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摇头,心里到底也有些不忍。沈墨拉过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脸,皱眉道:“红了。”
刚刚凌父那一巴掌没有打实,却是刮到了,惊鸿颧骨上有一条红痕,看得沈墨眼里暗光翻涌。
“不妨事。”惊鸿笑了笑,道:“父亲要打我也是应该,毕竟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忤逆过他。”
沈墨轻哼了一声,转头去吩咐剪画打水,拧了凉水给她敷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现在是从我的,便不能在我眼前受他的打。”
惊鸿一愣,随即失笑:“还有这样的说法?”
“我说有就有。”沈墨抿唇,拿开帕子看了看,又重新将帕子拧水敷上:“你娘亲已经到了黔城的青云观,她说若是你父亲要寻,也莫要告诉他方向。”
惊鸿点点头,感慨地道:“感情当真是无法长久的东西,大哥大嫂如此,现在我爹娘也是如此。”
沈墨手一顿,脸板起来看着她:“我呢?”
惊鸿迷茫地上下看看他:“你怎么了?”
“……与我的感情,也不能长久么?”沈墨很认真地看着惊鸿,然后自己想了想,皱眉:“似乎才一年不到,说这个有些早了。等到几十年后你我即将入土,再来讨论情意是否能长久这个问题。”
惊鸿讶异地看着他,后者将帕子拿走,牵着她往院子里走。
秋日将近,院子里虽然多秋花,但到底是零落了。沈墨站在亭子里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惊鸿最近好像养得不错,腰间抱着有肉了,沈墨觉得很满意,伸手将她环在怀里,下巴放在她头顶,安静地享受这惬意的时光。
两人腻在一起许久也没有相看生厌,惊鸿觉得真是很奇怪。就那么一个人,你随时都会想起他,想站在他身边去,想拥抱他,亲吻他。无论多么多的烦心事,一想到他也就完全忘却了。
这便是爱人么?惊鸿傻笑着想,她怎么以前没发觉呢?以前爱萧琅爱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也许是错误的么?
气氛正好,沈墨轻轻转过惊鸿的身子,四目凝望,沈墨微微一笑,低头慢慢靠近她的唇。
惊鸿的心不争气地跳起来,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都是自己的夫君了,还对着他跳个什么劲儿!
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惊鸿也伸手抱住了沈墨的脖颈,正待亲上——
“惊鸿姐姐。”小小的人儿大声叫嚷着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欢天喜地地道:“这幅字是我写得最好的了,先生都夸我了,你看!”
亭子中的两个人迅速分开,子玦一脸兴奋地跑过来,刚抬头看着他们,就被人盯得后背发凉。
沈墨哥哥今天的眼神……好像格外可怕?子玦抖了抖,收敛了动作,轻轻地站到惊鸿身边去。
错觉吧?沈墨哥哥平时都总是笑着的,他怎么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呢?
惊鸿干笑两声,脸上还带着红晕,伸手拿过子玦手里的字,看了看,道:“的确写得很好。”
一张宣纸上写了十个“亭”字,用的是柳体,不过子玦毕竟年龄太小,还不够火候,字有些歪扭。但是比起同龄人,已经很是了不起了。
惊鸿觉得小孩子是需要鼓励的,但是旁边的人显然心情不佳,拿过那张纸看了看,轻哼一声道:“不好看。”
子玦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沈墨瞥他一眼:“去拿笔墨。”
惊鸿微讶,子玦眼睛一亮,咚咚咚地就跑去拿纸笔,没一会儿就抱着砚台回来放在石桌上。
沈墨顺手用了院子里的井水,让子玦磨了墨,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五个字,依旧都是“亭”,不过用的却是五种字体,楷书、隶书、行书、魏碑、篆书一应俱全,看得惊鸿和子玦一块儿傻了。
沈墨写完,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又拿了张纸写了草书。他的字惊鸿在家书上见过,当时只觉得好看,却没想到沈墨原来会这么多种书法。
“男子汉,还是这个最适合。”沈墨将草书那一张递给子玦。上头龙飞凤舞的字体看得小孩儿目瞪口呆,最后不情不愿地换上佩服的眼神。
“去练好了再说,难看的字就不要再拿过来了。”沈墨微笑。
子玦轻轻哼了哼,抱着砚台拿着纸笔就消失了。
惊鸿忍不住道:“你对孩子太严厉了。”
沈墨把脸别到一边,轻声嘀咕:“谁让他出现得那么不是时候!”
惊鸿:“……”
萧家已经开始筹备婚事了,尽管萧琅再怎么不情愿,却也还是要娶方小姐。心里的苦闷已经非大醉不可解了,萧琅干脆就与刘钰等人在外面大醉了一场,几个人东倒西歪的,边走边在深夜的大街上撒酒疯。
“我为什么要娶那种女人?”萧琅手里还拿着酒瓶,和刘钰秦路勾肩搭背地走着,口齿不清地嚷嚷:“我萧琅才倾天下,貌比潘安,为何就要给我娶那样的女人?”
刘钰哈哈大笑,打了个酒嗝道:“以前给你个大好的夫人你不要,娶了青楼女子,又带着孩子一起休了人家,现在可好,你这姻缘啊……嗝,当真是太坎坷了。”
秦路迷迷糊糊看着前面的宅院,对身后两个人做了噤声的手势:“你们看,咱们到什么地方了!”
月光皎皎,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几人看着前头紧闭的大门,以及大门上写着的“将军府”三字,都笑得酒气四溢。
“琅哥,想嫂子么?”刘钰指了指后面的墙:“爬墙偷人去!”
萧琅看着这府邸,眼里满是恨意,醉得也不清醒了,当即一瓶酒丢过去想砸了那牌匾。酒后无力,那瓶子自然也没丢上去,就掉在地上碎了。
“什么人!”门房被惊醒,喊了一声。
萧琅一愣,连忙拖着两个损友跌跌撞撞往一边的后墙走。
“真有意思。”刘钰哈哈大笑,却被秦路捂住了嘴,秦路看了萧琅一眼,对刘钰“嘘”了一声:“萧琅明日成亲,咱们……咱们今天就成就他一段好事。他不是想念凌惊鸿得紧么?帮他翻进这院子,他就能……能看见凌惊鸿了!”
“凌惊鸿?”萧琅一张脸都醉得通红,跟戏里唱的关公一样,大着舌头就笑:“哪里有凌惊鸿?”
“爬墙,爬墙!”刘钰伸手就把萧琅往墙上撞。萧琅抬头看看那墙头,笑道:“她在那一头啊?”
“对。”秦路怂恿:“你就在墙头上看一眼也好!”
喝醉了的人胆大包天,这话是不错的。若是清醒的时候有人告诉萧琅让他去爬将军府的墙头,萧琅一定会笑着捅那人一刀。但是今天他是真醉了,被人拱着爬上墙头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惊鸿刚换好寝衣,沈墨正坐在书桌之后看书。余光略过书本往惊鸿那边一瞥,心情甚好地合上了书:“该就寝了吧?”
轻咳一声,惊鸿点头。今天她偷偷吃大夫开的有助受孕的药,被他抓了个正着。本着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沈墨坚决不让她再吃,只说了一句:“还是我亲自帮你吧。”
一句话堵得惊鸿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啐他一口。但是当真要做,她还是有些羞怯。
沈墨放下书走到她身边,一把将人抱起来,换得怀中人一声惊呼。
“别担心。”沈墨用大夫的语气道:“我精通医术,定然能让夫人早日有喜。”
惊鸿:“……”
屋子里好像热了些,惊鸿眼神渐渐迷茫,正要沦陷的时候,却突然听得外面一声巨响。
“轰——哗啦哗啦。”惊天动地的声音,吓了人一跳。沈墨脸色一沉,披衣而起,飞身翻出窗去看。
这声音太不寻常了,惊鸿也连忙披了衣裳起来去看。
从他们房间的窗户就可以看见,旁边有一堵外墙倒了,那一块墙年久失修,惊鸿上次还说要找人来修葺,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工匠,哪知道今晚就垮了。
不过等等,为什么会垮?
沈墨皱着眉去看,那一阵烟尘之后,有一个东西好像在动,沈墨提高了警惕,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看见,那是一个人。
不,准确地来说,是三个人。
“咳咳咳。”萧琅猛地咳嗽,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样,酒顿时醒了不少。抬头一看旁边有人,脑子里却还是一团浆糊:“这是哪里?”
沈墨看清这人的脸,当即就冷笑了一声:“尚书大人真是好雅兴,好好的不等着娶妻,却来拆沈某家的墙?”
萧琅一愣,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了沈墨好一会儿,酒意褪去,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我怎么会来这里?”
沈墨抱着胳膊看着他,很是无辜地摇头:“沈某也想问这个问题。”
身后的秦路和刘钰酒劲也下去了,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都吓得脸色惨白。
萧琅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一转,远远地看见一间屋子,窗户半开,有人正立在那里往这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