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了都欢喜过望,袁夫人因问:“老爷可动身没有?”秦珍道:“来时有许多同寅替老爷饯行馈送,光景这几天该起行了,大约总在月半后家来呢。”袁夫人点首。秦珍站一会儿,见没甚话,便退了出来,到自己院子里,见银雁弯着腰在那里检点书箱子。秦珍笑道:“这个随他丢着吧,你倒茶我吃。”银雁便放下书子,向秦珍笑道:“爷此番家来,怎么满面的喜色,敢有什么得意事在外面吗?”说着,倒一杯茶,送在秦珍手里,扭腰儿斜倚在桌面上看他。秦珍笑道:“我在京里,天天把兔精子闹死了,一辈子也不见个好人,这会子回来见了你和奶奶,不知怎么便心痒痒的。”银雁啐了一口道:“仔细奶奶听见,又当我和爷逗着玩呢?”秦珍笑道:“这妨什么?人都说新婚不如久别呢?”银雁笑道:“爷大共去了两个月,还差点儿便算久吗?不瞧琼二爷还是去年子去的,像爷这样可不渴死吗!”秦珍笑道:“我果然渴死了。”因喝一口茶把杯子送到银雁嘴边道:“你也解解渴!”银雁笑着一推手,把个杯子“当”的打碎在地。秦珍大笑起来,银雁弯着腰儿去拾那碎片子,秦珍向他腰窝里一捏,银雁便笑软倒了。秦珍正笑着,忽门帘一动,藕香进来了,银雁便站起来,笑挡挡衣服道:“奶奶瞧呢,爷一家来便疯魔了。”藕香笑道:“谁叫你穿这红红的小袄儿?”秦珍大笑,银雁也笑道:“我便换去!”因便紧步走后房去了。秦珍笑向藕香道:“你讲他穿粉红袄子,我便狂了,我倒爱你那件大红小袄儿呢!”说着,来扯衣襟儿,藕香撇手打下了,笑嗔道:“算什么样儿,银雁在里面呢!”秦珍笑扭头道:“好样儿呢!”藕香看他好笑,因坐下道:“不闹吧,我问你正经,咱们家老爷说予告,又恩复了,可有这话?”秦珍道:“敢是你家老爷吧,恩复了,现又想予告不干了,我来时已经在那里打算,和咱们老爷一同回来了。”忽嗤嗤地笑起来道:“别的没什么,倒是我这两个小姨子竟长的花朵儿一般了。”藕香笑道:“敢是瘦春妹妹和浣花吗?”秦珍拍手儿道:“是呢!”藕香笑道:“这干你什么事,要狂到这样!”秦珍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提起这些美人儿,我便把这个身子忘了,像是云里雾的飘着呢?”藕香笑道:“这样的年纪还和宝兄弟一样见识,你不拿镜子照瞧,可还是我和你当年那个样儿。”秦珍笑道:“果然老了,你也憎我吗?”藕香笑笑,一时掌灯了。赛儿回来,便说要拍曲子,秦珍爱他,便和他拍了几套,饭后安睡。秦珍次日起来,便忙着往叶府指点铺设去。藕香便吩咐丫头们仍把西花园铺设出来,一切陈设铺垫都换上一批上好的,就把惜红轩做了婉香的新房。板壁上和上面的天花板,各用五彩花的西地锦裱糊起来,又把分间的十景灵空格子,向背面贴上镜子做实心了,好打外面望不见房里,背面也裱上锦,地下用整匹的大红绒线毡铺了,走起路来,便没得声音,铺设齐了。早把个惜红轩装潢得和织女宫似的。又把右首留余春山房和左首醉花仙馆铺设起来,给软玉、蕊珠两个做新房的,足忙了十几天才了。却好秦文的船已泊码头,秦珍一骑马领了骄马人役前去迎接。见一路挤塞住了,文武官员都是接风来的。到码头,见一字儿泊着十几号官船,认一认衔旗,见有两号是礼部右堂并都察院的,有两只是翰林院的,居中一号挺大的衔旗,是宫保大学士的衔头,又四号船都打着黄旗双龙的奉旨完婚字样。秦珍便向秦文那号大船上,报名上去请安,秦文便喊兆贵过船去,把秦琼、宝珠都喊了过来,着两人先回府去,把东花厅让出来,给沈左襄住。婉香住的旧院也让出来给两位小姐沈瘦春和浣花两姐妹居住。秦珍答应着,便先叫宝珠起岸上轿回府里去。自己便到岳父沈左襄船上去请安过了,押着管家们搬运行李起岸不提。
且说宝珠和秦琼两人回来,柳夫人和袁夫人接着,都各欢喜,问些路上辛苦。宝珠又往东府给叶太夫人请安去,猛见旁边站的姑子像是尤月香,吃了一惊,及仔细一认,问了一声果然是的,宝珠不禁眼圈红了,月香也暗暗洒了几点泪,怕叶太夫人看见,便暂各走开。一时秦文回来了,府里众人都叩头道喜。秦文也觉从此释了干系,得意的很。坐谈一会,外面报说沈左襄来了,秦文忙自出去,又报两位小姐进来了,藕香早先迎去,姐妹互相问好,携着手进来。柳夫人和袁夫人、漱芳、美云、丽云姐妹都站起来。宝珠避在屏后偷望,见略长些儿的是瘦春,生得一张鹅蛋脸,下脖略瘦些,两弯卧蚕眉绿的可爱,一双笑眼,肤色莹白,见他笑着和柳夫人讲话,柳夫人问他年纪,说是十九。再看那一个,比蕊珠还娇小些,两只小脚儿软贴在地下,看还不盈一握,立着像风吹得倒似的,露出三四寸桃红的小裤脚儿,上面穿着件湖色缎白镶的袄子,腰身弱细如柳,满身腻态,一张粉团脸儿,那嘴唇儿更小的可爱,真和樱桃似的。宝珠不禁诧异道:“哪知道除了婉姐姐还有个他呢?”因估量着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听他在那里讲话,总觉句句是聪明绝顶娇小可爱得很的,因便忍不住打后面绕出来,只做外面进来似的闯将进来。不知沈氏姊妹避他不避,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天公也费心思做,各样娇容付美人。
§§§第五十六回
绝艳惊逢浣花醉酒
佳期再阻婉姐居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