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的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果然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生性轻佻的徽宗立马被激怒了。他指着张秉承怒斥道:“你、你这个张秉承,你、你让朕怎么说你好呢!你、你只看支流,不看主流;只看表象,不看本质;只看特殊,不看普遍;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我们的大宋天朝能像你所说的那样岌岌可危、危机四伏、一片混乱、一派狼藉吗?你、你这不是分明在恶意造谣中伤我大宋群臣无所事事、尸位素餐吗?你这不是分明在肆意诋毁谩骂我大宋天子浑浑噩噩、草包无能吗?嗯?”
“哎呀,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老臣绝对不敢诋毁群臣、谩骂天子啊!”张秉承吓得“噗通”跪倒,只有哆哆嗦嗦地连连叩首了。
梁思成讪笑道:“张大人,你方才可是口口声声要以项上的人头作担保的呀,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张秉承还没说话,徽宗就气呼呼地说:“哼,既然有言在先,那就斩首示众好了!”
“不妥!”一直未有说话、静观事态发展的李纲这时说话了。他向气喘吁吁的徽宗躬身施礼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什么事都要讲个来龙去脉,陛下请仔细地想想,假如张侍郎要是一般谨小慎微、明哲保身的大臣,他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平安安、稳稳妥妥地浑天度日,何必又是调查研究、又是连夜书写奏章、又是冒着危险地来当面陈奏、又是自告奋勇地要求突击检查呢?那样他不是自寻烦恼、自讨苦吃、自求死罪吗?”
“那是他心怀叵测,妄图攻击朝政、哗众取宠呗!”蔡京插话说。
李纲紧接着说:“好,就算像你蔡太师讲的这样,他张大人妄图哗众取宠、抬高身价,但他完全可以在街头闹市、或者上下朝期间,在百姓和朝臣之间散布自己的观点和言论,而不必要冒着被杀头的危险,面君陈奏呀!况且,还口口声声地立下军令状要求立即调查,他绝对不会拿着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吧?”
李纲的一番义正辞严的辩驳让蔡京哑口无言了。这时,徽宗又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那既然如此,为什么又是突击调查的情况与他讲的大相径庭呢?”
李纲还没来得及解释,月姑插话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去突击检查之前,走漏了风声,让被查衙门有了作假作秀而迎查的准备!”
徽宗闻言点了点头,正欲追查怎么走漏风声之时,忽然门外人声鼎沸、吵吵嚷嚷起来——原来,朱勔带着一些京官和衙役们吵吵闹闹地来到御书房前。
御书房里的人闻声纷纷走了出来。
朱勔立即带领着这几百名京官、衙役齐刷刷跪倒在徽宗面前,装腔作势地嚎啕大哭道:“皇上,俺们可都是出生入死、肝胆相照地为了咱们大宋江山而出力流汗的呀!你不能听信张秉承的谗言,撤销了俺们的衙门,把我们统统地给赶走啊!”
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和嗷嗷叫的一片哭声,徽宗心里酸溜溜的,就挥手表态说:“诸位爱卿和衙役们快快请起吧!你们都是为我大宋天朝出过力、流过汗的,朕哪能‘听风就是雨’,绝对不会赶你们走的哇!”
跪着的人群又纷纷大呼:“奸臣不除,吾等无法心安!请皇上速速将始作俑者张秉承开刀问斩,不然,吾等就长跪不起了啊!”
李纲一看这么多的人被朱勔鼓动而过来寻衅滋事,心里自然非常生气,就近前一步,大声怒斥道:“哼,你们不要聚众闹事、蛊惑人心!你们一个个拍拍心口、凭凭良心,自己是否尸位素餐、懵懵懂懂地当差吃冤枉粮了?这大概是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吧!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赶尽杀绝地逼人于死地呢?”
李纲的一番义正辞严的讲话立马让一些京官和衙役们有点儿动摇了,因为扪心自问,他们的确在尸位素餐啊!如若真的‘逼人于死地而后快’,的确心怀愧疚啊!但这样心胸正直的人毕竟是这些人中的少数!
心怀叵测的蔡京一看风头有点儿转向,马上力挽狂澜地大呼道:“李太常,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大家是听你的还是听圣上的?”
“对,我们听圣上的!圣上不答应处斩张秉承,我们就跪死在这里!”群情激昂的人们再次被发动起来。他们义愤填膺地高高举着拳头,山呼海啸般地大吼着。
徽宗看了看情绪激愤的人群,又看了看满头流汗的张秉承,无可奈何地说:“张爱卿,你看,众怒难犯,群愤难抑,你只有伏法处斩了呀?”
满脸焦躁的张秉承一听徽宗皇帝这么说,立马激情难抑地大呼道:“老臣一心为国,鞠躬尽瘁,何罪之有啊?是不是还有一点儿天理?”
老谋深算的蔡京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的张秉承,狡猾而神秘地一笑,款款地说道:“既然张大人你忠心耿耿、一心为着国家社稷,现在为了平抑民怨,确保国泰民安,即便为国捐躯,也是死得其所啊!自古以来,忠臣良将为国受辱领刑的大有人在、屡见不鲜啊!”
想不到一腔愚忠的张秉承听了蔡京的一句误导,居然就横下一条心,立马就要领刑!急得月姑鋭声大叫:“不行!不行哇父皇!父皇这样忠奸不分、贤恶不辨,为了一时的解决难题,拿着老忠臣开刀!这岂不是草菅人命、滥杀忠良?这样就寒了诤臣谏士的心,今后谁还敢为江山社稷建言献策呢?如若朝堂之上人人噤若寒蝉、洁身自好,父皇你还能听到一句真话、实话吗?”
一席话说得徽宗连连点头,可这时蔡京又煽风点火地说:“可现在群情激昂、众怒难犯、无法平息呀!”
一句话仿佛提醒了下面的人们,几百号人又大呼小叫地咋呼起来:“圣上若不答应处斩张秉承,我们就跪死在这里了啊!皇上圣明,为我们作主啊!”
徽宗看了看黑压压的人群,突然烦躁地吼道:“你们也不要这样逼朕了!现在朕就快刀斩乱麻,取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把张秉承贬官为民,逐出汴京!就这样决定了!你们都不要闹了!”
月姑和李纲还想说“不行!”可早已被此事给折腾得泪流满面、心若死灰、激动不已的张秉承却连连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冷冷地说:“好好,老臣谢主隆恩了!不过,俺也不要你逐出汴京了,俺立马就收拾收拾,回山东老家了!唉,俺也是看透了!心也凉透了!就凭俺这干板硬正的秉性,也无法适应这波诡云谲的政治生涯,还是早早地像陶渊明一样,回归故里躬耕田亩、荷锄种菊去吧!”心灰意冷、珠泪滚滚的张秉承这么说着,就最后恭恭敬敬地给徽宗磕了个头,站起来,又与同样激动得涕泪交流的李纲点了点头,便毅然决然地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望着白发苍苍的张秉承那略有佝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皇宫的甬道,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立马袭上了月姑那天性善良的心头!她想赶快地擦拭掉那不争气的珠泪,可那汹涌而来的泪水却一嘟噜一串地直往外窜,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这桩突击检查的蹊跷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当晚,自当官以来始终恪守刚正不阿、不拉关系、从未到同僚府上走动过的李纲一反常态,亲自到张秉承府上拜会去了!他一路上满怀愧疚,总认为张秉承之所以当面给皇帝上书,那是因为自己给其出谋划策、支持他这样做的呀!唉,谁曾想朝中这些奸贼相互沟通、相互拉拢、官官相护,后来还逼宫请愿,非得置张大人于死地啊!现在虽然落了个贬官为民的下场,但那张侍郎还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冤枉呀!这一切,自己也难逃心灵的责问啊!
李纲还想:今晚到张秉承老兄的府上,先安慰安慰这位无故蒙冤受屈、贬官为民的清官好人,让他暂时地稳定一下情绪,调整一下心情,自己再慢慢地瞅准一个有利时机,给徽宗皇帝正经八百地谈谈,让张秉承官复原职!唉,这样的清官、好官,如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给贬官为民而销声匿迹了,那就太没有一点儿公理和天理了!那也就太寒了忠臣、诤臣的一片拳拳之情、殷殷之心了啊!
然而,当李纲来到张秉承的府上时,门楼上的匾额虽然还是“张府”字样,但里边的主人已经改弦易辙了!那两个开门的家丁客客气气地对李纲说:“俺们家的主人姓周,就是会写诗填词唱小曲儿的周邦彦大人!俺们是今天下午才搬过来的,你看,连门楣上的匾额还没来得及更换呢!据说,俺家老爷是交了好运,白白地给捡了个天大的漏儿!那户部侍郎张秉承被贬官为民了,又急等着走,所以这么一大片楼台宅舍,就三不值一地卖给俺们家老爷了哇!”
李纲听后,不由一阵顿足,深表惋惜,仰天长叹道:“哎呀,张大人,你、你怎么如此地性急呀!你、你怎么就不等一等小弟我哇?”
当天夜里,李纲又派自己的两个家丁骑上快马去追赶张秉承大人,可不知没有走对路还是什么原因,第二天,两个家丁悻悻而回——还是没有追赶上张秉承大人!
后来,李纲又多方打听张秉承的下落;却听人说,张秉承连夜回到山东招远的老家后,又觉得无颜面对父老乡亲,所以就连夜随着闯关东的人流去了东北的松花江畔,在那里安家落户了!
当然,本书的下半部,还有张秉承的情节,所以也就不在这里赘述了。