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风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脑子依然昏昏沉沉，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身在何方，更不知道要去哪里，直到一阵刺耳的铃声把他拉回车水马龙的现实世界。
钟风掏出手机，是女朋友柳萍打来的，原本和女友说好今天正式签约，下班一起吃饭好好庆祝一番，现在怎么解释呢？铃声响了许久，钟风才皱着眉头接听。
“怎么才接电话呀？正式签约国际大公司乐昏头了吧？连女朋友都顾不上了？”柳萍略带埋怨的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手续办完了吧？都顺利吗？”
“哦，那个，我，我这边现在有点事，一会儿再打给你。”钟风应付着匆忙挂了电话，对着天空一声长叹。
怎么办？钟风索性坐在马路上，陷入沉思。他和女友柳萍都是从外地考入这所城市，毕业前两人就商定：留在这里工作、结婚、生活，绝不回家乡！但是留下谈何容易？毕业前钟风就到那家跨国公司实习，但是实习生待遇微薄，柳萍又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手头拮据的他们甚至无法租个合适的房子在一起团聚，柳萍无奈只得暂时借宿在亲戚家中，睡在一间原本堆放杂物的没有窗户、闷热难耐的小房间中，而钟风则与同窗好友陈重、郑郝、张大江共同住在一个狭小的学生公寓中，四人分摊房费勉强生活。
钟风原本承诺女友：签约转正后发了工资，两人就租个房子过二人世界！柳萍为此憧憬、兴奋了很久，好不容易熬到了转正这一天，却变成了一场空，怎么跟女朋友交代呢？钟风痛苦地低下了头。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柳萍发来的：刚刚转正，应该好好表现，你先忙工作，晚上哪里见？想好再联络！
钟风苦笑着删掉了：工作都没了，还有什么可忙的？她还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压马路，晚上见面我可怎么说呢？
转念又想：坐在这里有什么用？工作没了可以再找，抓紧时间看看哪里还在招人是正经！
想到这里，钟风急匆匆赶回学生公寓，还不到中午，三位室友都在各自单位上班，屋中空无一人，钟风心想：别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忙活工作，只有我这个大闲人无所事事。
赶忙打开电脑，开始润色自己的简历，同时上网查看各种招聘信息。这一查，钟风更是心情沉重，网上大都是些没名的小公司，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家招聘职位、薪金待遇能够略微满意一点的，简历竟然发送无门。
忽然看到一个消息，下午两点在人才交流中心有个招聘会，钟风赶忙把简历复制到U盘中，出门打印数份，顾不上吃午饭就往人才交流中心赶。
赶到招聘会地点，还不到下午一点，小小的会场外人山人海，黑压压挤了上万人，一个个举着各种精美的简历，比肩接踵、汗流浃背，甚至有人举着自制的牌子，上面写着各种引人注意的标语：
公司领导一句话，让咱干啥咱干啥！
光奉献不拿钱，埋头奋战头一年！
要我，要我，您最最明智的选择！
老王出马，一个顶八，别人全白瞎！
你北大，他人大，我哪里该大哪里大！
钟风看得嗔目结舌：老天，为个工作，这些人真是什么都能豁出去！
两点招聘会大门一开，人潮泄洪般汹涌而入，钟风在人浪中东倒西歪，几乎是脚不沾地就进了会场。
会场立刻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炉，上万人贴在一起缓缓挪动，钟风夹在中间根本无法选择方向，只能跟随大部队移动，匆匆看一眼面前的招聘展台，就迅速被后浪推向前方。
足足一个小时，没能投出一份简历、胸口快要憋炸的钟风才借着被挤到门口的机会拼命挣扎到了门外，一阵头晕目眩，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伸手掏手机想看看时间，裤兜、背包摸了个遍，手机却不见踪影，钟风急出一身大汗：坏了，工作没着落，手机还丢了，怎么这么背！看了看招聘现场越来越拥挤的人潮，心想：就算不是被人偷走，是意外挤掉的，估计现在也被千军万马踏成碎片了，我真命苦！
坐公车回到住处，钟风打开电脑呆呆发楞，忽然想到柳萍还在等他的消息，现在手机丢了，柳萍要是打电话联络不到自己就麻烦了！赶忙出去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柳萍：“喂，是我，今天有点忙得加班，估计没时间一起吃饭了，咱们改天吧，好不好？”
柳萍失望不已：“啊？我都跟亲戚说了，晚上不在家里吃，让他们不用做我的饭了！你今天刚转正，就这么忙啊？”
“恩，是啊，最近工作量比较大，可能最近都没时间见面，你自己多保重啊！”
柳萍勉强地说：“知道了，你也多注意身体，有时间再说吧！”
挂上电话，钟风下定决心：不能告诉柳萍真相，她肯定无法接受，自己还是尽快重新找份工作要紧！
晚上，张大江先下班回来了。其实，下午三点多，办公室就只剩科员张大江一个人了，乔玲、吴庸、赵得柱、李千霄打了一会儿牌，就找各种理由纷纷拎着包走人，剩下张大江值班。张大江坚持到下班时间，才锁好门走出去。
出局大门时，那位看门大爷说：“下午科里就剩你自己了吧？”
张大江惊讶不已：“大爷您没到科里去啊，怎么知道的？”
大爷不屑地说：“这些人我早习惯了！小伙子，可别跟他们学呀！”
张大江赶忙说：“大爷您放心，我走了！”说完匆匆赶往公共汽车站。
进门看到钟风目光呆滞地盯着电脑，张大江有些奇怪：“你不是今天和公司签约，晚上和女朋友去庆祝吗？怎么还在这里？”
钟风无奈地说：“签什么约，让人家当垃圾一样给扔出来了！还没正式上岗就被裁员，世界五百强的作风，真他妈够狠的！”
张大江急忙问：“啊？真没想到，那柳萍知道了吗？”
钟风叹了口气：“哪敢告诉她？她还不疯了！我现在只能赶快找个新工作，柳萍那边先瞒着，你可千万保密啊！”
张大江安慰钟风：“也只能这样了，别着急，工作有的是，好歹也是堂堂大学生，还能找不到一份工作？”
钟风忧心忡忡地说：“公务员同志，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以前大学生是个宝，后来是根草，现在算个鸟！难呐！”
正说着，在报社憋了一肚子火、余怒未消的陈重也回来了，边进屋边说：“妈的成老王八蛋，大不了老子不干了，我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钟风问：“大记者怎么啦？谁惹你不痛快了？”
陈重没好气地说：“报社的禽兽总编，狗屁不懂，十足一个流氓无赖！我就纳闷了，这种人怎么就能混成总编？”
张大江想起赵得柱，若有所思地说：“是啊，这样的人怎么就能当领导呢？”
郑郝愁眉苦脸地推门而入：“惨了惨了，晚上又得加班，又睡不成了！”
钟风感慨地说：“你们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有份差不多的工作，就是最大的幸福，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郑郝对钟风说：“你现在是世界五百强公司的金领啦，当然幸福，哪里知道我在私营公司干活有多难受！”
钟风哀叹：“现在我是最惨的一个，还未上岗就先下岗，哪里指望做什么金领？灰领、黑领都不如啊！如今，真是想找个为五斗米折腰的机会都难！”说完扭头继续浏览招聘网站，同时心想：明天得赶紧去买个便宜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