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涟夕闻言,却是耳膜嗡嗡一响。因为她?怎么可能。她已过了天真的年纪,这样的说辞又是出于这个一看便知城府极深的男人,她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莫大人一句玩笑,我又岂会当真。”苏涟夕浅浅一笑,委婉道“只是天色已晚,莫大人又有公务在身,不若早些回去。”
“既然天色已晚,夜路多行不便。相信涟儿也不至这般薄情吧。”莫辰逸只接涟夕前半句的话茬儿,颇有些无赖地道,“夜黑风高,今日我便只好留宿在这儿了。”
“这不太好吧?”虽是疑问,却已是明显的逐客之意。
“逸少爷,寝殿已收拾妥当,床榻也已铺好,不知少爷现下可要歇息?”门外适时传来下人毕恭毕敬的声音。苏涟夕就要发作的情绪终于生生忍了下来。
莫辰逸这才擦擦嘴角,不紧不慢的起身,悠悠道,“我已命人打理了西边的静园出来,你方才莫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
“怎么会。”苏涟夕掩饰住面上的尬尴,淡言道。一面叫了下人进来撤去饭席。
莫辰逸邪邪一笑,经过苏涟夕身旁时轻声道,“你我就要成为夫妻,自然没什么不能想的。”
“莫大人这话还言之过早。”苏涟夕只脸色稍稍一变就恢复了常色,从容道,“既然大人已做安排,那涟夕就不远送了。还请大人慢走。”
莫辰逸的嘴角不由勾起玩味的笑意,这女子云淡风轻的性子倒是有几分意思。他又看了一眼苏涟夕,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直到莫辰逸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苏涟夕才吩咐了惜霜去里间铺床,一面摒退其余下人,只将未川留在房中。
“你可听得什么消息?”苏涟夕低声道。
“回小姐,奴婢不敢靠得太近,只隐约听到荣王的名讳,莫大人还吩咐他们要尽心保护小姐。”外院空旷,近处无可藏身,她只能躲在稍远处一方假山后面,待莫辰逸交代完事情后才状似刚刚寻到这里的样子请他去殿内用膳。
“只有这些?”苏涟夕不相信他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奴婢去到外院的时候,莫大人已交代的差不多了。”未川自觉没有替小姐探听到有用的消息,负疚地垂了头。
“这不怪你。时候不早了,你也下去歇着吧。”苏涟夕摆摆手,也有些乏了。
未川低声应着正要走出门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来,“小姐,莫大人走后奴婢倒是听院外的守卫私下议论了几句。”
“你有听到什么?”苏涟夕抬头看向她。
“倒没再说莫大人交代他们的事情,只是聊起陌国的局势。说陌国的二皇子顺利夺位,之前朝廷调去临江的军队这会子也在回京的路上了,约摸这两日就能抵达皇宫。”未川如实禀完,见小姐还是一副略有所思的神情。
“我知道了,你也早些休息。”苏涟夕说着,起身向里间走去,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房内精美的摆设。
住进这里的第一天,她就觉得这不是一般的府邸。上次随父进京时,她曾住在荣王府,但眼下看这里考究的格局、精巧的布置、细致的摆设皆是不输于王府的规格。
原以为这里也不过是沈砚辉的一处私宅,依照王府的规格自然没什么不可。只是如今看来自己被召入盛安不过是沈砚辉送给莫辰逸的一个人情而已。如若这样,那想必这宅邸理应也是莫辰逸的。
思及此,苏涟夕打量着周围的目光不由深了几分。就算是以其父肃亲王的名义,照理也绝不敢这般公然兴修媲美皇宫的府邸。虽不至像皇宫那般奢华,但却是比荣王府还要更胜一筹。
苏涟夕觉得莫辰逸此人果然不一般,或者说肃亲王一族也许并不像表面看来这般只是等闲之辈。如今她才切实感受到置身权力漩涡中的身不由己,似乎脚下随处都是可以垮塌的陷阱谜局。正是因为这种时刻如履薄冰的恐惧,让每个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连她尚都如此,那身处漩涡中心的姐姐又该如何自处?不等这些疑问解开,苏涟夕已沉沉睡去,至从来到盛安无一日不是充满臆测和未知,她太累了。
——
第二日苏涟夕醒来的时候莫辰逸已经离开,难得他这般自觉不去叨扰她。如今莫辰逸已给她“解禁”,她自然要对得起这份虽不完全的自由。用过早膳,苏涟夕听话的扮作男装出门上街,她没忘记莫辰逸的要求,而且她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既然样貌可能会成为一种隐患,她自然没有不加以规避的理由。
就连未川和惜霜也跟着她同样换成了男装,三人行走在熙攘的街上,低调的装扮到不至于让她们太过引人注目。
苏涟夕在向前闲逛的间隙总不忘状似随意的用余光瞥一眼身后的动静,果然如莫辰逸所言,有两个守卫在近身五步开外的距离内一路跟随着她们。其实今日这身男装苏涟夕也是想增加他们跟踪的难度,虽然完全摆脱他们并不容易,但她并不放弃心存侥幸。
再没有掌握姐姐的情况前,她也不会贸然行动的。毕竟逃跑这种事情,如果没有十全的把握是不能轻举妄动的,万一失败让对方提高警惕,便很难再讲下次机会。
苏涟夕沿着盛安城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的乱转,累了便在沿街的茶馆歇歇脚,但并不过多停留。偶尔看到路边新奇的东西也会驻足,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走路。
就这样全凭脚力走了一整天,等傍晚时分回到府邸时,未川和惜霜都禁不住叫苦不迭。回到惜园,苏涟夕便好整以暇的等着那两个今日同样跟着她转遍大街小巷的守卫。
她认出其中一个便是当初受命带她来盛安的男子。在府中待了这些日子,她几乎从未踏出过惜园,对那些禁锢她的守卫也是关注甚少。今日认出是他倒让苏涟夕有些讶异。
她清楚在这天子脚下几乎人人都有自己培养的一方势力,沈砚辉有,莫辰逸也不例外。不过既然一仆不侍二主,这人既曾替荣王效过力,那想必也该是沈砚辉的手下才是。
她不由上前一步,故作随口问道,“今日可是你们两个一路跟在后面的?”
那个曾与她打过照面的男子不卑不昂道,“在下只是听命行事。”
“听命?听谁的命?本小姐可不没下令让你们这般周全保护。”苏涟夕拿出主子的气势,佯怒道。
“抱歉,苏小姐。我们只听命于王爷。”男子并无畏色,语调如常道。
“你叫什么?”苏涟夕不由挑眉。
“在下梁丘。”
“王爷?”苏涟夕不紧不慢地重复着,试探道,“哪个王爷?荣王爷?”
梁丘这才发现自己竟一时失言,却并不见慌张,依旧面色如常道,“回苏小姐,两位王爷的命令在下都是听从的。”
“两位王爷?”
“莫大人是肃亲王嫡子,私下我们也是称呼为王爷的。”梁丘态度恭敬却并不过分殷勤。
“你们这般尽忠职守,我自是没有为难的道理。”苏涟夕眸光一闪,正色道,“常言道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如今你我同在这府中,我可算你半个主子?”
“在下为苏小姐效力也是应当的。”梁丘垂首道。
苏涟夕故作满意的顿了顿首,“好,你们今日的表现我很满意。今晚就由你们两个值夜吧。”
说罢,不待对方有所反应,苏涟夕已从容地转身步回房去,心里却满是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