。”
“于慕天!”范若水这才反应过来,微微有点恼了。
“别想那么多,我们进去吧。”忙扯了范若水也下到地道里。
这不知道多长多深地道到还宽阔,已有前面的死士点燃了道旁的油灯,于慕天紧紧得握住范若水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关系,这地底又湿气太重。只走了几步,于慕天就被这过低的温度冻得直皱眉,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范若水裹上。
“你还没跟我说你为什么会来,我不是跟你说不要来的么?”
于慕天一边走一边把内力传给范若水,帮助她取暖。“我不是没带兵进关么?”
“可是蒋义……”
“有博岚拖着他呢,又没有人知道。”
范若水还想说什么却被于慕天伸手遮住。“如果一个人下这里来,会不会害怕?”
范若水点了点头。
“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想我?”
范若水又点了点头。
“那不就得了。”
“可是……”
“哪那么多可是!”于慕天扯着范若水急走了两步,又怕她步子小会摔到,渐渐放缓了下来。范若水踉跄了两下到也没了言语,默默得跟着于慕天往前走。
四周静得只能听见火把噼啪得声音,甚至还有彼此的心跳。
“慕天……”
“恩?”
“你来了我其实很高兴。”
于慕天无声的笑起来。
如果要死也希望能在这个人的身边,这逝她唯一的任性……范若水看着身边的男人,忍不住靠得更紧了一些。这是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值得她依赖的男人呵。
同样被暴雨笼罩的皇宫,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也显得并不平静。皇帝所居的紫微宫直到现在仍灯火通明。风吹起寝殿的轻纱,隐隐约约却只能看见一个人身着紫袍的身影,端坐于龙榻前。
夔龙架子床上,一个消瘦的人影在灯火的映衬下面若白纸,好似已经没有了声息。
“陛下,我知道你还听得见。”李牧冷冷的笑起来,干涩的声音在这空无一人的殿里格外让人不寒而栗。
“外面在下雨,很大。这是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久旱逢甘霖,今年的收成一定会好。我想你已经知道了,这帝京最近不很太平。你的儿子女儿都在城门外闹呢,可惜你也没办法去管管他们。”
床榻上的人紧闭着双目,对他说的话似乎毫无反应。
“陛下,你真是一个会享受的人啊。馨儿死了,你也跟着疯了,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了,只管睡在自己的梦里?呵呵,这梦里馨儿是否还和你在一起呢?把国事都丢给了我,把那两个孩子也丢给了我,你们走得到轻巧啊。让我连复仇的机会都找不到!”
一阵闷雷,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宇,李牧的一张脸几乎被刻骨的仇恨扭曲了。“你是知道我不会伤害范若水的对么?她长得那么像馨儿,我怎么可能去杀她?!还有你的那个儿子,居然也好命得死不了,你凭什么可以得到老天这样得厚爱,凭什么?!”
尖利的声音划破整个宫殿,又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殿门外哆哆嗦嗦探头探脑,李牧一眼撇了过去,“谁?给我滚进来!”
一个被淋得浑身湿透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爬了进来,“大人,禁军统领秦卫在殿门前请求见陛下。”
“我不是说过了么,陛下重病在身,不见!”
“可是……可是……”小太监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恨不能地上有一个洞可以让自己缩了进去。
“可是什么?!”
“秦大人说,宰相大人若是不让他见驾,他就带兵直闯紫微殿了。”
“哼!”李牧猛得站了起来,风更大了,吹得殿内的烛火不住的摇曳,“告诉宫内的侍卫,谁要敢闯宫,杀无赦!”
“啊……”小太监吓了一跳,忙又磕头在地,“是是是!”慌慌张张得退了下去。
雨更大了,远处隐约能传来刀刃相接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还是……守不住了么?
李牧走到龙床前,“苏齐,你的这双儿女还真的是不错,不仅是儿子,连女儿都是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我李牧早二十年前都已经被你杀过一回了,可是我不甘心,你凭什么死得比我舒服?!”
李牧的瞪着床上毫无知觉的人,一张脸一点点狰狞起来。突然,一把扯下墙上挂着的一把宝剑,顿时,一片寒光映亮了整片宫室。“苏齐,若是死。你也定要死在我的前面!”说完,李牧举剑就劈了过去。
“住手!”一声怒吼。
李牧只觉得手臂一痛,再看时一把匕首已经深深得插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手一软,仓啷一声宝剑已跌落在地。
“信王范若水!”李牧望着眼前的年轻女子。这也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
“李大人……”范若水下意识得想冲过去,却被于慕天一把扯住。
“发什么疯,难道你还准备跟他念旧情!”
“你是……”
“于慕天!我还记得你呢,老东西。当初下旨灭我于族的人是你没错吧。”
“原来是你……”李牧呵呵的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不斩草除根必留后患,果然啊……”
殿外的打斗声清晰可闻。范若水和于慕天交换了一个眼神,“你把陛下怎么了?”
“陛下?你们想要杀陛下还来问我?!秦卫,替我杀了这两个反贼!”
范若水和于慕天猛得回头望去,一名中年的将领浑身浴血,持着宝剑站在殿门前,见到这样的情形也是吃了一惊。“我要见陛下!”
紧接着秦卫的亲兵也跟着抵达。顺势堵住了殿门。
“陛下重病,你若是惊了圣驾,该当何罪?!”李牧一指龙床,秦卫隐约瞧见床上的皇帝,慌忙跪倒。
李牧也不和他计较,“这叛臣贼子想要行刺皇帝还不给我拿下!”
范若水和于慕天同时抽出宝剑,“秦卫!你给我看清楚!陛下已死,这殿里到底谁是你的主子!”范若水声色俱厉,秦卫吓了一跳,又踌躇起来。
李牧捂着手腕咬牙切齿,要死他也会多拖一个人一起去死,“苏范若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居然也说得出来!”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一时间殿内几人都没了动静,彼此互相瞪着,生死就这么一瞬间的事情而已。一场恶斗似乎一触即发。
却听龙床上,那个绝对不可能发出声音的人颤颤得吐出了几个字,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殿内的数人听得清清楚楚。
“秦卫……杀……李……牧……”
秦卫精神一震,立时冲向李牧。范若水也向龙床扑了过去。
李牧仰天长笑,“苏齐,到要看我们谁先去那阎罗地府!”话音未落已被秦卫一刀斩了下去。
“父皇!”
“范若水……”也许是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皇帝的脸上到又出现了几分血色。
“父皇……我在这里……”范若水几乎泣不成声。自她成年后,皇帝清醒的时候就已经很少,更不用说能认出她,和她说话了。
“你……皇位……”皇帝艰难的留下最后的遗嘱。秦卫也丢掉满是鲜血的剑跪了过来。“陛下……”
“父皇,皇位是夏淳的,我的哥哥,你知道么,你有位真正的皇子,真正的……”范若水一把扯过于慕天,“父皇,这是于慕天,于族的族长,你还记得么?你亲自册封过的,我要和他在一起……”
在这样诡异的情形下于慕天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眼瞧着老皇帝一双眸子又浑浊了起来,忙扶住范若水的肩头,“陛下,请将范若水交给我。”
老皇帝缓缓得点了点头,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
“父皇!”
“陛下!”
这充满鲜血和死亡的夜里,雨下得更大了。
于慕天扶起几乎哭软的范若水,“范若水,先不要哭。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范若水勉强止住抽噎,看向跪在一旁的秦卫。“秦卫。”
“属下在。”
“立刻打开城门,迎殿下回宫!”
“是!”言毕立刻转身离去。
于慕天握着范若水的手,“趁着雨还没停,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呢?”
范若水惊讶得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似是还不明白。
于慕天叹了一口气,伸手用指腹抹去范若水眼角的泪水,“光顾着哭,傻了么?留在这里,等着你哥哥顺手把你我给宰了么?”
范若水顿时睁大了眼睛,原本糊涂的脑子也渐渐地清醒起来。她不求这个皇位,只要全身而退。而现在,已是最好的机会。
于慕天拉住范若水的手,“我的人已经在后面等着了,都交给我好了。”
范若水迈着还有些酸软的腿一步一步走向于慕天,红肿的眼睛看不清楚前面更多的道路,只知道跟着眼前的这个人就好,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依靠他就好。
“慕天……带我离开这里吧。”
大元历三十五年夏,在那个令人胆寒的风雨之夜,帝京的百姓终于仍能看到有朝阳升起的黎明。皇帝驾崩,权顷一世的宰相李牧被杀,禁军统领秦卫奉陛下的旨意迎接夏淳回宫。只是,在整个事件中举足轻重的信王范若水在那个雨夜之后就失去了踪影。
紧接着,德庆两州在赶来帝京的途中就被绞杀。夏淳顺利登基称帝,第一道旨意就是封范若水为公主,封于族族长于慕天为定西大将军。随后,伴着朝廷逐渐稳定下来,各式珍贵的礼物水一样流向疆西,美其名曰补足公主出嫁的彩礼。人们这才知道范若水已远嫁疆西,却不知道她为何走得那样急,等不及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切,想要婚礼的话,也要照着我们于族的婚礼来。”疆西的草原上,依旧是那样灿烂的阳光。于慕天骑在马上,看金鹏又送来了工匠百名,还有各式新奇的珠宝古玩不计其数。“喂,你哥哥信上给你写什么?”
范若水亦立于马上,把块黄缎卷进怀里,“说,没有给我一个体面的婚礼深表遗憾,还说要是你欺负我,金鹏随时欢迎我回去。”
“说得好听,你自己说,我有欺负你么?”
范若水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昨天晚上我不要吃那么多东西你非逼我吃来着。”
于慕天听得险些从马上栽下去,苦笑道,“范若水,说话要有良心。不过我跟你认真讲呢,我们要不要举行婚礼啊。于族的新城就要建成了,博岚说,于族有一套超级复杂的婚礼仪式,听起来很有趣的,要不要试试?”
“是你觉得有趣吧。”范若水白了他一眼,超级复杂的仪式,他们金鹏的礼仪还不够复杂么?
“你再考虑一下嘛,一生毕竟就这么一次啊。”
“你先追上我再说吧。”范若水言罢一扬马鞭,向着苍茫的草原中央冲去。
“又玩!你不累啊!”于慕天苦笑着摇头,却仍是赶马追上。只要范若水,他不介意这么追着她一辈子。
他是天上飞着的雄鹰,他的苏范若水又怎能是甘于牢笼的鸟儿。注定了的,这浩瀚的草原足够他们并肩飞翔!
本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