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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民族英雄郑成功(3)

永历十年(1656年)六月,海澄守将黄梧因受郑成功捆责心怀不平,又以军法苛严为惧,心生异志,裹胁副将苏明、知县王士元降清,损失“粮粟二十五万石,军器、衣甲、铳器无数”。海澄是金门、厦门两岛的外围据点,黄梧之叛,不仅损失粮草军械无数,更重要的是,金、厦两处基地失去了一道有利的保护屏障。此后,黄梧又向清廷献平海五策,直接导致郑家祖坟被掘,郑芝龙等11人被杀,郑氏家属流放宁古塔。

永历十五年(1661年)七月,曾投降郑军的原清朝漳州知府房星烨复叛入京。房星烨在郑军中担任要职七八年之久,对金门、厦门两岛情形了如指掌,叛郑投清后向清廷进言,将沿海居民迁居内地,不许寸板下海,给郑军给养及海上活动带来极大困难。

永历十六年(1662年)三月,驻守南澳的郑军老将陈豹因清军施以反间计,郑成功轻信谗言,误生猜疑。陈豹遭受郑军夹击,投清前不禁悲愤地哀叹道:“此乃藩主相逼,自坏长城半面,非本爵背恩而去。”

郑成功是一名超越了平凡与普通的伟人,但他并非神灵,那与生俱来的性格缺陷、难以避免的内在弱点并不影响他的崇高伟岸,反而将他的英雄形象衬托得更加真实而丰满。

郑成功收复台湾的历史影响,不仅早已超越了当年反清复明的目的,更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

自1640年开始,郑芝龙就控制了东南沿海一带。郑成功在接管父亲的军事大权,树立了自己的绝对权威后,实际影响更为扩大。他以国际航路上最重要的中转口岸——厦门作为大本营,向北反清复明,影响深入内陆,威震中国中部和南部;面向海洋则辐射到东海、南海的大部分辽阔水域,受到远东诸国的敬畏,主宰着一个没有边界的“海上王国”,成为欧洲殖民扩张主义的真正障碍。

就当时实际情形来看,国内几大军事势力正忙于相互间你死我活的争权夺利,根本无暇顾及海洋权属;日本迫于无奈撤出海洋,采取闭关锁国政策;于是,以荷兰人为首的欧洲殖民者基本窃据了东南海商的传统航路,唯一能够与之对抗的,只有郑成功领导的武装势力。如果1662年郑成功没有将台湾从荷兰人手中收回,那么今日之台湾,早已离中国而去,成为欧洲人的一块永久殖民地了。台湾于中国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岛屿,它是中国走向太平洋、走向世界的一处落脚点、一个中转站与一块重要的基地。失去台湾,也就意味着中国大陆被封闭在由日本列岛、冲绳群岛、菲律宾群岛、马来群岛等一长串东亚岛链组成的狭窄水域内,将永远与全球性大国无缘,永远局限于东亚地区的影响与宿命。

郑成功死后,郑氏武装集团依然存在,仍强有力地控制着东南亚海上贸易。台湾,成为满清完全征服中国的最后一个障碍。直到1683年施琅率领清军攻入,郑克塽投降,郑氏武装集团才告彻底覆亡。

郑成功逝世,郑氏武装集团瓦解,清廷虽然征服了金门、厦门、台湾,占据了郑成功的地盘,但他们并未将影响扩展到郑氏武装集团控制的辽阔海域,而是着眼于脚下与陆地,采取向内转的封闭政策。于是,西方殖民者再次乘虚而入,东亚诸国的厄运就此来到,成为欧洲列强的囊中之物与蹂躏对象。

当年,郑氏集团在降与不降的问题上,内部存在极大分歧。反对意见倾向于弃守台湾,移师菲律宾等南洋岛国,最后结果是投降意见占了上风。设若郑克塽当年不降,而是远逃他方,今日菲律宾等南洋诸国,经过华人300多年大规模开发,会是一番怎样的情形?

由此可见,我们只有将郑氏集团,将郑成功的活动放在更为复杂、更为广阔的国际背景中进行考察,才有可能洞见那深藏背后的意义与影响。郑成功之死,郑氏集团灭亡,也就意味着远东诸国确保政治、经济、地理完整的最后一道屏障消失,意味着东南亚人民保卫家园、免遭外敌入侵与剥削的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破灭。

郑成功在台湾的一年零两个月时间内,除收复主权外,还积极从事政治与经济建设,大力开发台湾,尽量消除殖民痕迹:以大陆模式建立政权,设置县、府、镇等政权机构;团结高山族长老,正确处理民族关系;注重农业生产,寓兵于农,实行屯垦,大力传授、推广先进的生产技术;发展贸易,通洋裕国……

一百万年前,台湾与大陆东南并未横亘宽阔的台湾海峡,而是一片紧密相连的陆地板块。台湾与大陆不仅动植物相同,就是迄今发现最早的三万年前的台南县“左镇人”化石,也与北京周口店“山顶洞人”化石为堂兄弟关系,属北京猿人后裔。台湾先住民高山族的祖先,便是汉代生活在东南沿海一带的闽越人。据有关文献记载,汉代前后,大陆与台湾之间就有通航,隋代正式经略台湾,宋代起大批汉人迁徙入台。但真正大规模开发台湾,还是郑成功率军进入以后。台湾现住民约80%为闽南人,他们便是当年以闽南人为主的三万多郑军后裔。郑成功收复台湾,不仅延续了明朝正朔,更带去了大陆先进的制度与文化,成为引导台湾社会发展的精神动力,使得台湾与大陆习俗相近、语言相通、信仰相似,构成真正意义上的同种同源,不可分割,为两岸统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而郑成功对厦门的开发,也是功不可没。

郑成功驻军厦门前,四面环海的厦门岛还只是一个相当落后的渔村。但当郑成功将厦门作为一处反清复明的大本营后,便设置吏、户、礼、兵、刑、工六官,建立系统的政治军事机构,从内贸、外贸、铸币、军火、造船等五个方面开始大力着手对厦门的开发与建设。

郑成功在厦门、金门两地常驻军队20万。为维持庞大兵员的正常运转,他在京师、苏州、杭州、山东等地开设五大商贸组织,将外地的丝绸、匹缎、杉桅、桐油、铁器、硝黄以及粮油等物运回厦门,满足军需民用;他充分发挥厦门良港的有利优势进行海外贸易,准许西班牙、荷兰、英国商人在厦门设行经商,输出丝绸、瓷器、药材、茶叶,特别是茶叶贸易,经荷兰等商人运送到欧美各国,使得厦门成为海上茶叶之路的“第一输出口岸”;郑成功从海外输入的商品主要有胡椒、苏木、象牙、鱼皮、海味、药材、铜、锡等。早在鸦片战争惨败,清廷迫不得已将厦门辟为五处通商口岸之一的200年前,厦门就已是一处相当开放的对外通商港口,基督教、天主教、洋楼、钢琴等西方宗教、建筑、音乐、文化自那时起就纷纷涌入厦门。

为适应“通洋”与战争需要,郑成功采用西法在厦门自铸银币,大力发展军火业,“督造军器、藤牌、战被、火箭、火筒、火罐等项”,成为创建厦门工业、手工业的鼻祖。

正是这些“以商养战”、“通洋裕国”的开放措施,不仅打破了厦门的封闭状态,改变了单一的生产结构,建立了一个将中国与海外连成一体的庞大贸易网络,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推动了厦门由封闭渔村向开放城市的过渡,而且创建了一种被后人所称道的“延平文化”。

延平公、延平郡王,是桂王永历帝赐予郑成功的封号。延平文化,便是特殊时代背景下华夏文化与闽南中原古文化、西方海洋文化的结合与转型,是华夏文化在特定区域的延续与发展。

延平文化,是一种以海洋为特征的开放文化,所依赖的是海运、海商、船队与水师,这也是我们几千年传统内陆文化所缺少的一种内在基质。在改革开放不断深入、各国联系日益加强、世界正逐渐过渡为“地球村”的今天,延平文化具有特殊的借鉴与现实意义。

郑成功与厦门,二者相互依赖,相得益彰。厦门是郑成功抗清复明的根据地,是他一生事业不可缺少的重要依托,厦门成就了郑成功的基业。没有厦门,就不会有郑成功北伐南京、东取台湾的伟大壮举。而厦门也离不开郑成功的锻造,郑成功的重要活动有力地改写了厦门的历史,使得一个海岛渔村迅速崛起,成为中国最重要的对外通商口岸。没有郑成功,厦门的城市建设、历史蕴涵、文化品位、包容大度都将大打折扣,最为重要的是,缺少郑成功的厦门,将缺少一种内在的精神贯注与正确的价值导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