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感觉如此熟悉,始终萦绕在记忆中无法朽灭?是绝望啊。
重新感受这一股力量,叶天心情颇为惆怅,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一般来讲,像叶天这样从国破家亡的凡人一步一步崛起,走到了最强级世界级天才这一层次会当凌绝顶的时候,回忆过去微末之时,无论是喜悦,是愤怒,是振奋,是仇恨,多能看淡,因为境界已是不一样,除却大是大非以外,就算是昔日的那种痛苦至今也可微笑面对。事物还有立场之分,力量可是客观的,然而一旦回忆到这绝望的力量,叶天心内有的却只是一种寒冷,一种无法言喻的憎恶。
无论是那黑暗、死亡、毁灭,都无法令叶天产生这种感觉,但绝望不一样,第一次感受到这股力量的时候叶天便是无法如常相待,因为那绝望之力实在过于可怕,简直是一种不应该出现的灾厄,就连那世界诅咒在叶天看来,也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那一战后,叶天再也没有真正与绝望相遇,因为那是连诸圣都恐惧的力量,焦飛绿虽为绝世艺人也没有能力掌握,但此时他捏造出了一种相近的意象,人偶们的沉哀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惨痛,令叶天心内有惊涛骇浪翻起。
焦飛绿当然无法造就绝望,然而这气息是如此的熟悉,若非真实体悟过的人根本无法模拟到如此相近,在这一刻,叶天又抓住了冥冥中欲要溜走的契缘。
在叶天身边的龙成却不禁心惊,他感觉到从这位霸绝友人身上释放出的那一股动荡气息,这位神威无可敌的星炎神究竟想着什么?他可以面对甚至为圣者的强敌而临危不惧,但此时像是被焦飛绿的演绎所撼动了,这绝不仅仅是这一种外在形式可造成的,焦飛绿究竟是以什么触动了星炎神?他吃惊,青辰雨、王英锋一个个世界级天才也吃惊。
但叶天也没有持续如此,浑身那一股磅礴气势的发散极致膨胀而又发散,最终归于平静,尽管有着震惊,但如今的叶天可不至于直接冲出与焦飛绿对质了,眼界开阔的他明白此事却是一种无形中控制了无数大势的可怕连锁,断然不是此时的突然领悟就可洞悉的,此时叶天有如此感受也源于那元逢掌控者之流绝强存在对绝望的真正忌惮。
在岛屿之上,陷入麻木与悲哀之中的人偶僵硬着,那控制的丝线却并非静止,而是出于一种间断的颤抖之中,像是一只手正在竭力颤动,想要将这些人偶拉起使其振奋起来,结果却无法做到,那线激颤之中看似随时要断,线的存在也的确被削短了,这表现一种无力感,令人更深切感受到了此时操控者的一种无奈。
“焦飛绿,他不该啊……”有极为熟悉,并多次观看这一位绝世艺人演绎的神灵愕然思忖着,这与以前的演绎都太不相符了。
这一位绝世艺人的演绎乃是一种大欢喜的奇迹,可此时焦飛绿先有日灼,后是潮魇,使这原本平和发展的人偶万族都陷入悲哀绝境内,这与这一位绝世艺人的作风太不符合了,他究竟有什么打算,这场逡濨盛典名之为“逡濨”乃是抛却疑虑,驱尽惶恐之意,是为战士们鼓舞战意的,先前玉和师的最终目的也正是如此,而焦飛绿将怎么做?他必须有转折,不然就彻底与初衷相悖了。
丝线挣扎般将瘫软的人偶提起,这又像是一种对抗,在人偶身上真的释放出了意志力量与那丝线的控制力抗衡,近似绝望的那一股莫名精神没有被大多数观众认出本质,可其强大毋庸置疑,无形中向上冲击着,如间歇泉般喷涌而出要令那将其束缚与掌控的力量瓦解,一种在死寂悲哀最深处的不甘涌现,像是要与天斗,要和命运抗衡,将这一股束缚斩断,超脱为真我!
这一种矛盾感令能够理解的神圣都吃了一惊,这人偶是毫无心智,完全被焦飛绿掌控的存在啊,怎么此时出现了这一股抗争意志,如此磅礴的力量爆发正说明这反抗已要逆天,而所对抗的对象却是将其操控的存在——焦飛绿自身,一方面被操控,另一方面却在反抗,对象是自我,这简直像是手足与头脑的对抗般荒谬,以至于诸神心内都产生了一种怪诞的念头。
“难道演绎者还另有他人?亦或此时的他,是分魂相对么?”龙成喃喃自语,神格分裂在神级领域倒也不算奇怪,那芙兰西露多便是最直接表现者,但焦飛绿此时的情况只怕不是如此,因为这互相对抗的力量性质是相同的,而当真是心性魂魄分裂的话性质多少都会产生差异,焦飛绿做到这一步实在很难想像,不只是演意,更是一种精神的绝高秘境。
“锵!”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突兀出现的音声却是响彻了整片阳乐坛虚空,这一股音声如此锵烈以至于甚至使诸神都有一种耳膜被生生刺穿的感受,叶天冷眼相对,却宛若见到有一柄赤红色的长枪刺裂了空间朝自己而来,那枪尖像是汇聚无尽时空归一的一点,无论是何等澎湃浩瀚的神力在这融一的线内都不堪一击。
这更不只是一种光色,是光也是音,精神与能量相合,亦是一条无法扭曲的因果线,叶天看着这显得相当陌生,但有种跨越岁月之铭痕的血枪冷然,眼中神光流转,却是直接爆掠出一股迅猛力量将其击碎。
饶是如此,有一种极深的锋锐刺入了叶天的神魂,与先前的战戈寒不同,这就是一种锐利,不在攻心,就是要粉碎一切,挡我者死。
在这可怕的锋锐之中岛屿上的场面再度发生了剧变,那一根根丝线不再是先前那半透明的白色丝线,而化作了一种血丝,那血五彩斑斓如在空中形成了彩虹美景,但一条条血丝这个时候却在扭曲狂动着,如同一条条魔蟒缠绕着厮杀,那血盆大口张开之际发散的是一股吞噬的邪力,在这风暴般扭曲着的血丝操控之中一名名本该哀默枯绝的人偶却是缓缓站了起来,他们的行动极为迟缓,那钢铁关节、玉石肢体闪着光,碎着纹,像是随时都会爆开,但这动作带着种不可置疑,哪怕沙人自身的构造沙粒都在不断崩离瓦解,他依旧站起而且将身躯以前所未有的程度挺直,此时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冲霄,这来自于焦飛绿,有一股可怕的厄力席卷肆虐,亦来自焦飛绿。
人偶们站起来了,不知这算是屈服还是不屈,但他们此时站起,眼内不再是那股冰寒死寂,先前使叶天都震动的那一股伪绝望力量逐渐冰释,取而代之的是没有那般可怕,只是锋芒毕露的森然杀机。
人偶们无声地行动,他们开始行走,在这经历灾难的大地上搜集起了材料,此时他们收集的却不是用于建筑的木石,也不是播谷稻种、而是一块块释放着慑人寒芒的奇铁或破土挖掘那蕴含灵性的矿石,接着他们点燃了火,不是为了烹食,而是将一件件专为杀戮而生的兵刃熔铸而成,接着那各色的铁剑、钢戈、石锤、金刀、银匕便是出世,它们比起曾经被锻造出的兵刃实在锋锐与恶毒了太多,有如吐着毒信的蛇,因为这不是先前的兵器了,倒不如说一种真正的杀器。
刀、枪、剑、戟一件件兵刃被握于手中,在两场大灾难之中残存下来的人偶眼中没有希望,苍穹之上那血色丝线狂绕,也牵引着人偶们手持杀器朝着其余的幸存者走去,或有虫兽被这披靡了大地的可怕杀意所震慑恐惧,但它们的奔逃根本不被此时的屠夫们放在眼中,民这个词在这片大地上彻底地消失了,只剩下一名名屠夫,将屠刀斩向素不相识的异族。
没有喊杀声,唯有那兵刃割裂了茎木、击碎了金石,人偶的眼中展现的是与天空舞动相同的血之色,他们之间的交流也以此迸发,血不断地溅出便洒在了整片大地,这或是泥浆,又有熔岩,此时流入大地之中却化作了一种无法消除的怨念力量,构造了掘空大地的邪泉,永不间歇地冒出了代表枯灭的泡。
人偶在厮杀,这是屠夫之间的最终搏杀,比起野兽更为狂暴,更为凶悍,这只是最基本的肉搏与白刃,技艺也是那般粗浅,但这重重杀气凝聚一道化作冲霄唯一的时候诸神都被震慑。
“他是在造魔吗?将那传说之中魔族最初始祖诞生的悲恸以自身认知推出,化作一种令古今震恐的遗训来震慑整个神界,勿忘那悲剧源泉,此次最终决战必要战胜邪孽,以此激励诸军根源战意?”在红鎏庙宇之内,有剑眉星目但一身皮肤如同槁木的矮小苍神狐疑叹息,此时他也被这一股可怕的杀意所动,胡须却是不断抖动着,他在推测焦飛绿的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各不相同。
“或许是如此?”在一旁有同层次的一只丈长帝王蝎,此时不禁夹紧双鳌,颇是赞同地发声,这声音也像是被杀意扭曲了而古怪,事实上它很难理解这一幕,听到同伴此言便感到有理,自然赞同。
“如此推测倒是有理,只是焦飛绿真意可是如此?我觉得不只是魔,而是更深层。”一旁却有一名佛族紧攥着白色圆珠皱眉开口,他以因果推算,那自然是一头雾水,以其因果掌握窥不到如此真相,连探一角都难。
“更深层次,难道是妖?”而在属于世界级天才的祥云上,龙凌武也有些讶然地出声,在它看来与魔相关而且同样具有威胁的也只能是妖了,但妖族虽然强大,却没有这些人偶的疯狂性质,他们的起源也与这表演有着极大区别。
“未必是魔与妖。”造化真棣摇了摇头,接着却看向了叶天。
“或许只有你,最为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