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是从中等科一年级读起的,到高等科毕业为辛酉年(1921年),人们便用习惯的甲子系年称他们为“辛酉级”。
在辛酉级中,闻一多是个勤奋用功、成绩优秀的学生,并一直名列前茅;就是寒、暑假期间读书写作也不间断。不仅如此,他的涉猎范围也很广泛,从古诗辞到西洋的诗歌、散文,从历代兴亡的更迭到达尔文的“天演论”,都是“兴味盎然”、“博学众采”。闻一多还是当年清华园内颇为知名的“文人”,从1916年起,就是《清华周刊》和《清华学报》的积极撰稿人,以后又先后担任这两个刊物的总编辑和编委。由于他的国学根底较好,学校的刊物上会经常见到他所写的旧体诗和骈体诗,并以文会友。
清华园不是世外桃源,围墙里的学生也时刻关注着中国社会的变迁。随着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侵略和掠夺的加紧,人们的忧国忧民情绪也是与日俱增。闻一多也随着一天天的长大,忧患意识在其身上也逐渐明显起来。在围绕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为中心的辩论会上,闻一多常常担任主辩,反映出他们的历史责任感。
1919年,北京学生界爆发了“五四运动”,这场革命运动影响巨大,闻一多也汇入了这场洪流之中,经受了前所未有的锻炼。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战胜国在法国召开巴黎和会。会上,中国代表提出废除外国在中国的特权和取消“二十一条”、收回日本大战时夺去的德国在山东的各种特权,遭到无理拒绝。消息传来,激起中国人民的强烈义愤。1919年5月4日,北京大学等十几所大专学校的学生3000多人在天安门集会游行。学生们怒火冲天,放火烧了主张在和约上签字的交通总长曹汝霖宅第赵家楼。北洋军阀政府出动大批军警镇压,逮捕了许多学生。
清华学校因在郊外,未能与城中取得联系。4日晚上,闻一多从进城返校的同学那里得知了白天的情况后,挥笔抄写了岳飞《满江红》,并在深夜贴在了饭厅的大门上,以那深印在中国人民心中气壮山河的爱国诗篇激励自己的同学,既体现了对北洋政府卖国屈辱罪行的愤怒之情,也抒发了他们驱逐外寇、收复河山的豪情壮志。
清华园沸腾了,为维护国家主权、营救被捕学生,积极讨论开展爱国运动的办法。闻一多被选为学生代表团的成员,他以全部精力担任着宣传工作,学校在这次运动中的许多重要文献就是他参与起草的。罢课期间,闻一多又通过翻译《台湾一月记》,以敲起以史喻今的警世钟。到了“六·三”以后,闻一多还亲自参加入城演说,完全投身于爱国运动之中。他曾对父母这样说过:“男在此为国作事,非谓有男国即不亡,乃国家育养学生,岁糜巨万,一旦有事,学生尚不出力,更待谁人?”“今日无人作爱国之事,亦无人出爱国之言,相习成风,至不知爱国为何物,有人稍言爱国,必私相惊异,以为不落实与狂妄,岂不可悲”,“当知二十世纪少年当有二十世纪人之思想,即爱国思想也。”这些话,深深地反映了闻一多热爱祖国、报效祖国的人格和情操。
“五四”运动以后,祖国的忧患和新思潮的影响,使闻一多对现实有了越来越多的想往,他开始探索,试图用新诗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思想。1920年秋,他在《清华周刊》上发表了第一首新诗《西岸》,接着又发表诗评和其他作品,更加注重诗的社会价值和思想价值。对动笔写诗,闻一多曾有过精辟的论述:“诗人胸中底感触,虽到发酵底的时候,也不可轻易放出,必使他热度膨胀,自己爆发了,流火喷石,兴云致雨,如同火山一样——必须这样,才有惊心动魄的作品。诗人总要抱着这句话做金科玉律。‘可以不作就不作’。”闻一多以他的探索和才气,涉入中国的诗坛,并成为“五四”后新文艺园地里的拓荒者之一。
在学生时代,闻一多也爱上了戏剧,是清华话剧活动的积极参加者和组织者。同时也爱好绘画,当结束清华学习选择留美专业时,还把艺术当成自己努力的事业。闻一多不仅生活内容丰富,也生活得很正直。在一味追求美国化的学校里,他为反对歧视“国文”课而大声疾呼;为反对宣传强盗文明的美国电影在清华上演而掀起论战。他对学校里那些不合理的事情,总是勇于公正地提出自己的见解,决不趋言附合。
1921年,辛酉级进入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同学们一面准备大考,一面慎重选择留洋后所学的专业。闻一多成为清华学校毕业生中第一个攻读美术的学生。
但是,就在毕业考试的前夕,北京城里传来“六·三”惨案的消息。事情是这样的:北洋政府因筹集军费参加军阀混战,长期拖欠教育经费,北京国立8校教职员为了索薪,宣布停止职务。但北洋政府置之不理,6月3日,马叙伦、李大钊等组织了罢教斗争,22所学校600多学生聚集于新华门前请愿,结果遭到军警的殴打,受伤者达20余人。“六·三”惨案发生后,北京市学生立即罢课,抗议军阀的暴行。清华学生也决定支持这一正义斗争,实行罢课。
为此事,辛酉级召开了两次会。他们面临着毕业留洋的严峻形势,若拒绝参加毕业大考,8年的寒窗苦读就会付之东流,这对每个学生来说,都无疑是人生关口的重大选择。闻一多与大多数同学一样,坚决声援索薪斗争,坚持参加罢课。
对此,学校当局采取了高压手段,企图以开除来迫使学生终止罢课。6月18日,没有学生走入考场,正直的学生没有向这种镇压正义斗争的反动手段屈服。于是,学校当局临时改变策略,宣称22日大考,只要悔过,出国的照样出国,升级的照样升级,否则就以留级处分。他们改换手法,以分化学生的团结。这时,辛酉级有人顶不住压力,怕失去最后机会,22日,辛酉级有三分之二的人走入考场,而全校除他们外,都拒绝考试,闻一多与同级的共29位毕业生在巨大压力面前没有屈服。
学校的处分降临了,闻一多与多年的同窗挥泪而别。但是,闻一多十分坦然,他在这个考验的关头,宁可失掉出洋的机会,宁可留级,也为维护正义绝不低头。就这样,本应毕业的闻一多,被无理地推迟了一年,仍然留在清华。
对闻一多等29人的处分一事,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尽管学生们都离开了北京,可报纸上仍不断地刊登各界的抗议与质问。这年8月,学校给回到浠水的闻一多寄出通知:只要肯签具悔过书,即可次年出洋。暑期过后,闻一多等29人回到清华园,但没有一人去写悔过书。最后仍旧做因罢课自愿受罚而多留一年之学生。
1922年的寒假,闻一多回到家乡,为尽孝子之心而成婚。3月,又返回京城继续学习。6月,闻一多结束了在清华的求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