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高考马上就要开始了。
上官正在组织相关编辑记者进行高考报道前的考前研究和部署。
报社小会议室的会议桌前,杂乱无章地坐着前来参加会议的人。上官、朱大可、廖朋远、李春阳、欧阳等人坐在会议桌前,柳男、杨光、陶李等人坐在靠墙边的椅子上。
上官表情严肃,“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高考了,今天上午我已经给本中心的其他几个部门开过会,布置了今后几天的采访任务。我想利用这个时间,把我们这些人召集起来,再强调一下我们明天需要做的工作。考场内的采访工作,我想就不用在座的几位担当了。我们这些人采访的侧重点是考场以外的有关高考的新闻。”
“杨光,”陶李趴在杨光耳边小声耳语,“什么叫考场以外的有关高考的新闻啊?”
“连这都不懂啊?”杨光有几分蔑视,“就是说不需要我们这些人到考场里去,但还要采写有关高考的新闻。你好好听着,上官主任一会儿会给你布置任务的。”
上官继续说道:“在座的各位,除了陶李没有参加过有关高考的报道之外,其余人都参加过这项任务的报道。所以大家已经驾轻就熟了,我需要强调的是即使熟了,也依然要重视起来。一定不要漏新闻,不要落在别家媒体的后边。”
陶李插上了话,“上官姐,我怎么有些茫然啊,我去做什么呀?”
“有一个女考生的爸爸此前遭遇车祸去世了,”上官认真道来,“半个月前已经火化,听说家里有讲究,人去世之后,三天之内必须入土。她的妈妈为了不影响她高考,始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这个孩子。你去找金琪了解下具体情况。从明天开始,多与孩子的妈妈接触。高考期间肯定是不能报道的,那样就会让她妈妈的良苦用心白费了。”
“她的妈妈怎么会这样残酷啊?”陶李感叹道,“这是多么不人道的一种做法呀。即使把这件事告诉女儿,让女儿去见爸爸最后一面,她的女儿也未必考不上大学。”陶李越说越多,“再退一步讲,即便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没有考上大学,对她来说,漫长的人生当中也一定还有成功的机会。可是她与她爸爸的告别,却只能有一次机会。这机会被人为地错过了,不可能再有了。当这个女孩越来越成熟的时候,就会觉得留下的这份遗憾太沉重了。”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陶李的脸上。
“你们都看我干什么?”陶李疑惑地看着大家,“我说错了吗?她妈妈怎么能不告诉她呢?她爸爸去世的事,难道都没有她高考重要吗?”
“你也是在国内读的高中,你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呀。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中国教育的现状。”上官说道。
“可是我们媒体却不应该这样引导啊。”
柳男插上了话,“你的意思是这种事不应该报道?”
“我也说不好应该怎样关注这种事,”陶李有些茫然,“但我觉得不应该提倡这种做法。我知道高考重要,甚至重要到了‘一考定终身’这样不合理的程度。难道这就一定会超过父女之情吗?就算是这个女孩儿考上了大学,考上了一所名校。如果这个孩子有点儿思想的话,她爸爸火化前,她因为高考都没能见上她爸爸一面,这会对她的一生产生怎样的影响啊?”
“陶李说的是有道理的。”廖朋远说道,“我觉得我们虽然改变不了目前普遍存在的思维方式,可是我们却可以不去推波助澜,至少我们可以不把这种事情当成可歌可泣的东西加以关注。”
李春阳也插话说道:“如果别家媒体报道出来,而我们不加以关注,很多人就会认为我们漏了新闻。上官主任可能就是这样考虑的。”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究竟应该怎样去处理。”陶李依然不管不顾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可是我的感觉却是深刻的。比方说不久前,欧阳救下的那个叫吴珊的女孩儿。那件事就让我想了很多,最终的结果是完美的。可是事情原本就是不应该发生的。她的妈妈来陪读这件事,是值得商榷的,至少我是不赞成那样做的,这是一种超常的爱,完全演化成了一种溺爱。可是她来了,她毕竟是来了,当母女产生矛盾时,她的妈妈打了她一巴掌,这个女孩儿竟然以死亡相要挟,竟然用自杀回敬她妈妈的一巴掌。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们教育的失败。”
“陶李说的是对的。”欧阳站了出来,“幸亏这个女孩儿最终改变了。不然,我还真会为她的未来捏一把汗。”
陶李继续着自己的话题,“我认为她的女儿至少没有把她妈妈对她的爱当回事,这完全是一种颠倒的理念,是一种畸形的思维模式。那天,吴珊幸亏遇到了欧阳,是欧阳救了她一命,也改变了她妈妈的思维方式,改变了一种值得反思的思维方式。如果不是这样,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有许多青春差不多让考试给毁了,我觉得总不应该再让考试毁了父女之间的感情。”
上官神色凝重,异常地凝重。
陶李仿佛看出了上官神色的变化,“上官姐,对不起,我又说多了。你别生气啊。”
“哦,说的有道理。”上官颇为理智,“你想了很多,也想得很好。所谓政治家办报,不仅仅是要把握好政治导向的问题,同样也要把握好这种道德的导向,把握好社会风气和社会流行的导向。我们应该利用好我们的媒体,用最先进的东西去影响更多的人。我也经常在思考一个问题,对先进东西的引导,对社会风气的净化,我们的媒体平时尽了多少责任?做得够不够?实事求是地讲,陶李刚才的这番话,给了我新的启发。陶李不错啊,能够把自己的想法真实地表达出来。不管最终能不能按照她说的意见办,但我都很感动。我们确实是应该用脑子办报啊。”
李春阳似乎是在抱怨,“陶李啊,你倒是早就高考完了,你是不是做了老婆婆了,就把自己做儿媳妇那段历史忘得一干二净了?”
“李春阳,你搞明白没有?”此刻,柳男插上了话,“陶李连人家的儿媳妇还没做呢?什么老婆婆呀?”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上官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手里正拿着一个会议通知看着,边看边与秦总编在电话中交流着,“秦总编,我看我就不去了吧。你还是安排别人去吧。我实在脱离不开。”
小虎正在沙发前,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躺到沙发上,不停地折腾着。朱大可推门走进了办公室,他看到小虎正在玩耍,小心翼翼地向他走去。
上官依然在电话中与秦总编聊着,“我真不去了。实在是对不起啊。”
上官放下电话,走到朱大可面前。
小虎仿佛听到了身边的动静,便主动问道:“你是谁?”
朱大可有些调皮,“你是谁呀?”
小虎笑了起来,“大可叔叔。对吧?”
朱大可直起身来,“上官,你姨妈走了?”
上官点了点头。
小虎大声嚷着:“我猜对了,我猜对了。”
“你真聪明。如果再好好学习,就会更聪明了。”朱大可循循善诱。
“叔叔是说我现在不聪明呗?其实,我可聪明了。”小虎为自己辩解着。
“那我考考你好不好?”朱大可说道。
“好啊。”
“那考什么呀?考考算数吧。你说七加二等于几呀?”
“大可叔叔,你来点儿难的好不好啊?”
“好好好,来点儿难的,三十二加五十八等于多少呀?”
“叔叔,这太简单了,也太没有智商了。”
上官笑了,开心地笑着。
“那我真的来点儿难的了。九十减四十五,等于多少啊?”朱大可一本正经。
“等于下半场。”小虎同样认真。
朱大可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才发出声音,“小虎啊,回答得不对呀!”
“错了啊?那是我把加时赛忘加进去了。”
朱大可与上官大声笑起来。
“你说这孩子啊,看起来还真聪明,可是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真是让我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上官抱怨道。
“小虎,你真的很聪明,可是你看你把妈妈难的,妈妈都有这种感觉,你不心疼妈妈吗?”朱大可说道。
小虎一副天真状,“什么叫度日如年啊?”
“你不懂啊,妈妈让你难为死了。”
“我懂了,度日如年,就是天天就像过年一样。”小虎并非调侃。
“上官,”朱大可注视着上官,“刚才你和谁说不去了不去了。你要去哪儿?”
“几个省份要召开一个晚报工作片会,会上有我一个发言,是几个月前定下来的,可是眼下我确实是去不了啊。”
“要不就和小虎商量商量,把他交给我,我帮你带几天?”
上官表示,“怎么可能呢?那会给你带来多大麻烦啊?你也是一个人单身。”
朱大可笑了,“正因为我是一个人单身,事情才好办呢,就不用召开议会讨论了。”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总不希望我和你一起哭吧?我和你说真的,我把他带到我妈妈家,和我妈妈打一声招呼就行,她不会不同意的。”
“小虎,叔叔和你商量商量,你妈妈要出差,你去叔叔家住几天好吗?”
“叔叔,你喜欢我吗?”小虎问道。
“当然喜欢了,”朱大可立刻答道,“你如果听话的话,叔叔就更喜欢你了。”
晚上,朱大可背着小虎走进了父母家的住宅,朱妈迎上前去,接过小虎。朱妈已经提前接过朱大可的电话,朱大可已经在电话中把事情告诉了妈妈。
“妈,我把小虎带回来了。你看他长得还蛮漂亮的。”朱大可说道。
朱妈的一只手在小虎眼前晃动着,“这么好的一个孩子,眼睛怎么一点儿都看不见呢?真够可惜的。”
“妈,对不起了,电话中只是和你提起过此事,也没来得及好好和你商量商量,就把孩子带回来了。他妈妈明天出差,得出去几天,来不及了,我只能把他带回来了,这让你辛苦了。”
朱妈仿佛并没有听到朱大可在说些什么,而是继续看着小虎,“是叫小虎吧?”
“对,叫小虎。”朱大可答道。
“小虎啊,你可得听奶奶的话呀,奶奶家里还有一个爷爷身体不好,也需要照顾。你一定要听奶奶的话,好吗?”朱妈说道。
“好的,奶奶。我听大可叔叔的。大可叔叔,你答应过我,天天和我一起住是吧?”
“我答应过你。”朱大可回答。
“来,拉钩上吊。”
“好,拉钩上吊。”
朱大可的轿车停在了报社的停车场里。朱大可走下车来,直接朝办公楼走去,走到大门口时,正好与迎面走来的廖朋远相遇。朱大可主动与廖朋远打招呼,“这几天正想找你探讨点儿事,也没顾得上。”
两个人站在大门口前聊了起来。
“哪方面的事?私事?还是公事?”廖朋远问道。
“一半句话说不清楚,到那边坐一会儿,坐下说。”
两个人向前走了几步,便走到了报社门前的绿化带花园里。朱大可与廖朋远坐到绿化带花园的长椅上。
“还是孙世林的家庭纠纷问题。”朱大可说道。
“哦,那件事啊?我记得你曾经和我探讨过能不能看看录像的问题,还是为这个?”
“对对对,你还记得这件事?最近,我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要看会展中心门前的录像,那肯定是属于公安局管辖的范畴,直接去找公安局太复杂,又没有理由。说什么呢?我们为什么要看录像?说不明白。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想到了你,只有让你帮助想想办法了。”
“非需要这样做吗?”
“我也是被对方缠住了,我这叫做破车多揽债,你也别笑话。但有一条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个人绝没有利益所图。”
廖朋远一拳打在了朱大可身上,“这都是哪跟哪呀?谁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你这叫‘尽国际主义’义务。行,我帮你协调一下,但有一条需要注意,别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反倒会让人家家庭关系更崩溃了。咱可以不去烧香,但拆庙的事咱可一定不能干啊。”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我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做了。”朱大可说道。
“那你等着我的电话吧,联系妥了之后,我就不能跟你一起去操作了。我家里的事情够我忙碌的。不过,你也可以双管齐下。如果那一男一女当时是从会展中心里面走出来的,那此前就一定是去参观商品展了。你也可以设法看一看里面的监控录像,那里边的监控录像不归公安局管。”
“可也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上边去呢?”
“到那里要看人家的监控录像,人家也同样不会让你看。除非你是公安局的。唉,上官主任当年是从会展中心调到报社的,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熟人在那里工作?”
“明白。”
朱大可走进了小会议室,坐到了会议桌前拨通了手机,“上官主任,忙吗?”
上官那边几乎是惊恐着,“大可,出什么事了?”
此刻,朱大可根本就没有想到上官此刻正在外地某处的会议室里开会,她匆匆忙忙地走出会议室接通了手机。那一刻,当她看到朱大可的手机号码时,她最先想到是不是小虎出事了。
朱大可一脸疑惑,“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啊!”
上官不无恼怒地说道:“那你给我打什么电话呀?你吓死我了,我以为小虎有什么麻烦呢?”
“对不起,对不起。”朱大可顿时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我没有想到这些。你是因为小虎在我家里,所以你才会这样敏感。对不起,对不起。上官,实在是对不起。”
“没事没事,没事了。”上官仿佛平静下来,“是我太敏感了,是我不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有,没有了。”这一刻,朱大可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给上官打电话的目的。
“你生气了?”上官愧疚地说道,“都已经过去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嘛。”
“我想让你帮助协调一下,去会展中心查看录像的事。”
“大可,对不起。我刚才太自私了。”上官的内心仿佛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激动而真正地平静下来。
杨光和陶李等人一起走出了报社电梯,杨光走在前边,特意放慢了脚步,等着走在后边的陶李赶上来。两个人继续一同向报社办公楼大门外走去,走出报社办公楼大门外,两个人站了下来。
“往哪走啊?直接回家?”杨光问道。
“当然,不回家去哪呀?”
“没有约会呀?”
“哪来的什么约会呀,没准备好呢。”
“什么叫没准备好啊?”
“什么都没准备好。”
“你是说还没有男朋友呗?”
陶李得意地侃了起来:“约会,不仅仅需要男朋友。需要的东西多了。约会是一对男女展现自己前所未有的精湛演技的机会,我现在还没学会演戏呢,就更谈不上演技了。”
杨光笑着说道:“那咱俩一块出去吃顿饭,咱不算约会行吗?”
陶李看了看表,“去吧,我有些无奈,不去吧,我也有些无奈。”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让你以身相许呀?”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你这一开口啊,我就有了一种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却无法反咬对方一口的感觉。”
“算了算了,你走吧。你这一说,我倒有一种先被你咬了一口的感觉。”杨光边说边一个人向前走去。
陶李赶紧追上杨光,“带我去哪呀?”
“找个地方卖了!”杨光笑着。
两个人坐进了杨光的轿车里。
杨光专心致志地开着车,陶李坐在旁边正在看手机屏幕,半天也没有说什么。
杨光急了,“看什么呢?”
陶李笑了,“我妈给我发的短信。”
“什么内容让你这么高兴啊?”
“我读给你听听,当你感觉到你喜欢的人,也一定喜欢你的时候,通常情况下,都是你的大脑出了问题。”
“你妈什么时候发的?是发给我的吧?”
“不知道,也可能是群发。”陶李笑着。
轿车停在了一家靠近海边的饭店前。杨光和陶李走下车,朝饭店里走去。
这是饭店露天阳台上的露天餐厅。
露天餐厅里,摆放着许多餐桌。杨光与陶李面对面地坐到一张餐桌前。没过多久,餐桌上陆陆续续摆上了菜肴和饮料。两个人开始用起餐来,杨光不停地往陶李的盘子里夹菜。
“我自己动手,自己动手。你别把我当成王妃了。”陶李调侃着。
“没有没有。我只是把你当成戴安娜了。你给我这么大的面子,我总应该表示出一点儿热情吧。”
“太绅士了!我没觉得你骨子里是这样一个人呀。这太假了吧?”
“假就对了,真的我也不会呀。”
“你笑什么呀?傻笑啊?”
“你猜我想到什么了?我想到了有一次采访一个派出所的所长时,他说过的一个笑话,他们破获了一个印假钞的团伙,审问犯罪嫌疑人时,探长问他,你为什么印假钞啊?你猜对方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