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完成,也意味着朽童子这位绝世艺人将从诸神视野之内彻底消失,他会踏入轮回,走向他追求的凡人道,这再度的一拜一躬一稽乃是诀别,亦是最后的感谢。
这便是朽童子的终作,他的最后一刻,由阳乐岛为原本雕刻而成的一匹马呈现在诸神面前,它释放出了照满虚空的光亮,见着这马,诸神感情不一。
作为诀别一刻,哪怕是初见这朽童子甚至本身并不喜好这种雕刻演绎的神也会感到惋惜怅然,这终究是神界的一种变局,在阳乐坛烘托中更有无线深刻,可这最后一作,这匹马的表现终究与想象有些不符,它的确是马,也并非龙马、独角兽等,可这并非是烈马,而是一匹老马。
这匹老马体形瘦弱、灰黑毛发,身上竟是长满一块又一块病斑,显得病弱无力,那四蹄屈起,根本无法凝聚浑身力量,难以从中见到那鬣毛是低垂的,缺乏一种火焰般的狂热,这匹马不仅没有战马般奋蹄前行的昂然,反倒显出一种病弱颓废,给人感觉不仅是一匹老马,还是病马、瘸马,征战沙场的骑士不会选择它,注重仪表的士人不会选择它,这种马只能作为拉货的驼夫,与驴子没有多少区别。
这样一匹马此时却作为朽童子最后的伟大刻物呈现,以承载太大涵义的阳乐岛为原型,它本该有一飞冲天披靡之势,结果却出乎大多数神的意料。
朽童子的最后一作老骥行,呈现出的只是这一匹虚弱而病苦的老马,在它身上还有岁月风霜打磨的伤痕,其中有着剑戟之伤,诸神皆是明晰事理的,一眼就看出它的经历应是上过战场,但它就算在年轻时也不是可以盛着当世名将驰骋纵横的名驹,也是马中弱者,无法经历几次战斗就得退役,作为战马失去的生命烈性也是难以复还,它化作了病马,一匹几乎无用的老骥。
这便是诸神从这表象信息之中轻易读出的,这一匹老马算是可怜,一生坎坷不说,若的确有这一匹马,其生活继续的话只怕多会如老而无用的耕牛一样被放弃乃至宰杀,这很可悲,但对诸神来讲,这种事情见得太多了,本不值得过多在意,并非诸神无情,但朽童子的最后演绎只是如此,的确出乎众人意料。
“师尊他……”那一名名此时已经漂浮在空中以鬼魂视角望着这朽童子最后的雕刻,他们老眼已经不再浑浊,只是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们虽然无法理解神界乃至于这阳乐坛的伟大意义,可知道这是一直被他们敬仰师尊的最后一作后他们也不禁产生诸多念想,而朽童子的最终作,融洽天地之力,使得这整座阳乐岛都为之剧变的鬼斧神工最后居然只是雕刻出了这么一匹病怏怏的老马,任由他们理解朽童子思维非凡,可此时也不禁产生疑惑,难道伟大的朽童子最后一作就是如此?他要怀抱着这老马,以这迟暮之气踏入属于自己的轮回来世?
这太令人难以理解,但朽童子在那一拜一躬一稽之后似是不打算作丝毫解释,这个时候他手中的刻刀缓缓消失了,不知是被收入时空之中,亦或是与其本身融合,亦或进入了其他的层次,朽童子的气息也在变化,似乎不再是一位绝世艺人,不再是神圣宇宙最惊艳的雕刻师,神气逐渐朝着平凡转化,他此时已经在变化,要成为一个凡俗!
这似乎预示着朽童子再也按捺不住自身心灵的向往,他完成了最后一作,已经算是完成了对神界乃至于诸神的报答,因此他开始了自己最向往的凡人道生活,但朽童子如此表现却像是一种逃避,他像是刻意追求最后一作,草草了结了这最后的雕刻,接着便随心所欲,追求自己的生活了。
但这无疑是一种令人不齿的行为,这可是逡濨盛典,目的是激励即将参战诸多战士,在这样的盛典之中得以出场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责任,在这样情况下朽童子为了追求自己的解放而草草了事,那无疑是对参战者的大不敬,对于神皇的大不敬,他自身作为一个绝世艺人也有着太多的名气信仰,可他若是这么做的话意味着也抛弃了自己至今为止获得的所有荣耀,那不是放弃神格化作凡人的问题,那便是一种罪,一种过责,朽童子虽说天马行空,但焉能做出如此冒大不韪之事?
诸神都凝望着这阳乐岛,亦或是说这杯彻底雕刻为如此形状的一匹老马,这就是朽童子最后的老骥行,老马残疲,浑身髦发也都拖拉,显然它如此沉钝是无法激发出一种天马般的惊人力量的,朽童子之雕刻必然巧夺天工,老马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皆褪去了原本那泥土的浑浊味道,这个时候却像是真实的皮肉般,而事实上朽童子的雕刻只是将这阳乐岛的物质不断重组,可没有从本质上分解与破坏再生,这些马皮依旧是土,依旧是石,马蹄是深黑色的,倒像是由一种极为特殊的矿石打造而成,事实上其中有着多种物质,不乏草木,甚至可见有飞虫在这深黑色外围飞舞,像是捧着日月一般,但诸神分明见着那铁石并没有吸引飞虫的物质内涵。
或许是朽童子的雕刻真正鬼斧神工,在那铁石之中注入自己的心血精神力量,这一股精神力量不知内涵为何,但使得无数的飞虫乃至于诸多生物如此向往,也或是朽童子创造了一种独特的物质组合,其中传出了格外奇趣的诱惑力令生灵都会喜爱。
除却马皮,那髦发,马齿皆像是真马,只是却由阳乐岛的无数物质构成,比例来讲其中的一个粒子甚至就是一座山岳乃至于汪洋大海,朽童子的构想太超奇了,先前的所有布置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反应,如那一条条河流,那一颗颗巨树,还有一些微小蚊虫都在这雕刻成的老马身上有着显现,他们是有着各自职务的,这每一寸土地甚至是天空都共同构造了整个老骥行,朽童子的奇思妙想便是如此。
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这老马的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而成的,朽童子这绝世艺人自然没有使用凿锯之类的外在械具,他先前挥舞刻刀,每一道刀光都是有着自然之韵的,哪怕其中的一个基原粒子都被如水流般流过的刀光细细拂过了而发生变化,诸神看着这老骥行,越是看却也越是能感到朽童子的技艺高深,这老骥行身上的是皮,却也是土地,在这每一寸土地上都是生命的意蕴。
越是看,诸神越是能感受到朽童子在这老骥行上用心之深,先前他那潇洒挥洒刻刀的姿态此时也依旧映在诸神神魂之中,阳乐坛中进行演绎最大的优势便是借助此处精神底蕴力量,而朽童子却未曾借这一股力对诸神直接施加影响,反倒将一股大象之势浸入了这雕刻以内,越看越能受到一股心象影响,超凡雕刻家创造的雕刻自然都栩栩如生,如动如息,朽童子更是绝世艺人,如此雕刻之生动便是那画龙点睛境界也难与之比,而朽童子赋予这匹老马另一种力量,不仅在于形,其中的质释放,却令神见到老骥眼中竟是有生命之光闪起。
“是真正的生命之光……这?”一些神愕然,洞察力更强的则能理解这来源,因为早在先前,便已经露出端倪了。
“这匹马……动了?”在这阳乐坛上方的虚空中,那已经化作了亡魂的朽童子弟子一个个却忽地发出惊呼,因为他们分明见到这仅仅是由朽童子构造而成的老骥居然是动了,那马蹄仿佛是跃起,接着便爆发出了一股属于马匹的真实力量来,那眼眸中也真有一种情感,那像是种淡漠,又像是一种悲哀,又什么被抑制住了,要如同火山爆发般喷发,在这个时候一名名朽童子弟子皆不禁要捂住心口,他们化为亡魂已是没有了心,可他们的确以此而悸动。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老马事实上并没有动,只是一股属于生命灵性的波动感却渲染而成,属于阳乐坛的烘托在这个时候终于生效,是如此的壮丽,如此的浩荡,在这个时候老骥的身上竟是有着一朵朵鲜花绽放,一处春暖花开,一处白雪皑皑,种种奇像变幻之间老马的眼神越来越活了,在诸神的感知之内它的确像是动了,有精神的波动,老骥扬蹄,发出了苍老的嘶吼,这吼没有龙吟虎啸的强势,可它眼内却渗出种希冀,那是期待重获新生,更是期待能放纵奔腾!
不知何等成长久的压抑在这个时候迸发,无比年迈与伤痛的老马像是失去了希望,然而在此时却依旧生出一股生命力来,它不禁嘶吼,像是向上苍乞求再一次踏上草原的机会,尽管已老,它要尽情奔腾,因为梦想是不会熄灭的。这老马的雕刻是静的,可在诸神眼中它分明动了起来,马蹄飞扬激起一片烟尘,那烟尘之中有森罗万象,大化万千,但其中的真意毋庸置疑。
“衰末亦有翱翔心,这便是他的寓意吗?受教了。”祥云之上,一名名世界级天才皆是静默无语,唯有理府戊子开口,以无比肯定的语气认可了老骥行中的意蕴,他的明黄衣袍翻滚,字符变幻之中像是更多了一分渊博浩瀚。
诸神静,这是诸神惊,这才是老骥行,老马的力量在勃发!
这是一种飞扬的激情,一匹老马,在生命迟暮之时回光返照,重焕真情,朽童子静立其上,像是骑手,但更像是这老马的伙伴,他俯身,轻轻抚摸着土地,嘴角不禁扬起了淳朴的笑。
接着,微风拂面,一缕白丝随风飘下,那是发。
朽童子笑笑,他真的老了。
而众神,则像是化作雕塑,活在这久远无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