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走读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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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1934年以后,章太炎定居苏州,抗战烽烟一起,先生立即拍案而起,奔走呼吁。1935年,国民政府见他身体恶化,赠他一万元辽养费,他全部转赠给了国学会。1936年6月,先生逝于苏州,遗言曰:“设有异族入主中原,世世子孙毋食其官禄。”先生之气节,固与家族有关。自清兵入关以来,章家世代死人殡殓不穿清服。固其父章浚先生临终遗言说:“不敢违家教,入殓无加清服。”

先生一去,朝野惊悼。当时的国民党政府颁布了国葬令。国葬地址,按先生夙愿,希冀能与张苍水为邻,共说天下兴亡,便放在南屏山下了。

然直到国民党政府撤离大陆,先生遗体依旧默默躺在苏州旧寓后园,直到1955年,方被隆重安葬。呜呼,先生之命乖舛兮。十年浩劫,穴竟被打开,棺盖被撬,遗体弃之于地,风吹雨打,惨不忍睹,惨不忍言。

1981年后,章先生陵墓终被修复,又建纪念馆,内藏先生文物一千余件。纪念馆仿清建筑,庄重典雅,松柏环翠,桂影婆娑。自1988年开馆以来,已成为全国章太炎先生资料收藏、宣传展览、学术研究的三大中心了。置身其间,先哲精神如光似电,为我后生之辈楷模。先生余杭人氏,所辖于杭州,所葬于西湖,与张苍水比邻,可谓生于斯葬于斯,从这块土地生长出来的光荣,又回归于这块土地,这才叫死得其所呢。

郊县余杭,有着章太炎先生的故居,因为近,以为随时可去瞻仰,反而直到现在还没有去成,就一直想着有北方和西北朋友们来时一起去,且心里还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从前作有关近现代史上辛亥革命与五四运动这一段文章,每每就被吾两浙之地那众多的志士闻人感动,他们是二十世纪初夜天空上灿烂的日月星辰。但杭州风流佳地,温柔富贵乡,不少人便以为此地只出唐伯虎之类的风流才子。诸不知此地即出大才子,也出大圣贤,大师,光西湖南山一带数里,便有李叔同、马一浮、苏东坡、章太炎等人纪念遗迹在。湖山壮丽,又岂是风流二字便能囊括的呢。

信仰中的西湖

而下面这些地方,则是智慧之地。

杭州在历史上是曾被称为东南佛国的。杭州的佛事之盛,有目共睹。

环湖的寺院,如今已经云散了许多,那存在的,便就越发的庄严国度了。

杭州的道教与基督教,也有它们各自的渊源,它们同时相安无事地聚集在湖上,各有各的信徒,各有各的欣赏者。

有许多人并非因为相信来世而去烧香,就我个人而言,所有的宗教寺庙,都是艺术殿堂。

西湖集中了三大宗教中的一些重要事像,是人们在湖上游历时增长知识,开阔眼界、又启发智慧的好去处。

东南佛国:湖上香火

说南中国的佛事,一向就有两句杜牧的唐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诗说的是南朝这个区域,但我的眼中看到的却是烟雨蒙蒙的杭州西湖。中国的古城,一向就有自已的宗教文化传统,杭州亦然。杭州的宗教文化成份中,固然有儒道,还有伊斯兰教,晚期甚至还有天主教,不过到底还是以佛教为最盛。那烟雨中的楼台,必有杭州的梵宇,所以,历史上把杭州称之为为东南佛国,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佛教中有一句术语:经来白马寺,僧度赤乌年。说的是中国的佛教自汉朝白马驮经而来,而到晋代赤乌年时建康建了江南的第一座寺院。实际上佛教的传播情况也是如此。公元58年-75年间,佛教从印度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了中国。一开始,佛教是在中原一带流传的,三国鼎立,西晋短暂地统一中国之际,佛教和我们杭州还远远没有关系。直到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的大南迁——东晋政权在今天的南京、当年的建康建立,佛教开始南移,印度和西域的高僧们才有可能相继地来到江南建寺。

被尊为杭州佛教开山鼻祖的印度高僧惠理,也正是在这样的大历史背景下来到江南。不知道这位远方的高僧出生在印度的那条流域,多大年纪来到这千山万水外的东土江南?他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他的家中还有什么人?他出生于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他曾经是一个王子吗?抑或是一个婆罗门,一个古印度的贵族?他修行多少年了?为什么想要到中国、想要到中国的杭州来呢?这一切对我们都是一个谜。我们只知道,这个叫慧理的僧人于东晋的咸和元年,也就是公元的326年,终于来到了杭州的武林山下,也就是今天北高峰一带。筑造了佛舍,第一座最初级阶段的杭州寺庙,也就这样辟建。西湖佛教史,就此翻开了。

南北朝,中国历史上一个动荡与痛苦的年代,一面是血惺的战争,一面是渴求宁静的心灵。皇族和门阀,纷纷把灵魂投向佛教,南齐与梁,佛教甚至被奉为国教。我们所知道的那个中国历史上着名的皇帝菩萨,就是梁武帝。作为南朝属地的杭州,正是在这时候扩大了佛教的领域。也正是那个梁武帝萧衍,在公元六世纪初时,把大量的良田赐给了灵隐寺,使它有可能进入巨刹的胜境。

隋炀帝杨广一方面骄奢淫逸,一方面又笃信佛教,正是在他的皇朝中,杭州灵隐的南北禅宗合一。

然后就到了伟大的盛唐。当时的西湖山中,号称佛寺三百六十座。福兮祸所倚,接下来就是唐武宗发起的“会昌之难”了。这是一次短暂而又激烈的毁佛运动,但它很快随着武宗的去世而宣告结束。

五代吴越的杭州,是佛教的又一个高峰。灵隐来了一个高僧名叫延寿,寺庙再一次被扩建,被命名为灵隐新寺。宋代的杭州,依然是寺院的集中地。所以在杭州当太守的苏东坡,说他一天跑一个寺,一年还跑不过来。地方官与佛门结交,是当时的杭州地方上一个重要的文化传统。

宋室南渡,一开始还遵循徽宗的信仰而重视道教,很快中心就转移到佛教上来了,还给当时的江南寺院定级打分,评出了五山十刹。元朝对中国文化是有一个野蛮摧残之过程的,杭州的佛教文化亦在其中。不过当时的江南释教总统杨连真伽也进行了对藏传佛教的宣扬,飞来峰的大量石像,就是在这个时代出现的。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自已就是僧人出身,对佛教自然有着一份别样感情,杭州的佛院因此而从元入明,得以修整扩建,直至清代。

应该说,杭州作为一个东南佛国,寺院的主要破坏,是在清咸丰年间的太平军两次攻克杭州之中。作为农民起义军的太平军,从信仰上看,是拜上帝教的。他们几乎烧毁了西湖旁的所有寺院。西湖佛国,这才成为了一去不复返的黄鹄。

我亲历的一次灭佛运动,应该说是伴随着几乎消灭一切人类文明的浩劫而来的。那时我尚年小,只知道破四旧这个词儿,无法体会到破四旧的深刻含义是什么。等稍年长,知道杭州寺庙中还有一个地方可去,那便是灵隐,且只能在外面转悠。后来借了西哈努克亲王访杭之光,山门才被打开。再后来,斗转星移,禁锢终开,杭州的早春,越来越多地出现头扎红头绳、手背黄挎包的烧香大军,香市遂成一文景观。她们要去的第一个目标,便是灵隐。

杭州从人口组织上来说,应该是一个市民阶层很庞大的城市,它所积存的文化习俗中,包括了浓厚的宗教文化印记。前些年杭州人时兴的年三十烧头香,就是一例。其实许多人并不是佛教徒,但他们照样浩浩荡荡地加入了烧头香的队伍,烧香的地点,第一就要数灵隐寺,可见灵隐在一般杭州人的心目中,还是寺庙中的第一块牌子。

为何人们到杭州庙寺,愿去灵隐者最多。道理也简单,因为去灵隐者有双重意义,一去烧香,二为观光。别的寺庙只是寺庙,灵隐除了寺庙,还有飞来峰,千年古刹加奇峰异石,善男信女也去,无神论者也去。

到灵隐首先便见一大照壁,红墙黄字,曰:“咫尺西天”。它是一心二用的山门,既属于灵隐,又属于天竺。

过合涧桥与春淙亭,便是飞来峰,石色青紫如洗,有佛像二百多个,还有不少奇洞怪穴。传说当年灵隐寺的开山祖印度高僧慧理从印度来到这里,禁不住说:“这不是我的祖国的灵鹫山吗,怎么飞到中国来了?”人们不信,他拍手一叫,两只猿跑了出来,这个洞就叫呼猿洞了。

慧理千山万水离开祖国,见了这飞来的热土便舍不得走,死的就埋在飞来峰下,有理公塔记之,也算是象征意义上的落叶归根吧。

这灵隐寺是慧理建的,掐指算来,1600多年,是杭州寺院中的大哥大,最古老的了。直到南北朝的刘宋时,规模还是不大,灵隐初具规模,是皇帝菩萨梁武帝时代的事了。到了唐朝,时兴时废,真正兴盛,是五代吴越(907――978)时期,有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堂,三千寺僧。

宋代,尤其是南宋,朝廷设在杭州,近水楼台先得月,灵隐寺便倍加青睐起来。当时江南禅院,五山为冠首,依次为径山、灵隐、净慈、天童、阿育,灵隐排第二。

以后兴兴废废,还屡遭火毁。太平军放火烧过,1936年又毁于火,前代所遗之物,唯剩韦驮象一尊。日军入侵杭州时,大庙内外,躲满了难民,夜半起火,菩萨也只得徒叫奈何。

盛世修佛,如今的灵隐寺,越修规模越大了。刚刚过了年,报纸上就报道了,灵隐寺挖出了吴越时期的旧遗迹,水沟,器具,还有山后的不少石塔。杭州市政府还搞了一个大灵隐的设想,这是一个小小的圈地运动,按照这种设计,什么九里松石莲亭白乐桥三天竺,全都算是灵隐。

不过灵隐寺说的再大,核心部分还是灵隐寺。记不清我已经多少次去灵隐了,每次进大殿天王殿,最爱看的,还是那布袋和尚背后的护法神像韦驮,它就是唯一留下的南宋遗物。这金色的韦驮,身高2.5米,金甲金盔,左手执降魔杵,仪态刚毅,威风凛凛,用整块香樟木刻成那威武的样子,着实象个中国式的白马王子呢。韦驮,在印度神话里,是四大金刚中南天王手下八大神将之一,又是四大天王的三十二将之首。按级别,在与如来中间还隔一个档次。但是因为有特殊贡献,把佛的法物从魔王的手中夺回,因此便奉为护法神。他的特权是诸神没有的,那就是可以面对如来,保护佛法。灵隐寺天王殿后面的那副楹联,歌颂的就是他:立定脚跟,背后山头飞不去;

执持手印,眼前佛面即如来。

第二进大雄宝殿,佛祖高踞莲花座,高16.6米。人仰面视之,无不肃然穆然。论高度,实在可以说是中国最高的木雕坐式佛像了。

两厢站着二十诸天,诸天就是诸位尊天。尊天就是天神,保卫着佛,而自己还没有能够成佛,正在争取呢。倒是那坐着的十二圆觉,倒是成佛了。他们都是佛祖的弟子,分别整理了十二部佛经,是学者型的佛。

人们都喜欢看佛像后的巨型彩塑立体群雕“五十三参”。我曾认真数过,有大小佛像150尊。说得乃是那善才童子为求佛理,参拜五十在位名师,终成正果之事。那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居中,足踏鲸背,手执净瓶,每次看她都见她换了披风,有时一身红,有时一身黄,新近看到的却是一身白了。原来那些善男善女,觉得佛离他们太远,天意高而难问,倒是观世音普渡众身,够得着,更亲切,可以献给她衣服穿的,观世音便有了人间的烟火味。

灵隐寺还有一景可以细细品味的,便是那前后的楹联,象“峰峦或再会飞来,坐山门老等,泉水已渐生暖意,放笑脸相迎”,这样的对联,可以说是脍炙人口的。

有些联太长,念起来不便,我在此录三对,以飨读者。

一对是前浙江图书馆馆长、大书法家张宗祥的,曰:入殿参三世释迦,无须问过去未来,仗现在一尊,微笑拈花,指点群迷登觉岸;

开山是东晋慧理,无论为云门临济,均禅宗嫡派,顶香持戒,永传家法守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